243 未曾歸去思相逢

243 未曾歸去思相逢

聽到那個聲音后,塵寰手中的象牙扇子緊握了握,回過頭去,就見在離一丈之外,站着一個一個身着黑袍的男子,就見那男子脫下頭上兜帽,露出面目來。正是塵寰一直在尋找的紫宸易。在他的身後,還有風吹塵動。塵寰打量了一下此時的紫宸易,與之前的意氣風發,少年氣盛不同。此時的紫宸易面上多了幾許滄桑與成熟。

沉吟片刻后,塵寰微微笑道:“天落兄竟也在此,真是碰巧了。”

塵寰的這一聲招呼,卻讓紫宸易心酸不已。他苦笑道:“天落……許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當年不過是戲謔之名,如今看來,卻是一語成讖,倒也名副其實了。”

聽到這般話,塵寰微微搖頭,道:“天落兄說什麼,我不太懂。對了,之前我曾說過,若天落兄肯來天外儒門,我當做東,在知秋居內煮茶相迎,此地不是天外儒門,卻也近的很,若天落兄願意,我就反客為主,在這裏與天落對酌如何?”

聽塵寰的言語,風吹塵動有怒色,而天落的臉上,多的只是一份凄涼而已。沉吟片刻,道:“也好。”

當下天落帶着塵寰,進了一處廂房之中,於一茶桌前對坐。塵寰親自為天落斟茶,便如同一般朋友一樣,說著茶道,和一些寒暄的話。

說了許久,塵寰忽然道:“凈緣師太為何不見?”

“她受了傷。另有安置。”紫宸易回答道。

“這樣……”塵寰點了頭,而後紫宸易將自己過往之事,簡略的和塵寰說了。說到自己落難后的經歷,雖讓人聽得出他難過之意,但從他的面上卻看不到難過之情,悲到極處,他卻只是尷尬的笑笑。

聽着天落所說的事,字字血淚,卻似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塵寰靜靜聽着,一語未發。只是將手中的象牙扇子輕輕展開。手指滑過那一根一根觸手冰涼的扇骨。

“天落兄未來是打算復國么?”塵寰將扇子合攏后問道。

天落未作回答,許久才道:“如今我紫宸世家諸王雖然尚在,但他們均畏梁夢枕之威,多不肯容我。我孑然一身。只有幾個忠心護我的親隨跟從,又如何敢談復國二字。”

“那公子肯來天南州又為何?”塵寰又問道。

“這……”天落苦笑道:“若論親疏,其他諸王,雖名為紫宸世家一脈,但多數我甚至未曾見過。天南州鎮南王乃是我的親叔叔,他縱不敢助我,亦不當害我吧?”

塵寰搖搖頭,盯着紫宸易的眼睛道:“恕我直言,天落兄若想復國。如今要想的不該是去依附紫宸諸王。”

“哦?”紫宸易不解塵寰之意,塵寰幫紫宸易續了茶,盯着那茶水道:“龍騰九天。光耀萬丈。人們看到的只是龍的光輝一面,卻不知在這之前龍在淵海之中蟄伏了百年千年,才有這光輝的一刻。”

“葉兄請賜教。”紫宸易恭敬的說道,很怕錯過了什麼。

“雖然天落兄不願承認,但如今天下的大勢,已不在紫宸世家。付流塵和他身後的那個人,黃龍飛升。任誰都不能阻擋。便是鎮南王傾盡全力來協助天落兄,甚至紫宸諸王一起協助,恐怕也非其對手。逆天而行,只會被碾得粉碎。對於別人來說這犧牲或許值得,但對天落兄你來說,並不值得。”紫宸易言語中並無任何激憤,有的只是些許絕望。

紫宸易沉默良久,面露懇切之態道:“葉兄的意思是讓我蟄伏,可是這蟄伏要多久呢,十年?還是二十年?難道我要等梁夢枕病死了不成?”

塵寰一笑,道:“沒有那麼久,兩三年即可,相信兩三年內便有轉機。”

“是何轉機,請葉兄明言。”紫宸易有點不太相信。

塵寰不語,許久才意味深長,似有所指的說道:“能同患難,未必能同富貴。”塵寰看看旁邊的空座,道:“可惜妙楓不在,這茶的味道也少了幾分。”

紫宸易聽塵寰提及妙楓,有些難過的說道:“妙楓他本來是不用死的,他是為了我才……”

“天命如此,天落兄無須難過。”塵寰淡然的說道。

“天命……”聽到這樣的話,一直恭敬的紫宸易有些情緒道:“葉兄與妙楓情同手足,妙楓去了,葉兄便一點都不難過么?”

“難過?為何要難過?”塵寰給自己續滿了茶,輕輕抿了一口。道:“我與妙楓一同長大,的確親如兄弟,彼此也最為了解。他時常與我說,男兒志在四方,當封侯拜相,於當世有所作為。他尋得明主,雖天不與命,所志不遂,但他求仁得仁,我又為何為此傷心難過?”

紫宸易嘆了口氣,而後道:“我不瞞葉兄,在下此來天南州,一是為我叔叔,第二便是因為天外儒門便在天南州附近,易願以仲余之禮,請葉兄替我指點天下。”所謂仲余之禮乃是紫宸世家的典故,昔年紫宸世家先祖紫宸暮微末未發跡之時,曾請的一名叫仲余的智者為軍師,後果在其協助下,打下了紫宸世家的萬里江山。相傳仲余是一名腿部有疾無法行走的智者,紫宸暮請他出山之時,為顯誠意,曾親自背他步行數十里。後世便稱此為仲余之禮。以彰求才之心。

紫宸易說完話后,站了起來,而塵寰卻一動未動,他很清楚何謂仲余之禮。他將杯中茶慢飲而盡,繼續道:“昔日妙楓入世之時,我便勸誡他不可如此,可他看不透業障,不肯聽我的,才丟了性命。他做不得我,而我,也一樣做不得他。所謂風雲,不過談資。入得了眼,卻不得入心。若說指點江山之人,天落兄恐怕尋錯人了。”

“葉兄如此。豈不是枉費了自己多年的苦學。”紫宸易有點惋惜的說道。

“學,未必用,且人各有志。”塵寰的話說的淡然從容。

“葉兄……”聽到塵寰的話,天落失望萬分。他知道塵寰來十丈紅塵,他心中很是歡喜,可塵寰真的來了,卻說了讓他最擔心聽到的話。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而塵寰此時也緩緩的站了起來。

“天落兄遠道而來,塵寰願盡地主之誼。若天落兄有何難處,可到葉棲院尋我。就此告辭了。”塵寰一拱手,出門前停住腳步道:“天落兄,若你信我。此地已不安全,當速速離去。”說完轉身慢步離去。

見塵寰離開,屏風後轉出風吹塵動,還有身穿白衣的白狼踏雪。

“什麼東西,公子對他如此謙卑,他卻如此猖狂。”風吹塵動怒罵道。白狼踏雪才是靜靜地站着,一言不發。

“不必說了。”紫宸易一擺手,示意風吹塵動住口。風吹塵動嘆了口氣,不說什麼了。但忍了忍還是憋不住,道:“公子便不該太過指望他,他見公子如今落難。便避而遠之。哼,深恐被波及呢。全然忘了當日公子救他性命之恩。”

紫宸易搖了搖頭,道:“我和他不是第一日相見,我知他為人不至如此,我身為太子之時,便多次邀他助我。可他卻不為所動。於榮華富貴完全無興趣,是世外之人。而且我常聽妙楓談及塵寰。只道塵寰是重情重義之人。今日之事……”紫宸易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塵寰會如此。他目光轉向白狼踏雪,道:“你如何想?”

白狼踏雪一直未說話,聽紫宸易問她,她想了想,道:“公子說他是世外之人,不為金箔所動,可如今他卻在天南州大出風頭,大斂錢財。說他重情重義,如今他卻冷麵絕情。”

“患難之處見真情,他便是如此的人也說不定。”風吹塵動自是看塵寰不上,少不了揶揄一番。

白狼踏雪看了一眼風吹塵動后,繼續道:“若他是世外之人,為何要踏足塵世,更不會到此來見公子,說這些冷言冷語。若他貪圖名利,知道公子下落,便不會只是他一人只身前來了。”

“你的意思是?”紫宸易似乎看到了一線生機。

“他有意相助公子,只是不知為何是如此的態度,可能是另有緣故。”白狼踏雪斷定道。

“這樣……”紫宸易沉吟不語。忽然回頭道:“踏雪,鎮南王聯絡之事……”

“公子要踏雪停下來么?”踏雪有點訝異的問道。

紫宸易搖搖頭,道:“不,我是問你進展如何。”經歷了許多磨難后,如今的紫宸易謹慎了幾分,也多疑了幾分。便不是什麼人他都肯相信了。他不會因為塵寰的幾句話,就對鎮南王死心。更不會對他這個叔叔完全放心。他想依附他這個叔叔,但卻並不直接去見,而是找一些關鍵人士,去試探鎮南王的心思,若試得鎮南王能容得下自己,自己便再去見鎮南王。

踏雪回稟道:“鎮南王這些日子,與往日並無什麼不同,終日無所事事,飲宴取樂。”

聽到這話,紫宸易眉頭皺了皺,他雖早知道自己的這個叔叔是這個德行,如今聽到,還是有些不舒服。

踏雪繼續道:“不過提到公子之時,鎮南王還有些動容,只道公子可憐。”

“那是我真的沒出息。”紫宸易有些沒好氣的說著。

踏雪繼續道:“下個月月初,便是十日後,鎮南王要去天南州的蕪風別院遊玩,那裏地處偏僻,公子若想見他的話,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一切請公子定奪。”

“這個么……”紫宸易想了許久,道:“你去安排吧。”

不道他們君臣如何去安排,且道塵寰。塵寰出了紫宸易的房間,走過幾個迴廊,停住腳步,舒了口氣,彷彿千斤重擔都卸下來一樣。

“費了這麼多的力氣才尋到他,為何又放棄了?”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塵寰卻不驚不怵,並不回頭,道:“時機還未到。再者我也沒什麼心情把自己賣了。”

“因為韻姑娘么?”那聲音問道。

塵寰未答,向前走了幾步,才道:“紫宸易現在需要的是耐心。而不是急匆匆去送死。我料想他多半不會聽我的,待得他苦頭吃盡,恐怕才會真的聽的進我的話。現在我縱使應允了他的什麼仲余之禮,恐怕也只是第二個妙楓罷了。人生苦短,可塵寰卻想多活幾年。”

“可觀他如今處境,並不樂觀,恐怕……”那說話之人露出幾分憂慮之意。

。塵寰不以為然道:“無妨,一者我相信付流塵不會那麼快就讓他死。因為需要他釣更多的魚,二者紫宸易身邊的敢死之士也不少。如果他真的不小心死了,那隻能說是天意了,我又如何能救?若他天命不絕。我自然會助他。”

“有人來了。”那聲音提醒道。塵寰轉目,就見遠處紅衣帶着兩個侍女正向這邊走來。

“葉公子,我家公子有請。”紅衣走到近前,輕輕一禮后說道。

“哦?那煩請姑娘帶路了。”

紅衣聞言,點點頭,帶着塵寰穿廊過院,走了許久,終在一個名喚白凌院的樓前停下。

“我家公子就在樓上,公子請!”紅衣側過身子。請塵寰走在前面。塵寰邁步上樓,就見衛卓然坐在二樓之上,一邊飲酒。一邊看着四周的風景,興緻盎然。

“衛兄好興緻啊。”塵寰說道。

“葉兄,請!”衛卓然見塵寰到來,微微笑着說著。看塵寰坐下,他慢條斯理的問道:“適才葉兄到來之時,我見葉兄憂心忡忡。似有心事。我聽紅衣說葉兄自行遊樂去了,想着葉兄可能會心情轉晴。可觀葉兄現在,並沒有什麼好轉。”話說到這裏,衛卓然頓了頓,目光灑在樓閣之外,俯瞰四周,問塵寰道:“怎麼,並不如意么?”

塵寰嘆息一聲,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悲歡離合。”塵寰說了兩句根本不搭對的話,讓衛卓然一愕,而後哈哈一笑,道:“原來是我會錯意。情我欲也,義我所欲也,葉兄,為義絕情,可是很愚蠢的做法。”

塵寰悵然道:“我當然知道,我只能儘力兩全,因為韻兒也希望我如此。且即便我為情絕義,恐怕也由不得我。”

“兩全,葉兄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又不知會捲起多少風雷。算了算了,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

兩人說話之間,遠處飄飄蕩蕩,傳來弦樂之聲,那弦聲洞破天際,弦音之美,令人稱奇。且可以讓人感覺到奏琴之人不僅琴藝高超,且元功精純,是一流的高手。

塵寰自然是精通的琴藝之人,聞聽如此樂聲,初時只是靜靜聆聽,而後也不由的讚歎。心道此人琴藝在自己之上,亦勝過清韻。

“竟有這樣的人。”塵寰不由出聲讚歎。

見塵寰如此,衛卓然得意一笑,道:“葉兄也覺得精妙吧,哈哈,衛某那點微薄的琴藝,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是什麼人?”塵寰奇問道。

“葉兄應該熟悉的人,但我估計葉兄並不認識他。”衛卓然說完后,站起身,道:“葉兄與我同去看看吧。”

“這……”衛卓然前後矛盾的話讓塵寰有些迷惘,但他還是與衛卓然一同下樓,循着那琴聲,慢步向前。

兩個人下了樓以後,向著十丈紅塵之中的一大片樹林中行進,此時的樹林枯葉飄零,滿地皆是樹葉,踩上去便有咯吱之聲。兩個人走了一陣子,衛卓然用手向前一指,對塵寰道:“在那!”

塵寰順着衛卓然的手指看過去,就見在一顆大樹下,一個白衣男子倚樹而坐,一張琴橫在腿上,以很隨意的方式撥動琴弦。而一名紅衣女子很是慵懶的伏枕在他的膝上,正凝望那白衣男子。距離太遠,塵寰看不清楚那二人的面容。而那二人似是發覺了塵寰和衛卓然的存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在那樹下消失了,而琴音也同時沒了。

見那二人消失,塵寰頗為失望,因那曲子還有一小段沒有彈完。衛卓然踱着步子看着那二人消失的地方,道:“還好還好,主人家沒生氣。若生氣起來,搞不好會趕你我走啊。”

“主人家?他們是這裏的主人?”塵寰訝異道。

衛卓然點頭道:“是啊,本來是我的。但是我讓給他們了。嗯……葉兄若想再聽,可待到黃昏時分,那時必不會讓葉兄失望。”

塵寰搖搖頭,道:“我打算回去了,多謝衛兄這一趟的安排。”

“謝就不必了,葉兄,你知道么。我一直想說,你很像一個人。”衛卓然忽然說道。

“哦?是么?”塵寰問道。

衛卓然輕輕扇着扇子說道:“那是在下的一個故去的老朋友。”

“故去……很久以前了么?”

衛卓然淡淡一笑。此時恰來一陣旋風,枯葉飛舞,望着飄零墜地的落葉,衛卓然似有所思的說道:“我若說是千年前。葉兄肯信么?”

“衛兄說笑了。”塵寰不以為意。

而後紅衣替塵寰選好馬車,與塵寰一同返還葉棲院,一路上塵寰靜默無語,低頭闔目休息。出荒台鎮時,聽得外面一陣喧囂,吹吹打打之聲不絕於耳,初時塵寰只以為是哪家在辦婚慶之事,偶然轉頭向外看去,卻發覺並非如此。就見幾十個樂人。吹着各種樂器在前面開道,後面一乘滑竿載着一個看上去年齒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子,就見他優哉游哉的躺着。手裏還在凌空揮舞着一根一尺余長的短棍。樣貌卻看的並不清楚。在他的兩旁,還跟着僕人,那些僕人或是牽馬,或是拎鳥籠,或是抬椅子等等,再加上侍女。足有幾十人,前後一起。浩浩蕩蕩,幾乎都要整個街口都給堵住了。

塵寰正看着,就聽身側的紅衣道:“那是最近在荒台鎮出現的一個少爺。他常去十丈紅塵,出手極為闊綽,只是行事有點怪異。”

“怪異?怎麼說?”塵寰問道。

“這個……”紅衣為難道:“形容不上來,總覺得他可能思覺不調。看舞姬跳舞之時,有時他就會跳出去和舞姬共舞。從無威嚴莊重之態,無一時安寧的,即便是吃東西,也要拋着吃,倒着吃,總要弄出些花樣來。全然不把別人放在眼中,只圖自己玩個開心痛快。”

“嗯……他叫什麼?哪裏來的呢?”塵寰問道。

紅衣道:“段無用,他總是自詡自己是個沒用的人,至於他從哪裏來的就不知道了,十丈紅塵是不打聽客人的底細的。”

二人談話之間,那段無用已經進了荒台鎮,很明顯,他又是去十丈紅塵了。塵寰便再無其他言語,一路返回葉棲院。他和紅衣剛剛下了馬車,就見裏面跑出來一個僕人,半跪於地,面露焦急道:“主人,韻姑娘不見了。”

“哦,知道了。”塵寰很隨意的回答道。見塵寰態度,紅衣有些生氣,正欲發作,忽然想到了什麼,對塵寰道:“韻姑娘是自己離開的?你早知道她會離開?”紅衣想起了之前塵寰離開葉棲院的樣子,以及塵寰到了十丈紅塵后的異常。自然就猜到了這些。

塵寰點點頭,走進葉棲院。沒走多遠,就見一名侍女手拿一份花箋遞到塵寰面前。

“韻姑娘讓我將這個交給公子。”塵寰將那花箋打開,看了看,正面寫着兩行字。

鵬鳥展翅別瑤台,葉郎終可盡長才。

男兒當承凌雲志,風雷激蕩藏胸懷。

看過正面,塵寰翻過花箋,就見花箋背面還有兩行:

未曾歸去思相逢,淚滿雙頰怎覺哀?

君心我心彼相許,海角天涯咫尺來。

塵寰全部看完后,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韻兒,我不敢再見你,你也不敢見我么。”紅衣見塵寰似是很難過,卻又強忍着,她不明白究竟這一切是為何,為何清韻不聲不響的便走了,而為何塵寰明知道她要走,卻不加以阻攔。她不懂,更不會明白。這是塵寰與清韻的一種靈犀默契。若相見,便都不會忍心分別。塵寰回來說紫宸易已經到了天南州后,清韻就已經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塵寰身邊太久了。因為自己的義父與紫宸易乃是死敵,是有殺父奪國大仇的人。塵寰為妙楓出山,未來必然協助紫宸易。若自己在塵寰身邊。那麼夾在中間的塵寰不僅會左右為難,影響到他的決策,而且也會給塵寰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為了避免這一切。她只能選擇離開。

“紅衣,我想休息兩天,這兩天,我不想見任何人。”塵寰對紅衣說道。紅衣應聲,又問道:“若是我家公子來呢?”

“他不會來的。”塵寰嘆了口氣說道。

再道清韻,離開了葉棲院的清韻,此時已到了天南州州城北面十餘裡外的運河河岸。在河岸邊上早有一艘樓船在等待着他。在船首站着一人,正是空鏡飛卿。眼見清韻身影。他縱身一躍,來到清韻面前,道:“小姐終於回來了,先生已經等候多時了。”

“義父來了?”清韻有些訝異。

飛卿點點頭。道:“是啊,先生對我說小姐這兩天就會回來,我還不信,如今竟真的應驗了。先生真是神了。”

清韻跟隨飛卿,一前一後走上樓船。踏進船艙后,就見在船艙中正坐一人,正是付流塵,在他的身後,還有小刀湮峰。

“肯回來了?”付流塵似是不經意的問道。

“嗯……”清韻點點頭。

說話的時候。清韻的腦子是飛速旋轉的,因為之前因為傷心難過,她忽略了許多的問題。如今有些清醒了,發覺了一些很重要的問題待她自圓其說。因為她這樣回來,就暴露了兩個問題,第一便是她對塵寰動了真的感情,第二便是塵寰已經找到紫宸易。清韻一瞬間想了許多可能,但她終究不是擅長說謊的人。而且對面的人並不是一個好騙的人,而且付流塵既然能料到她這幾天回來。那必然是已經清楚了自己暴露的兩個問題,做了預判之後,才會來這裏接自己。

再看付流塵,神色泰然,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沉默了許久,他才對清韻道:“想說什麼就說吧。”

清韻聽到這話,嘴唇動了動,鼓起勇氣毅然道:“義父,我不願。”

“藏在心中很久了吧?”付流塵慢聲問道。清韻沉默不語。付流塵咳嗽了兩聲,道:“韻兒,若有可能,我可遂你願。只是……”付流塵又咳嗽了幾聲,而後擺擺手后,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飛卿和湮峰都在一旁聽着,卻不明白付流塵和清韻到底在說什麼。

“先生,都準備好了。”一個船夫模樣的人走進船艙后說道。

“開船!”付流塵輕聲說道,那船夫領命而去。樓船順水而行,一路向北。清韻坐在船尾,望着漸漸的遠去的天南州,想着在天南州和塵寰共處的種種,心中悵然無比,不由得又落下淚來。

行約半日,樓船靠岸,已到天雲州境內,清韻下船后,卻只見湮峰和幾個侍女的身影,卻沒了付流塵和飛卿的影子。

“義父人呢?”清韻奇道,一路上她有些失神落魄,竟不知付流塵何時不見了。

“他們有要事去做,讓我送小姐先去天永書院。”湮峰答道。

“天永書院?”清韻心說這是自己從未聽過的。湮峰道:“小姐去了就知道了,那裏藏書無數,是先生特意為小姐尋的存身之所,先生也說,那裏只適合小姐你去管。我們這些粗人是不行的。”

“知道了。”清韻清楚自己回來多半還是要替義父出力的,可她不願意去和塵寰為敵,如今只是讓她去管一個書院。清韻心中僥倖,心說這樣最好。

不提她如何與湮峰去接管書院,只道付流塵與飛卿,付流塵與飛卿中途下了船,后又換了馬車,連續奔走了一天一夜后,在一個荒山之中的山洞外停下了。

“在這裏等我。”付流塵吩咐飛卿,飛卿拱手領命。付流塵獨自一人走進那山洞,山洞之中隱隱有微弱的光亮,他走了五六十步后,停了下來,用手中火折點燃了腳邊的一盞燈,掛在山洞的岩壁上。

“見過君上。不知君上療傷進境如何。”衛卓然微微躬身,算是行禮。雖有燈光,但在他的眼前,仍是片片黑暗。

“一切順利,嗯……你身體很差,我說過你不必常來這裏的。外面的事,交給你我放心。”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在山洞中回蕩。

“流塵獨木難支。還望君上早些出關主持大局才是。”付流塵一邊說話,一邊咳嗽着。

“哼,你這般說。是不是又有哪個人不聽你的號令了?讓他們來見我。”那渾厚的聲音,帶着幾分怒氣說道。

“這倒沒有,只是有些事情流塵並不敢僭越。”付流塵謹慎的回道。

那聲音半晌沒有回話,良久后才道:“好了,我明白,不過你還是再等些時日吧。北域之事如何了?”

“箭在弦上。”付流塵應道。

“很好,那紫宸世家呢?”那聲音追問道。

流塵咳嗽一聲。道:“紫宸世家多還是識時務的,如今有紫宸平為帝。他們也算安分,相信將來也多半如此,不足為慮。”

那聲音似是有些不屑道:“傳了這許多代的紫宸世家,竟也都如此的庸庸碌碌。若他們有人有半分紫宸暮雄心壯志,我又如何敢正視紫宸世家。我若取而代之,也是天命。”

“君上所言甚是。”付流塵應道,而後道:“流塵有一件意外之事要和君上稟報。”

“意外之事?”那聲音聞聽這四個字,有些訝異。

“當日封靈箭折斷天筆峰后,餘威震破天鏡湖,我曾尋那附近的人證實,當日有數以百千計的光芒自湖底衝出,飛散四野。初時只覺那是封靈箭餘威所致。而直到近日。從北域傳來消息,只道那邊有許多的村落,一夜之間便淪為死境。人畜皆亡,無一倖免。此類事,呈報便已有數十件之多,隕歿的人更有近千之多。流塵曾翻閱古籍,模糊記錄天鏡湖似封印着什麼妖邪,莫非是封靈箭解開了封印。導致妖邪肆虐?”

“有這樣的事?或許只是個巧合。即便真有妖邪,這種瑣碎小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當下第一要事,安撫紫宸世家,同時解決掉北域之事。”

“是,流塵領命。”流塵微微一躬身,而後竟是咳嗽不止。

“此地陰冷,你不便久駐,還是早些退去吧。”那聲音催促道。

“多謝君上。”流塵拿過那盞燈,輕輕吹滅,退了出去。

付流塵退去后,山洞之中又傳來一個怪異尖銳之聲:“君上,付流塵此話有異。”

“如何有異?”那個被稱為君上的人反問。

那尖銳之聲道:“昔日付流塵對君上言,只道封靈箭可助君上藏龍隱匿,以便日後飛耀。可事後封靈箭之威卻超乎想像,君上試想,若非君上元功非凡,恐怕早已飛灰湮滅,此時恐怕儒門之主,已是他姓付的了。”

聽到這話,那被成為君上之人道:“我與他相識多年,他早就失去了功體,是一個廢人,忠心於我他才有些價值,想必他也很清楚這一點,若我死了,儒門之主也輪不到他。”這所謂的君上,便是中原儒門之主,百里懺。天筆峰一役他並沒有死,而至於為何沒有死,那是后話。

那尖銳之聲繼續道:“如今付流塵難以解釋昔日封靈箭之事,竟扯出妖邪之事,豈不荒謬,君上為何要受他的蒙蔽?”

“他或許是有疏忽,才至如此。”百里懺沉默片刻后說道。

那尖銳之聲道:“君上既說和他相識多年,當知他為人謹慎,面面俱到,若非有意為之,如何會犯這樣的錯誤?”

聽到這裏,百里懺道:“好了,不必說了,流塵所言,並非虛妄。想是滅境封印已開。”

“滅境封印?那是什麼?”那尖銳之聲有些驚訝。

百里懺想了想,道:“四境並立,苦道滅集,卻並不互通,近千年前,滅境之門大開,苦滅兩境爆發了一場曠世之戰,這一戰死傷無數,而苦境卻也因此誕生了六位創世先天,以佛門的罪佛為首、其次是儒門夫子紫破玄華、江湖奇俠蜉蝣生、墨門劍神費廣陵、玄流魘鬼兒、以及紫宸世家的創始人,紫宸暮!”

“紫宸暮!”那尖銳之聲似是啞了,似是沒想過紫宸世家的先祖竟是如此的厲害。

百里懺繼續道:“苦境在六大先天的帶領下,擊敗了滅境大軍,滅境大軍退回滅境,未及撤退的滅境妖邪,皆被紫破玄華封印,而紫破玄華卻也不知為何死了。我原以為上記的多是虛無誇張之言,如今看來,卻有幾分可信了。”

“那紫破玄華的封印都在哪裏?”那尖銳之聲問道。

百里懺沉默了一下,道:“秘錄並無記載,也許是怕後人打它們的主意。”

“若滅境肆虐,或捲土重來,對君上大業是大大不利的。”那尖銳之聲提醒道。

百里懺搖頭,道:“錯,大錯。他們若果然出現,當是我最大的助力。如今我圖天下大事,憂心者,便是佛道二門從中作梗。滅境的宵小橫行,佛道兩門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如此也免得他們來阻擋我輩的大業。”

“君上高見!”那尖銳之聲立即附和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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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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