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攔腰切斷（二）
就在杜聿明等人準備搭建浮橋做出向伊洛瓦底江以東攻擊的姿態時，快速向北推進的日軍主力部隊卻於5月9日進佔江東的傑沙，迫使遠征軍不得不放棄過江東進的一切行動，並炸毀尚未完工的浮橋。
日軍的快速推進讓史迪威大為緊張，連電華盛頓和重慶，說明遠征軍所面臨的緊張形勢，並催促美國方面儘快和民眾黨溝通，敦促重慶方面早做決斷，否則，一旦日軍主力過江西進，遠征軍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而杜聿明等人也在向老蔣去電說明遠征軍形勢危急的同時，無不心中暗自慶幸。
“好在我們接到老頭子的電報后，沒有倉促東進，否則，這回非和小鬼子的主力撞上不可！”廖耀湘感嘆道，“能僥倖躲過這一遭，可都仰仗了200師弟兄啊！”
要想搭建能使坦克和裝甲車輛通過的浮橋可並非易事，再加上撤退途中搜集架橋器材困難，從7日接到老蔣的電報后，第5軍藉著這兩個由頭，愣是在伊洛瓦底江以西拖延了兩天！而正是這兩天時間讓數萬遠征軍避過了一劫！
“都是為了能把弟兄們和更多的重裝備帶回國，可談不上仰仗哪一個。”戴安瀾苦笑道，“這要是讓校長知道了，200師可逃不了一個貽誤戰機的罪名。”
“英國人撤走後，納巴幾乎成了一片無人區，我們就是想快點架橋也很難找到合用的物資。那滔滔江水可不是我們能徒涉過去的！而且，全軍上下這兩天可沒少費勁，老頭子沒理由怪我們的！”廖耀湘笑着安慰道，“再說，老頭子對海鷗兄可器重得很，絕對不會因此怪罪到你頭上！老兄但放寬心就是！”
納巴位於緬甸北部的甘高山南麓，其北部約二十公里遠就是人民軍控制下的茂盧。在37年夏人民軍進佔茂盧后，英國方面為了防止緬甸當地民眾與民眾黨溝通。便將納巴一帶的民眾遷走，並將這裏劃為軍事禁區，駐有一個營的英緬軍。
其後，雖然德欽黨接受民眾黨的援助，開始了武裝反抗英國殖民者的鬥爭，但因納巴位於鐵路線上，英軍調動便利，加上德欽黨在緬甸中南部的影響力更大。昂山等人也未對納巴感興趣，而是在葛禮瓦一帶的欽敦江東岸地區設立根據地，以就近接受民眾黨提供的武器裝備等物資並對緬甸中南部的英緬軍實施打擊。
在年初日軍入侵緬甸后，英緬當局為了調集兵力應對日軍攻勢，駐在納巴的英緬軍便被陸續調走。到3月初的時候，納巴除了一個空空如也的英緬軍營地和那些幾年下來已基本變成廢墟的民用建築，再難覓人煙蹤跡。這也就導致了遠征軍尋找應用物資難度加大的結果。
此時，遠在重慶的老蔣面對杜聿明等人的陳情和史迪威一連串的催促，權衡再三，只得在9日午時給第5軍下達了一份措辭謹慎但語義含糊的命令。稱“緬甸局勢一夕數變，為免貽誤戰機。前方戰事可由光亭臨機決斷。一時艱難或許難免，但萬不可墮了革命軍人之應有氣節！……”
接到命令后，杜聿明雖因感到幾分輕鬆，但更多的卻是凝重。在向余韶、戴安瀾、廖耀湘等人出示老蔣電令后，杜聿明喟然嘆道：“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因老蔣沒有明白同意遠征軍進入人民軍控制區，且又說“萬不可墮了革命軍人之應有氣節”，如果杜聿明做出了相應決定。那將來追究起來可就全是他的責任。但第5軍數萬將士的性命，卻又迫使杜聿明非下這個決心不可！而余韶、戴安瀾、廖耀湘等人也自明白老蔣電報中的意味，一齊看向杜聿明。等待他的決定。
思量片刻后，杜聿明長出一口氣，決定道：“若是杜某人的決定能使數萬將士平安回國，就是將來被查辦也值了！你們回部隊后做好準備，海鷗所部距離茂盧最近，就由你和史迪威去和人民軍接洽。有美國人出面，我們姿態再放得低些，加上又有民眾黨此前的宣言在，想來對方不會過於難為我們。”
得到駐防茂盧的人民軍上報的遠征軍派人前來接洽的消息后，正在密支那坐鎮指揮前方瑞古、八莫一帶對日作戰的人民軍第十集團軍司令員程威遠忍不住笑道：“形勢比人強啊，老蔣的嫡系也終於要向我們低頭了！”
“按照先生的意見，把這幾萬人放到江心坡，那裏的開發建設確實會快上許多。”第十集團軍副司令員馮繼超也樂道，“憑藉江心坡的地勢，再解除這幾萬人的武裝，諒杜聿明他們也整不出什麼么蛾子來！”
珍珠港事件以後，老蔣就一心坐等盟軍解決日軍主力，已經沒心思再對小鬼子發動大規模戰事。在這種情況下，趙振中等人認為，杜聿明他們就是回到國內，也會被閑置下來，甚至有可能被加強到雲南南部以防備緬北人民軍北進。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把這幾萬人留在山南，就是充當勞力幫助山南開發建設也比將其送回國內讓他們掉頭再同民眾黨武裝敵對強！
考慮到這幾萬人並非戰俘，但彼此間又因立場不同存在很深的戒備甚至是敵意，趙振中等人經過研究后決定先把杜聿明等部放到江心坡進行屯墾建設。等將來形勢需要或者其中對老蔣死忠的頑固分子改弦更張了，再另做安排。
江心坡是指位於緬北恩梅開江和邁立開江之間的地帶，該地北靠西藏南部的察隅，東臨雲南高黎貢山西麓，西近緬北枯門嶺東麓，南至緬北桑加以北的兩江合流之處，總面積有兩萬七千多平方公里。除了一條新修不久的由密支那沿邁立開江向北的公路和少數居民點、伐木場、採礦點外，整個江心坡一帶基本上都屬於原始森林。
實際上，江心坡所在的位置也就是野人山中的一部分，或許是因為趙振中、周明遠的惡趣味，也或許是無意中做此安排，杜聿明等人雖不必經歷原本歷史上的死亡行軍，但還是和野人山發生了接觸。甚至連原本歷史上跟隨英軍去了印度的新編38師孫立人部，現在也被民眾黨安置到江心坡的金羌一帶。
對於民眾黨方面的安排。史迪威和戴安瀾起初都強烈反對，認為民眾黨這是藉助惡劣環境來消滅遠征軍。但在前方和兩人談判的第十集團軍參謀長高忠武明確表明說道：“兩位，如果我黨真要消滅貴部，根本就不必費這些心思，只封鎖前方不準貴部進入就足以斷絕貴部生路！即便小鬼子不來打你們，貴部攜帶的糧食耗盡后也是死路一條！
至於將貴部安置在江心坡屯墾，根本原因是貴我雙方之間缺乏起碼的信任！我黨與重慶當局處於敵對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雖然在抗戰的前提下。我黨現在無意於挑起國內戰事，但也不會放任數萬敵意未消的部隊在緬北重要位置以威脅到我軍眼下的對日戰事。哪怕這數萬部隊解除了武裝，也不可掉以輕心！因此，我們只能讓貴部先到江心坡呆上一段時間。
當然，你們要去的是我們已在金羌和珊邦馬達等地開闢的居民點，不是什麼毫無人煙的深山老林。我們已修建了通向那裏的公路，還有水路可直達密支那，日常生活物資的供應也是充足，你們先去那裏休整一段時間再進行屯墾就是。”
史迪威、戴安瀾兩人雖承認高忠武說的有些道理，但卻無法就此答應。有關情況上報到杜聿明處后。杜聿明苦笑道：“形勢比人強，小鬼子眼看就要打過江來了。我們還有什麼好爭的？只要民眾黨能給幾萬弟兄一條活路，能讓傷員能得到及時救治，並能保證過段時間后讓我們回國，我們就答應了吧！”
杜聿明點了頭，事情也就基本敲定下來。最後，經過爭取，民眾黨方面同意遠征軍可保留了少量用於自衛的武器。並留下一部電台供其與國內報平安用。
隨後，在人民軍的護衛下，杜聿明等人率遠征軍於9日夜北進茂盧。並在這裏放下絕大多數武器，換乘火車北上密支那。在密支那，傷員被送進前方醫院進行救治，而其他人員則在10日經汽車轉運至邁立開江西岸的薩萬，進而越過跨江大橋進入江心坡，再奔赴珊邦馬達和金羌。
在離開密支那的時候，廖耀湘看着在空中向南飛過的人民軍戰機，想到不知要在江心坡呆多久才能回到國內，便忍不住問道：“軍座，我們雖然離開戰場了，可不知怎的，我這心裏卻有些不踏實。我們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又什麼時候才能回國？”
杜聿明抬頭看了看有些陰霾的天空，嘆了口氣，以緩慢但卻堅定的語調說道：“作為一名軍人，我們沒有為國戰死沙場或許算是錯，但作為一名指揮官，能為數萬將士贏得一條活路，而這條活路又並非向敵人投降，我認為是值得的！哪怕這種選擇為校長所不解，但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畢竟，民眾黨也是中國人，我們與其只是立場敵對，而小鬼子卻是想讓我們亡國滅種的！”
“軍座，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從清末當兵至今，除了在民眾黨身上看到我們中國人也能逼得列強低頭外，還沒有見到或聽到有國內有哪一支力量能從俄國、英國這兩大強國手中收回失地的！這實在是振奮人心啊！”已年逾五十的第96師師長余韶滿懷感觸地唏噓道，“看看民眾黨從31年立足西北后所取得的那些成就，再對比我們這些年來的作為，軍座，說句良心話，中央若再不改弦更張，恐怕這天下用不了多久就會易手的！”
雖然杜聿明等人迫於形勢向民眾黨低頭，但長期以來所接受的觀念灌輸卻仍使黃埔出身的幾人感到余韶的話刺耳，生性骨梗廖耀湘更直接說道：“述虞兄，民眾黨現在確實聲勢不小，可現在正是舉國抗戰，趙振中又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放着小鬼子不打，貿然挑起國內戰事？況且，中央也不至於如此不堪吧？不說這民心不見得全在民眾黨那邊，就是中央在江南的眾多部隊也不是民眾黨輕易能解決的！”
“建楚老弟。不是我說喪氣話，實在是民眾黨在國內大勢已成啊！”余韶苦笑着搖了搖頭，又意興索然地分析道，“黃河以北，除了和民眾黨關係曖昧的閻錫山外，幾乎已無中央涉足之地。而民眾黨雖未全占華北，卻以西北人民軍和山東護衛軍兩大力量，在戰略上形成了對華北的鉗制態勢。一旦該黨發難。在人民軍和護衛軍的東西夾擊之下，整個華北就此變色也並非難事！
江淮之間以及江南雖有不少地方還為中央所掌握，但因日軍的入侵，這些地方掌握的也並不牢靠。加之黃河改道一事頗為人詬病，若是民眾黨在整頓華北之後大舉南下，江北易手也並非不能！
至於江南之地，民眾黨實際也暗設後手。在西北方向，人民軍已佔據甘南多年，隨時可越過川甘邊界挺進川中，進擊重慶！然後可沿江而下。向東推進。
川甘方向，民眾黨還要顧及挑起內戰所帶來的不利名聲。可在西南方向，趙振中卻無此顧慮。雖然現在日軍已挺進滇緬邊界，可若山南人民軍大舉出動，憑其空中和地面火力優勢，將緬北日軍擊退也只是時間長短問題。在打擊日軍的同時，若民眾黨以防備日軍北上名義挺進滇南，國內民眾只會歡迎而不會反對。同樣。以抗日名義，人民軍完全可以由滇南而至黔、桂，進而向北可推進至長江南岸。向東可一直到沿海。
民眾黨若是如此行動，不但國內民眾會因其對日作戰而歡欣鼓舞，就是美、英等盟國也會為其牽制、打擊日軍，特別是攔腰切斷小鬼子的大陸交通線而叫好。
如此，離江山易手還會遠嗎？”。
余韶的一番分析，令杜聿明、戴安瀾、廖耀湘均自悚然動容。廖耀湘不敢置信地質疑道：“這不可能！民眾黨是在抗戰爆發前就佔據的甘肅和緬北的，難道那時候他趙振中就能未卜先知，料定小鬼子會大舉入侵？更料定中央會遷都重慶？他趙振中可是人，不是鬼神！
退一步說，就是人民軍真的從滇南北上，向北或向南推進，可按照該黨減免稅賦政策，人民軍在江南數省的作戰將完全依賴後方補給。而要想解決江南數省的小鬼子，沒有幾十萬大軍是不可能的，但以江南的交通狀況，加上路途過遠，趙振中又怎麼解決數十萬大軍的補給難題？就算民眾黨空中力量強大，可要想靠空運來給幾十萬大軍補給，恐怕連美國都做不到！”
余韶一滯，搖頭苦笑道：“我所說的只是自己就眼下形勢所做的一點推想罷了。我可不是趙振中，更不知他會怎麼解決後勤補給這個天大難題。若是民眾黨因此而推遲發動，那倒會給中央更長時間做準備。”
“算了，述虞兄，建楚，都到眼下這地步了，你們也就別爭了。”杜聿明擺了擺手，制止了余、廖兩人的爭論，又道，“不過，述虞兄所說的確有道理，好在我們還有一部可和國內聯繫的電台，可將有關推測及早上報中央。希望能作用吧！”
囿於此前對民眾黨有關政策和空中力量的認識，杜聿明等人並不認為余韶的推測會變成現實，甚至就連余韶自己也疑惑起來。
實際上，民眾黨確實有進軍江南的“南方”作戰方案，不過，趙振中和周明遠等人擬定的方案卻和余韶推測大相逕庭，而在後勤補給的難度上更沒廖耀湘所想像的那樣大。而且，“南方”方案是要放在“北方”方案達成之後才能實施的。
對於杜聿明等人從江心坡發來的警示電，老蔣對其中所提的“防範人民軍經川北南下”的內容還是很重視的，甚至責成總參謀部組織人員擬定針對性防範措施。但對於其中所說的人民軍由滇南而向江南數省推進的預計，老蔣卻大為搖頭，不以為然。
在老蔣看來，以人民軍在緬北的實力，進佔滇南還有可能，若是進而想解決江南數省，單是後勤方面的壓力就足以打消趙振中的念頭。
對於杜聿明率遠征軍放下絕大多數武器並進入民眾黨控制區的舉動，老蔣口上不說，心中卻還是頗有微詞的。老蔣是讓杜聿明臨機決斷不假，可杜聿明真的決斷了，他卻莫名地感到一種對自己威嚴的冒犯，加上數萬精銳向人民軍放下武器又是令重慶當局極丟臉面的事情，老蔣心中自然也就很不舒服。不過，他也知道那是不得已的選擇。加上杜聿明等人身困江心坡卻還能來電示警，老蔣心中的芥蒂也消除了大半，並回電囑杜聿明等“耐心等待，中央正設法通過盟國斡旋，以使第5軍及有關將士早日歸國”。
遠征軍和重慶方面的通電被人民軍截獲后，趙振中、周明遠等人並未過多關注，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剛剛在珊瑚海進行了一番大戰的日軍和美軍方面，並對最終結果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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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攔腰切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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