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痛快
“你,我,有一個人做好人就夠了。”
徐蘭嘴角含笑,眼泛淚光,姣好的臉上寫滿了倔強。
公孫玉眨一眨眼,隱隱猜出她的心思來,當即追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蘭默默擦掉眼角的淚,吸吸鼻子,整整衣襟,徑直往門口走去。
公孫玉追了兩步,誰知她越走越快,她不得不拉一下她的衣袖:“慢着,你要去哪兒?”
徐蘭微微一笑,眼睛比方才亮了幾分:“我要去見皇後娘娘。”
公孫玉詫異:“你見皇后做什麼?”
“我去要個痛快!”
她一鼓作氣走出宮門,見人阻攔,便直言道:“我有要緊的事見皇後娘娘。”
沈鳳舒早有吩咐,不要難為兩位夫人,有事也好立刻稟報。
徐蘭率先來到千禧宮的門口等,垂眸靜立,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沈鳳舒哄好孩子們,本想和他們一起躺着歇午覺,慵慵懶懶,似睡非睡,卻聽院子裏有人竊竊私語。
“娘娘剛剛睡下……”
沈鳳舒沒睜眼,淡淡發話:“海棠,什麼事?”
海棠匆匆跑進來:娘娘,端夫人過來了。”
沈鳳舒緩緩睜開眼:“她終於來了。”
她坐起身子,望向門口。
徐蘭規矩行禮,微微低着頭,一時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唯有那雙染過指甲的手,格外惹人注意。
“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鳳舒輕輕一笑:“許久不見,不必拘禮。”
海棠給她搬來綉凳,不忘瞥一眼她的臉,果然是個大美人,美得明艷。
“娘娘,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不會裝好人說好話。今兒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請娘娘放我出宮。”
沈鳳舒抿一口茶:“出宮?怎麼個出法?”
“隨娘娘安排,只要讓我出去。”
“你一個人出去,還是……”
“娘娘,我沒那麼蠢,不會連累郡王的。生生死死都是我一個人的選擇。”
沈鳳舒聽明白了:“依着你的身份,本不該放出宮外,倒不是我非要困着你,而是祖上的規矩就是如此。要麼孤獨終老,要麼代發修行,要麼陪葬……”
徐蘭也不傻:“娘娘,我只想出去,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讓你死。”
沈鳳舒道:“端郡王還小,你捨得離了他嗎?”
徐蘭苦澀一笑:“郡王聰慧,從小就知道找好的,相比我這個生母,他更喜歡賢夫人,而且娘娘當初不也是這個意思嗎?把孩子們交給賢夫人,免得跟着我學壞。”
“你誤會了。”
沈鳳舒淡淡回應一句,也不多說。
徐蘭笑:“原是我不配,我配不上先帝,也配不上最郡王爺的娘,既如此,不如讓我做個尋常百姓吧。”
沈鳳舒沉吟許久,並不答應。
徐蘭索性跪在地上,磕頭請求:“娘娘,放我出去吧。”
“我還是那句話,放你不難,難的是以後。”
沈鳳舒語氣溫和,不疾不徐:“你出宮之後,自然要恢復庶民的身份,往後再想回來,可就不行了。你捨棄了宮中的名號,等於和端王劃清界限。你踏出宮門的那一刻起,你不再是宮中的貴人,不再是端郡王的生母,此生此世,再不可提及端王的隻言片語。若是你反悔了,敢在外頭放肆胡言,就是忤逆謀亂之大罪。”
有失才有得。
想要自由沒那麼容易。
也許她今兒只是頭腦一熱,衝動行事,可點過這個頭,便不能重來了。
徐蘭緩緩抬起頭,眼神閃爍:“我絕不後悔。”
沈鳳舒終於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聽了這句話,徐蘭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軟軟癱坐在地。
她不止沒了力氣,還腿軟。
海棠讓兩個嬤嬤攙她回去,送到院門外,才折回來問:“主子,端夫人怕不是傻了吧?”
沈鳳舒搖頭一笑:“當然不是。”
“不在宮中做主子,非要出去?出去有什麼?她娘家無權無勢,早就被攆出京城了。”
“你不是她,不知她的心事。她出身卑微,一路怎麼爬上來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做了皇妃是不假,可惜跟錯了人,宮中不許奢靡浪費,她的吃穿用度,還比不上有錢人家的小妾風光。她想出去,趁着年輕貌美多過幾年快樂日子,這有什麼錯呢?身不身份的,抵不過真金白銀。”
“那郡王呢?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要了,何況郡王也是有俸祿的,長大遷居府上,也有俸祿過日子。”
“郡王長大了,她也老了,不是嗎?”
她才二十二歲,還有大把的青春年華,她不甘。
徐蘭發狂,公孫玉心慌。
她前腳剛離開千禧宮,公孫玉後腳就來求見,一刻不敢耽擱。
沈鳳舒笑了笑道:“難得了,今兒我這裏真是熱鬧。”
公孫玉開口就為徐蘭求情,言辭懇切,誠惶誠恐。
“端夫人的事,我已經答應了。”
“啊?”
公孫玉且驚且詫:“娘娘讓她出宮?這不合規矩啊。”
“規矩是人定的,合情合理,亦能改之。”
“……”
公孫玉無話可說,暗暗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別擔心,我不會難為你們任何一個人。她是她,你是你。”
“娘娘宅心仁厚,素來對我們關懷備至。”
沈鳳舒知她不安,只道:“恭維的話,不必多說,顯得咱們生分了。郡王和郡主被你細心教導,將來必能成器。你安心照顧好孩子們,其他的,與你無關,更與你無憂。”
公孫玉聽了默默點頭。
話是如此,可沒了徐蘭,她在宮中便是孤身一人了。
到了晚上,周漢寧聽聞此事,不由詫異:“你居然准了她?”
沈鳳舒站在他的身後,按着每日的習慣給他梳頭:“有些人是關不住的。她不安分,還不如出去。”
“她連兒子都不要了,怎麼安分?”
“人人都說她不好,我倒覺得……她雖然不聰明,卻最起碼坦率。與其耗着,不如當斷則斷。留在宮裏,郡王也是賢夫人撫育教導,和她不親不近。如今宮中各處削減開支,沒什麼油水可撈了。偏偏她又是個美人,每日對鏡梳妝,心裏該多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