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側妃秦氏
屋外的人來的急切,屋內的沐春沐雪識趣地退下,蘇瑾察覺出來人,心裏清楚是誰,也不想理會,繼續側卧着合眼假寐。此時的蘇瑾心底一片冰涼,一種難以忽視的委屈縈繞在心頭久久消散不去,她既不明白趙翊為何會生自己的氣,又因為突然出現一個妾而耿耿於懷。更令她難受的,是她已經主動示好了,卻還是得到了決絕的回應,此刻的她真的無所適從了,於是她乾脆閉上眼睛不去回應,興許他還會察覺出自己的委屈和難過。原想着來人定然會過來抱着自己,就像從前自己耍耍小脾氣時那樣,輕聲細語地哄着自己。可這一回……
從前是自己無理取鬧,這一回是真的委屈了,蘇瑾心裏盤算着,趙翊若開口哄自己,說什麼樣的話,才能原諒他呢。這樣想,其實她從內心已經原諒他了,只是因為這些日子被無故冷落的委屈無處消弭,又因為聖上賜妾而難以釋懷,這才心中難受。
來的人的確是趙翊,他進宮謝了恩典,連朝服都來不及換,便急匆匆趕回來,一路衝進了墨韻閣主屋。見蘇瑾已經睡下,便和衣坐在床邊,看着她的側臉不敢動,生怕驚動她。看着她睡夢中眼睛上的睫毛還在抖個不停(其實沒睡),心裏着實心疼。他看着她,心中有些遺憾懊惱,自己應該騎馬回來,而不是坐轎回來,若自己騎馬,興許還能趕得上見她一面,和她好好說說話。
他想摟着她哄一哄,輕輕將她喚醒,就像從前一樣,好好和他說說話。可轉念一想,自己今日剛收了個小妾入房,依着聖意,今日也必定要去住一晚,才不會唐突了聖意。若是此時吵醒了她,讓她知曉自己今晚的安排,她恐怕會更難受。這樣想着,趙翊突然感覺鬆了口氣,此刻竟感激起坐轎回來。
略略坐了坐,趙翊不發一言,他看着蘇瑾的身影,輕聲嘆了口氣,又輕手輕腳出去了。
夜幕降臨了,蘇瑾早已知曉屋中人已離去,只是自己眼淚未乾,不願起身,還是保持着側卧的姿勢,睜着眼睛等天亮。待眼中淚乾,她的心也徹底涼透。她起身披上一件披肩,反坐在窗邊羅漢床上,探着腦袋看着窗外,像個好奇又無知的孩子,想知道外面究竟有些什麼。
已經入秋,入夜後寒露沁骨,蘇瑾伸手探出窗外,只感覺寒涼的月光縷縷灑在手掌心,凍得她打了個寒顫。屋子西邊正對着新人所住的院落,已經入夜了,那邊似乎還很熱鬧,透亮的光像是無孔不入的寒風,以一種無法阻擋的勢頭,照進了這邊凄冷的黑暗中,蘇瑾直覺刺目刺心,心冷更勝身冷。
果然皇家涼薄,涼薄如斯。
今夜難以入眠。
難以入眠的,還有趙翊和今日新嫁娘秦氏。
趙翊雖是今夜的新郎,卻沒有一絲興緻,只和衣慵懶地睡在新嫁娘身邊,閉着眼睛不說話,雖然心中記掛着蘇瑾而無法入眠,卻也只能依從着聖旨,在這邊的屋裏待上一晚。
秦氏更是睡不着,今日是自己的好日子,自己能以庶女之姿嫁入皇家,自是喜不自勝。天知道她有多高興這一場婚儀啊,哪怕在嫁進來之前,她已經從自己的嫡妹秦夢蝶那裏知曉了宸王對王妃的愛意,恐怕自己這一輩子都比不上,她也是高興的,她私心想着,哪怕殿下只寵幸她一次,她也能守着這份榮寵幸福地度過後半輩子。倘若上蒼保佑,自己有幸能懷上殿下的孩子,那麼未來無論日子多苦,她都能有一個盼頭。這個孩子無論男女,她都能在王府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知足地活下去。
秦氏沒有大名,在家時有個閨名,叫嬌娘。因為不是嫡女,所以她不配有大名,她不像秦夢蝶和蘇瑾,沒有人會想到要為她請先生取一個好聽的名字,只因為她是父親第一個女兒,父親抱着她時,說了一句,「這真是一個嬌美的小女娃。」於是自小到大,嬌娘便成了家中人對她的稱呼,特別是自己生母去世后,家中人對她的關注就更少了,誰又會想起她是家中唯一沒有大名的孩子呢?為了生存,她從小就知道看人臉色,揣度人心,未嫁時她依附着家中主母,逆來順受地小心過活,終得了這樣的一份姻緣,她其實是知足的。
此刻的她,臉紅紅地躺在婚床內側,閉着眼睛一動不敢動,聽着耳邊傳來男人渾厚均勻的呼吸聲,緊張地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就這樣,秦嬌娘捱到了後半夜,可身邊的夫君卻依舊無動於衷,她大着膽子睜開了眼睛,藉著屋中燭火快速地看了身邊男人一眼,卻看見男人合著眼睛看起來已經睡著了。
她小小聲鬆了口氣,卻撲面而來感到了遺憾與委屈,心裏清楚自己未來的日子恐怕會很難過。但是,秦嬌娘逆來順受慣了,即便受了如此不公的待遇,她也只是在心裏難過了一陣子,便小心翼翼摸索着從床內側爬了出來,然後走在窗邊小几上,熄滅燭火,生怕驚擾了正在熟睡的夫君。
回到床邊,看着睡在床外側的夫君,她又擔心自己回到床上會驚醒夫君,自己竟蜷縮在旁邊羅漢床上捱了一宿,既感覺寒涼又覺得凄涼,迷迷糊糊睡不踏實。
這一夜終於過去了。
清早,沐春和嫵芪進屋預備伺候蘇瑾起身洗漱,一進屋就嚇了一跳,蘇瑾竟然就這麼坐在窗邊呆了一夜,整個人搖搖欲墜,毫無生氣。沐春連忙將蘇瑾扶下羅漢床,嫵芪小跑着出屋,連忙吩咐小廚房熬煮薑湯,又命小廝去請大夫。屋中正忙活着,屋外小丫頭木芽遞了話進來,「啟稟王妃,秦夫人來了,說是給王妃請安敬茶。」
「請什麼安,敬什麼茶?」瞧着蘇瑾這樣,沐春眼圈都紅了,陡然聽見秦夫人來,立即沒好氣地朝着木芽沖了一句,「這樣的妖精有什麼好見的?」
小木芽才八歲,是剛從外面莊子裏選拔上來的,被撥進墨韻閣才不過半月,哪裏瞧過這樣的架勢,頓時為難地站在屋外,絞手衣擺手足無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更是不知該如何回話。
嫵芪還算鎮定,將手撫上沐春的手背安慰道,「沐春姐,我知你心疼王妃,可如此回話也讓木芽為難。」說罷,她抬高聲音對木芽說道,「你去回稟秦夫人,王妃今日身子不適,不見客,讓她先回去吧。」
「諾!」木芽像是得了特赦令一樣,忙不迭答是,拔腿就要走。
「等一下,你安排她在花廳待茶。」一直不言語的蘇瑾開口了,「我去見見吧,作為王妃,我……」
蘇瑾欲言又止,話說不下去,卻已經強撐起身,預備洗漱。
半個時辰后,蘇瑾在花廳見到了整裝前來的秦氏,陪着秦氏一起來的,只有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小丫頭,看着像是昨日宣旨時陪在她身邊的那個。
蘇瑾沒來時,嬌娘一直規矩站在花廳中,低着頭等着,既恭敬又謙卑,一點沒有當初封月凝那般無禮造次的模樣,見到蘇瑾出來,她立即十分恭敬地跪地行禮,對蘇瑾行了個全禮,這才端過身旁丫鬟盤中的茶,虔誠地遞給蘇瑾,一套動作做下來行雲流水,既不刻意,又恭敬謙遜,一點矯揉造作的意思都沒有,倒是令蘇瑾有些意外。
敬茶畢,秦嬌娘也坐了下來,蘇瑾注意到這位新晉的側王妃眼底也有着深深的烏青,看起來昨夜睡得不好,興許是新婚,趙翊圖着新鮮,昨夜折騰到很晚……
蘇瑾再次鑽了牛角尖,思及此處,眼淚差點落下來。她連忙掩面輕咳,假裝身體不適,略略掩過。
誰知秦氏眼尖,連忙起身表示關切,言語懇切,態度真誠,倒是令蘇瑾十分不自在。
兩個人幾句話聊過,蘇瑾對這位秦氏有了些改觀。撇開這一切拈酸吃醋的事情,平心而論,眼前這位女子的確是一位心地善良、心靈手巧又善解人意的可心人,哪怕是身為女子的蘇瑾,在這幾番閑談后,也對她十分有好感。秦氏臉上沒有一點詭譎的神色,說話待人都真誠直白,不嬌柔做作,若不是她心地善良,那恐怕就是她太會裝了。
「王妃娘娘,」嬌娘眉眼含笑,對蘇瑾道,「說出來不怕您笑話,妾身在嫁入王府的前一夜,曾與妹妹夢蝶徹夜長談,妹妹便直言蘇家女子皆是有福之人,九王妃如此,娘娘您亦是如此。只不過妹妹在九王妃手底下討生活,實在不易,她那時就曾艷羨地說,妾身日後能在娘娘身邊生活,是如此的幸運。從前妾身還膽戰心驚,可今日見了娘娘您,妾身這才領悟到妹妹夢蝶當日話中深意,娘娘您真的十分親切善良,妾身日後願意日日侍奉在娘娘身邊。」
嬌娘的話說得真切,蘇瑾雖不反感,卻也覺得有些驚訝,不過想一想古代女子興許將這些尊卑等級看得更重一些,也沒有反駁她。眼前的女子善良痴情,看起來殿下似乎也十分喜愛她,興許她日後也能對自己的小魚兒好一些。
蘇瑾心裏想得苦澀,離去的心思卻更堅定了三分。
正巧此時,小魚兒從他的院中來給蘇瑾請安,蹦蹦跳跳就進了花廳,一眼就瞧見了蘇瑾,於是他幾步小跑就奔向了蘇瑾,直接撲在了蘇瑾懷裏,「母親,母親!」
身後追着跑的李嬤嬤氣喘吁吁,進了屋后先給幾位主子請了安,然後便在小魚兒旁邊小聲提醒道,「小公子,您忘記要請安了。」
小魚兒賴在自己母親懷裏,用自己的臉頰在母親的衣服上蹭啊蹭啊,好半天才不情不願地後退兩步,腳步不穩地對蘇瑾請了個安,嘴裏稚氣滿滿地說道,「愉兒給母親請安。」
蘇瑾心裏心疼,又將小魚兒抱回自己懷裏,想了想又對小魚兒說,「你去給秦夫人請安,她是你的庶母。」
秦夫人嚇了一跳,慌忙站起身直擺手,站在那裏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