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資本難入眠
陳大軍實在裝不下去了,放下工具,擦擦手,夾一小塊蘆筍放進嘴裏,感覺調整好了,才露出狐狸尾巴:
“是這樣,劉姐,我們在新加坡投了個項目,需要派駐一財務,工作壓力也不太大,主要就是把大的收支盯着就行了,你看,我也不懂財務……”
好你個陳大軍,早早讓我學會計,後來還要我看小豬佩奇,玩的都是套路貸,劉月蘭當場提出抗議:
“你瀟洒幾個月,跑了,然後把我拴在新加坡?像菲佣一樣,一鎖就五年嗎?”
“不不不,當然不會,就是一個月在那邊住十來天,有時也要跑跑東南亞別的國家。公司執行重大事務的時候,你需要在場,這是我們的要求,也是他們老闆的意思,我看這個老大在原則上不會有問題,所以你不會太累。薪水呢,一年有七位數,當然我還會給你安排投資收益。”
“我英語不好啊,只能進行一些簡單的交流,能行嗎?”
“當然行,他們各部門負責人都是華裔,交流不是問題,就是看文件的時候,點個英翻漢就行了。”
劉月蘭全心的剝着大螃蟹,一邊挑肉一邊尋思,過了好一會兒,抬起頭說:
“好吧,老姐為你漂泊一回,但是要早點把我弄回來。對了,那天遇到秦師傅了,他還說要見你呢。”
“他好嗎?當時外匯交易失敗后,我給他打了八十萬,讓他去開一個電器門市,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他跟我說,他不合適當老闆,做生意欠賬大,他臉皮薄,不會收賬,還是覺得上班好,他說想見你,就是想請你吃飯,專門把錢還給你。”
陳大軍拿着個螃蟹大鉗子,突然不知道往哪下手了,有點犯傻:
“劉姐,別人都說難交心,但是,我怎麼一路上盡遇好人呢?包括這次去新加坡,對方老闆明顯是個賭王,但是我卻覺得他是一個誠懇的人,很好打交道。”
劉月蘭笑了起來,給陳大軍倒上酒:
“大軍,你知道吧,人是有磁場的,你想做某一類人的時候,這一種類的人就被你吸引過來,或者說人都是多面性的,如果你用真誠的一面去待人,就很容易換來別人的真誠,我過去搞中介,天天面對形形色色的人,感觸挺深的。”
陳大軍頻頻點頭,兩人頻頻碰杯,一瓶白葡萄酒沒幾下就見了底。
“以後,我會非常忙,滿世界跑項目,這次回來看我母親,下次回家都不知是何時了,去新加坡也會很少,所以那邊的事情,就麻煩老姐了。”
別過劉月蘭,陳大軍上了車,一輛沃爾沃SUV,坐到司機後面座位,發動機轟鳴,一路向北奔向於縣。
司機已經把兩個紙箱準備好,一個紙箱在後座右側,裝滿文件,每一份文件都是一個海外投資項目,另一個紙箱在副駕駛,空的。
陳大軍開始批改作業,一本一本的閱讀,然後畫個大紅叉,扔進前座的空箱,同時耳機里放着微信留言,男聲,很職業、很自信、很渴望、卻又很擔心的那種:
“陳總,我們在亞的斯亞貝巴已經有十五年了,工廠運營和工程承包都非常順利,這次介入醫療衛生事業,主要動力還是希望給投資者更多的回報。這次開董事會,我給你們公司爭取了兩個億的份額……”
陳大軍沒有聽完,就換了另一條留言,是女聲,又甜又性感,還帶幾分曖昧:
“陳總好!您在投資圈的名氣是如雷貫耳啦,我們董事長非常欽佩,一定要我專門回國來拜訪您,我感覺您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大哥,終於來到我的生命里,我好激動啊……我們公司的動漫,在日本也是很有名氣的……”
項目像雪花一般的飛來,明的誓言、暗的許諾,還有私下暗示的錢回報、情回報,像蒼蠅一樣圍繞。
成單無捷徑,量大出奇迹,陳大軍只能訓練自己習慣起來……
飛機降落在里奧斯坦國的首都,陳大軍和兩個本地的嚮導,直接驅車來到北部的H省,黃沙滿天,連太陽都是忽隱忽現。
來這裏,是想投資自來水工程,解決用水問題,資本的本性是逐利,幫人解渴只是附帶產品,這次盈利的保障,是新上任的長老,據說他思想開明,進取心強,群眾基礎好,值得投資。
見識了,他的群眾基礎實在是太好了,村民們只喝了一杯水,說起長老,就激動得掉下兩杯眼淚。
長老的理想遠大,請陳大軍吃了頓飯,通過翻譯說他五年之內要把H省建成里奧斯坦的波爾多,他的紅酒將飄香全世界,讓人佩服之餘,還有點頭皮發麻。
這事就算否掉了,再飛往北歐的養豬大國,考察腸衣肝素納的高產奧秘。
資本無眠,投資人無眠……
荔州,半島咖啡。
見面才五分鐘,余麗已經正式的向王璐說了三次“對不起”。
經歷了這麼多,王璐的性格並沒有改變:
“知道啦!知道啦!說再多對不起,這咖啡也不能變成兩杯。其實,這些年,我不但不恨你,相反,我感覺你是我的親人,真的!因為你給了我的愛人那麼多幸福。”
余麗也是跑遍全球、見識各路精英的人,今天聽王璐這麼一說,感覺自己無地自容,又非常感動,有點哽咽,說不出話來。
王璐很誠懇的問:
“你會和他結婚嗎?”
余麗用紙巾抹了下眼睛:
“不會的。婚姻吧,是窮人的避難所,是富人的監獄,大軍能在金錢上有多富有,我不敢說,但是,他在精神上的富有,應該是非常罕見的,這樣的人哪裏需要婚姻呢?”
“我靠!我豈不是太虧了,這些年嫁了一個魂不守舍的傢伙!”
王璐的洒脫也算是活久見,余麗也不管對方是否唐突,輕輕握着她的手,很認真的說:
“你是他這一生最愛的女人,不論是過去,還是將來。他現在需要去闖蕩世界,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等他忙好了,他會回到你的身邊,相信我!”
王璐信任的點點頭,有點苦笑:
“那你呢?他不愛你嗎?”
“他也愛我,不過,我只是他的紅顏知己,你才是他的愛人。這個不矛盾,成功者有他們的秩序和牌照。”
王璐再搭上一隻手,無意中拍到了余麗指頭上綠得像假貨的玉扳指,再抽回雙手喝起了咖啡,“咯咯”的笑了起來:
“一個純潔如玉的數學老師,在我身邊變成了嗜血如命的金融大鱷,你說我是不是女巫附體了啊?”
生性陽光的王璐,此時深深的感染了天生憂鬱的余麗,她退下扳指:
“這個能算禮物嗎?你能記得我嗎?”
余麗的眼淚滑落,再次握住王璐的手,不肯放下。
王璐終於哭了,笑着哭:
“看吧,激情消費就是大坑,你一激動,帝王綠翡翠就沒了。”
停車場,即將離別的兩個女人久久擁抱……
一年多過去了,陳大軍跑遍了幾大洲,沒有任何進展,沮喪的他回上海參加公司年會。
午後,靳勇和陳大軍打車到黃浦,泡起了桑拿。
會所是古羅馬裝潢,現代化技術,煞費苦心的設計,就是為了實現一個效果:貴!
高昂的費用讓下午的浴場異常安靜,兩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泡一陣搓一陣,然後鑽進了濕蒸房,雲裏霧裏,跟修仙一樣。
水房的迴音挺好,靳勇開心的哼起了小曲,如果飛蛾聽了他的歌聲,來不及撲火就得直接撞牆。幸好水蒸氣“吱吱”亂響,陳大軍聽不太清他的歌聲,不然他也可能一頭撞死。
歌聲停了,陳大軍靠近,食指壓了下嘴唇,靳勇知道他有話說,低頭把耳朵伸過來。
確定濕漉漉、鬧哄哄的房間只有兩個人,陳大軍壓低嗓子說:
“DS那邊,劉月蘭掌握的財務數據,和我用非常手段獲得的業務數據,是統一的,也就是說他們沒有向我們撒謊,也坦誠的把另外幾套財務資料都備份給劉月蘭,這位華僑大佬是靠得住的。
因為民間借貸迅猛,公司的業務做得特別好,現在我們投資收益接近二十倍了。劉月蘭盯着的,如果有大錢投進來,我們就高位走人。
現在DS名氣還不算太大,是老鼠長到兔子的過程,沒人過多注意,到了兔子往大象發展的時候,樹大招風,在那些國家,多半出事,咱不冒那風險。如果我說撤退,你在總部要迅速行動。”
靳勇點了點頭,用手做了個OK的手勢。
沖了澡,一起換衣服,靳勇有點感慨:
“大軍,你真的是天降雄兵,今晚的年會,我想好了,我要為你唱首歌,歌名就是:到哪裏找那麼好的人,你看怎麼樣?”
陳大軍剛把短褲穿到膝蓋,聽了這話,拿着短褲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記得第一次見面,你就戴着耳機,我能聽見是流行歌曲,這些年你一直聽歌嗎?”
“對啊,我有空就聽,還練聲樂呢?等幾年,我還想開演唱會。”
陳大軍讚許的點點頭:
“我喜歡你的歌聲,不過最好給我一個人唱,晚上聚餐的時候,還是算了吧。”
滿臉是“犧牲我一個、幸福十萬人”的無奈表情。
於縣復興鎮,老家。
陳大紅和母親在廚房炒菜,陳大軍在客廳給果果講化學,恨不得一周把一學期的重點全部講完,回美*國后直接拿A+。
客廳旁邊的房間改裝成了車庫,車庫裏是一輛報廢的商務車,輪胎懸空,四根粗碩的水泥柱頂着底盤支點,這些支點承載着荔州往事。
晚上,家人都睡了,陳大軍打開郵箱,各種計劃書像垃圾郵件一樣湧來,他仔細的一封一封的閱讀,然後刪除。
猛然,眼前一亮,一個附件讓他反覆看了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