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命運的伴侶（中）

“呵呵呵，愚蠢、可笑、天真、幼稚。”“復生泯神”閃爍至萊特面前，用低沉到近乎可以與周遭通紅世界一併令人發駭的嗓音，嘲諷萊特道：

“所有人的命運，自造物主將這個世界、這片宇宙創造完成，陷入沉睡之後，就已然註定了。人類縱然可以在一些細微的，不易被察覺的領域盡情發揮自己的創造力，但他們並不能改變大的驅勢。而你，萊特·蘇格拉，不，其實我應該用‘海博’這個名字稱呼你，你註定要為‘古舊神明’而服務。”

“為什麼？”萊特咬緊牙齒，似乎是從嘴巴縫隙里蹦出了幾個詞彙，道：“拯救我，卻要利用我。”

“因為，命運。人類無法理解，甚至是神明也無法完全洞悉的可怕之物。”“復生泯神”用看傻子的表情，撇嘴，抬頭，瞟了眼萊特道：

“造物主可以控制一切，這點最基本的常識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如果，造物主想要消滅一個人，那麼，他不會遭受任何痛苦，他也不會經歷任何戰鬥，甚至他都不會有所察覺，就會徹底被刪去存在，就像他從未來到過這片宇宙一樣。

“命運，驅使你成為我們的‘僕從’，為了我們‘古舊之神’再臨這片被人類破壞殆盡的世界，你必須聽從我們的號令，我想，萊特，你或許不應該完全服從於你的大腦，你應該聽聽你的‘心’，它在說些什麼。”“復生泯神”伸出在通紅幻境下被渲染得一片漆黑的右手，按住萊特那顆散發蔚藍光輝的半機械心臟，如鬼魅般悄聲說道：

“你真的不痛恨這個世界的人類嗎？你本不想來到這片充斥着死亡、殺戮和怪物的世界，可那幫邪惡的蘇格拉委員會的人類，卻在你毫不知情、完全不同意的情況下，強行用紅色魔源力召喚了你。

“可他們似乎從未告知你最真實的情況，只是利用你奔波於一個又一個戰場之上，在那位叫作布雷特的大塊頭的引導下，擊敗，或是擊殺任何威脅他們創造所謂的‘樂園’儀式的破壞分子。”

“你說的，不無道理。”萊特嘗試着遵循內心的指引，口中呢喃道。

“回憶一下，在蘇格拉、在科輔、在切卡夫斯克、在沉寂高地，在‘械元之女’的神域中，哪一場戰鬥是出自你的本心？”“復生泯神”的手中散發著屬於黑暗和“古舊力量”的“光輝”，他保持着撫摸萊特心臟的動作，繞到萊特的身後，環抱住他的胸膛，頭部埋在萊特的脖頸之處，噙着邪魅的笑容，輕聲引導道：

“我知道你並不貪婪，你是正義之人，你有理想，你渴望和平的到來。可人類並不希望這場戰爭結束，一百二十多年前，克魯斯德的行政長官大衛·魯里克在面對布達迭、烏雅城和遠東地區的偉大勝利時，卻親手毀掉了‘聯邦特製藥劑’的配方，殺害了參與戰爭的重要軍官，並主動撤離了新控制的重大城市據點，導致一切先前獲得的勝利功虧一簣。

“要知道，當時克魯斯德境內的‘無心人’已被消滅近千萬，剩餘的人類有望注射藥劑徹底獲得對‘無心人病毒’的抗體，而大衛·魯里克卻恐懼於和平到來后權力的丟失，從而再度讓人類陷入永恆的長夜之中。”

“你想告訴我……人類的卑劣本性……嗎？”萊特問道，他凝視着遠方赤紅的天空，並沒有對“復生泯神”的動作有所抗拒。

“復生泯神”繼續摟住萊特，口中發出了夾雜着苦澀與憤怒的稚嫩笑聲，用即便貼近耳邊，依舊空靈的聲音回答道：

“難道不是嗎？一切災難的締造者從來不是神明。整個宇宙與世界都是造物主創造的偉大藝術品，就像普托亞的聖母教堂、克魯斯德的聖伊凡大教堂、中部帝國的月臨神廟，以及契丹里斯人建造的炎火之城一樣，沒有人會如此頻繁地破壞自己親手打造的一切美妙、神聖之物——除了人類。”

“當然不是……不是這樣的……”萊特反駁道，不過聲音卻越來越微弱，越來越沒有自信，他微微低頭，凝視着微綠、赤紅與土黃疊加的地面，嘴唇翕動，最終沒有再發出一個單詞。

“不是嗎？這真的是你的內心想法嗎？”“復生泯神”嘴角上揚，臉上露出壞笑，伸手再度撫摸向萊特那顆半機械心臟，“很明顯，你的‘心臟’背叛了你的‘大腦’，熾熱的‘灼液’並沒有停留於你的心臟，它是冷的。

“一顆冷酷的心臟，恰恰表明了冰冷的謊言，就像無盡冰洋下的海水一樣。如果把整個宇宙比作一具人類的軀體，那麼，造物主是至高無上卻無法觸摸的精神，‘古舊神明’們是意識，神明是流動的血液，星辰是細胞，我們所處的星球則是一顆永無休止地工作着的器官。”

“那麼，人類呢？”

“是啊，人類呢？”“復生泯神”冷笑道：

“人類是病毒，他們在漫長的生命中不斷嘗試用一切行為來破壞這顆‘器官’。普托亞核心區荒蕪了，他們就去污染‘中心湖泊’，中部帝國的空氣被煙塵所籠罩，他們就去克魯斯德的極寒特區修建工業城市。

“艾溫特萊的狼族滅絕了，他們便開始捕殺契丹里斯的狼群，即便他們的皇帝成功阻止了生靈蒙難，可一批一批原始部落，卻在普托亞人的炮口之下，倒在了原本美麗、豐饒、青翠與安寧的‘普托亞-非利加’大陸的每一個角落。直到，因為一個愚蠢、狂妄而又邪惡的‘新構計劃’問世，世界才迎來了喘息之機。”“你，試圖在向我說明，人類是邪惡的，也是卑劣的，所以，我不應該保留對人類的身份認同，應該投入‘古舊之神’的懷抱，接受命運的安排，成為你們的‘僕從’，進而去驅逐人類，讓整個世界回歸‘古舊’主導的【秩序】之中，對吧？”萊特突然轉過身，盯着“復生泯神”那雙逐漸觸及純正的屬於深海般漆黑的眸子。

“當然。”“復生泯神”對萊特突然的觀點轉變十分興奮，他用顫抖的雙手抓握萊特的雙肩，用激動的語氣回應道：

“你是【秩序者】，你本就是為恢復世界的【秩序】而生。你的職業終究會凌駕於全部剩餘的15種上層職業之上，成為全部職業者的領袖。等到了這些真正的‘病毒’消失之日，你也會成為神明的。

“【秩序者】即便是‘僕從’，也會成為‘造物主’的‘僕從’，而非任何低劣生物與神明的‘僕從’，只要‘古舊’重新降臨於世界，你便可以為所欲為，這也是我使用龍族與‘古舊’的力量將你從烈火中復生的原因。

“是嗎？”萊特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戮之意，“復生泯神”察覺出了萊特情緒的劇烈變化，試圖向後退去，可為時已晚。

萊特那隻凝結了濃郁紅色魔源力的右手頃刻間便擊穿了他的胸膛，掏出了那顆如黑曜石般漆黑、冰冷的屬於“古舊之神”的心臟。

“復生泯神”頓時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同時刺激着精神與肉體的劇烈疼痛，他試圖叫喊出聲，可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他低頭看去，發現萊特的“暗迷之觸”已經刺穿了他的喉嚨，其餘的觸手牢牢地鎖住了他的四肢，令其無法在這片屬於“古舊神明”的領域內涌動任何屬於“古舊”的能量，無法施展任何屬於“古舊”的技能。

看到暗黑的血液從“復生泯神”的口中不受節制地溢出，萊特這才走到這位“古舊神明”的面前，雙手抱緊他這隻逐漸失去生命靈氣的身軀，低聲道：

“既然我是【秩序者】，而你所代表的‘古舊力量’已經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那我便可以‘為所欲為’了。你應該知道，可你卻忘記了一條重要的信息，‘復生泯神’。”

“什……什麼？”“復生泯神”瞪大了雙眼，用接近死亡的目光瞪着萊特。

“那便是，【秩序者】可以不受任何造物主意志以外的‘命運’，這是我沉睡於這片‘紅幻遺迹’時，溜進我夢中的祂的意識告知於我的。”萊特嘴角露出了具有死亡意味的笑容，回答道：

“【秩序者】的存在，應當是帶領一切生物重構【秩序】，使整個世界回歸正常的軌跡，進而帶領一切有幸獲得‘智慧’的種族，衝破星球的束縛，進入更為深沉、廣闊、美麗的宇宙，協助造物主探索他所創造的世界。

“實際上，人類之中的確存在卑劣的部分，可也有不顧一切戰鬥到底的勇士，以及為了理想甘願放棄一切的偉大存在……曾經，我遇到過一位與你模樣相仿的少年，他叫做‘風’，是一位失落者。”

“失落……者？”

“沒錯，是失落者，也就是人類的敵人。”萊特微微仰頭，凝望着正在向四周緩慢散去的駭人通紅雲層，回答道：

“他告訴過我，他並不痛恨人類，他只希望和平之年代與和平之世紀的到來。當然，在那片屬於人類城市的街道上，我答應了他：我將會憑藉【秩序者】的力量，創造一個消除了地域與種族差異的世界。屆時，沒有人統治，沒有人被統治，只有仰望着宇宙星辰，幸福、和平地生活於這顆星球之上的……‘人’。

“所以，你知道的，命運無法驅使【秩序者】。同樣，‘古舊神明’也無法奴役一顆嚮往和平與自由的……‘心’。”

萊特說完，便抽走了所有束縛着“復生泯神”的“暗迷之觸”。

幾秒之後，伴隨着“復生泯神”的身軀化作黑色的塵埃消失在原地，濃霧再度佔據了萊特的全部視線，直到全部散去，他的面前再度出現那隻“高舉”着炮管，向他發出致命射線的“普拉米尼之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