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一個中醫理論禁區
“解析一下理飲湯的構成。”
鄭景背着雙手轉轉眼珠道,這傢伙說得這麼清楚明白,都不用他講了。
“理飲湯中姜白朮,桂枝甘草加厚朴。白芍橘紅白茯苓,通陽化痰功效著。
這理飲湯用桂枝、乾薑宣通心肺之陽;用橘紅、白朮、茯苓、甘草以理脾胃之濕;用厚朴溫通胃陽,使胃氣下降來速運水谷下行。
最後考慮乾薑太熱,恐怕對肝不利,所以又加了一味白芍,是取其涼潤酸斂之性來滋肝陰的。”
整個大教室里繼續一片安靜,鄭景教授微微點頭,接着雙目微微一眯道:“若本醫案中患者舌質蒼老,舌苔白膩厚重呢?”
“那代表着患者脾虛濕盛很厲害,可再加一味半夏輔助燥濕化痰。”
“若本案患者還咳嗽呢?”
“加杏仁或者款冬花降氣止咳。”
……
鄭景又一連問了幾種患者病情變化,李端陽對答如流。
整個大教室里更安靜了,而鄭景教授的下巴都挺起來了,這代表着他固執地想要難道李端陽了。
而李端陽依然身形筆直地淡定站立着。
“本醫案中,張錫純認為患者服苦寒攻瀉之葯太過,以致損傷了脾胃,可礞石性平,也就是說並不寒涼,怎麼會以寒性傷着患者脾胃呢?”
鄭景挺了挺下巴繼續問李端陽道。
這就暗含了一個陷阱了。
但李端陽眼睛也不眨地道:“醫案中患者服用的是礞石滾痰丸,礞石滾痰丸由金礞石、沉香、黃芩和熟大黃組成,方中熟大黃為君葯,黃芩為臣葯,二者皆為苦寒之葯,故使得此葯藥性峻猛,易耗損氣血,須病除即止,切勿久服過量,但醫案中患者服用過多,故因寒涼傷了脾胃。”
“但我懷疑此案中礞石也是寒涼的。”鄭景摸摸下巴道。
“這就不好說了,藥物產地不一樣,時代氣候不一樣,同一種葯的藥味藥性也有可能會改變的。比如《神農本草經》記載芍藥味苦,性平,但現在人們覺得芍藥酸斂,這就可能是氣候地理變了,藥性藥味也跟着變了,這就提醒我們將來當大夫用藥時最好親自品嘗品嘗藥性和藥味再用藥了。”李端陽仍然語氣平和地道。
“哈哈!”鄭景摸摸下巴給李端陽豎了個大拇指,“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大家看到了沒?這才是學醫!這才是學醫啊,你們在座的其他人要有李端陽同學一半學習精神我就很滿意了!”
“老師過獎了,我也就學中醫學得早了一點兒,畢竟我從四歲起就開始和我爺爺學醫了,從小就在中醫的耳濡目染中長大的。”李端陽仍然用平和的語氣道。
整個大教室里,所有同學望着李端陽目光閃動,有幾個人還望了一眼韓金桔,那意思是說,你把多大的一個寶貝丟了啊!
這讓韓金桔的頭垂得更低了。
“哼,咳咳咳!”坐在韓金桔身邊的張起龍盯着那些看過來的人一聲冷哼,又是幾聲咳嗽,把幾人的目光都逼了回去。
鄭景教授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看了兩眼張起龍和韓金桔,他略略知道一些李端陽和韓金桔的事,目光中便帶上了幾分複雜。
下了課後,鄭景教授把李端陽叫到辦公室,李端陽明顯高於年級水平的中醫知識基礎讓他越來越驚訝,今天又聽李端陽本人說他從四歲起就跟着爺爺學醫了,更讓鄭景驚訝,很想試一試這小子的中醫底子到底有多深了。
兩人在辦公室里剛說了幾句,鄭景在本校讀碩士的女兒就來了,鄭景一時興起,就讓李端陽給他女兒鄭小燕診斷診斷,看他到底有沒有一點兒實際的診斷功夫。
李端陽洗了洗手就給鄭小燕診起脈來,一邊對她進行舌診和面診。
“鄭師姐是不是經常覺得心中寒涼,而且飯量也很小,並且常常覺得左半身有下墜感?”
李端陽給鄭小燕脈診完問道。
鄭小燕聽瞭望向她爸,卻發現她爸正瞪大眼睛盯着李端陽。
鄭小燕又看了看李端陽,然後不相信地問她爸道:“爸,你給這位小師弟說我的情況啦?”
見她爸搖搖頭,她扶扶眼鏡看着李端陽,一臉迷惑不解的表情。
“如果我說的沒錯,鄭師姐這病應該還有個特點,就是你平時不敢向左側睡卧吧?”
“爸,你真沒給這位小師弟說我的情況?”鄭小燕不相信地再次問她爸道。
她雖然和她爸一樣偏於理論研究,可平時也有去附屬醫院實習,見過不少的知名大夫,還沒見過這麼神的,而且還這麼小,僅僅是個大三學生?!
“那你覺得你師姐應該是什麼毛病?”鄭景沒有理睬女兒,怔怔地問李端陽道。
“鄭師姐的左脈微弱不起,這是肝氣虛了。”李端陽道,“我爺爺曾給幾十個人看過這種病的。”
肝臟解剖位置在身體右邊,但其氣化實先行於左。所以肝氣虛,不僅左脈微弱,而且左半身必然覺得不如右半身輕鬆,那就坐時會感覺左半身有下墜感了,睡卧時也不敢向左側睡卧。
這種肝氣虛的病李端陽上輩子治過幾十例的,再熟悉不過了。
“那你爺爺是怎麼治這種病的?哎,等等,小師弟,能帶我去讓你爺爺看看嗎?”
鄭小燕一聽急忙問道。
她這病找幾個人看過了,其中還有一個名中醫,都是給開的健脾養胃和補助相火(補腎陽)的葯,可就是一年多也沒治好。
“我爺爺已經去世十幾年了。”李端陽搖搖頭道,“不過治法我知道。”
“怎麼治?”鄭小燕又急忙問道。
“生黃芪、柴胡、川芎、乾薑,煎湯服下。”李端陽語氣平淡道,“肝屬木而應春令,其氣溫而性喜條達,黃芪之性溫而上升,以致補肝原有同氣相求,同聲相應之妙用。凡遇肝氣虛弱不能條達者,皆可重用黃芪,再以少許理氣葯佐之,效如桴鼓。”
鄭景和鄭小燕聽了沉默下來。
他們父女倆都是側重於理論研究的,而當前中醫界普遍認為肝之虛證僅限於肝陰血虛,而無肝陽氣虛之說。
所以肝陽氣虛的證治就成為當今中醫界默認的一塊禁區。
再加上清代醫藥學家劉若金明確劃定了黃芪“不治陽有餘而陰不足之病”。
這就成了雙重禁區了。
“這種病張錫純就治過。”李端陽見鄭景和鄭小燕父女倆沉默,便又道。
這話起了決定性的作用,鄭景立即拍了一下桌子對女兒道:“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