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原因:撐死
054
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
可刑警隊辦公室里一片暗藍色,百葉窗還關着,陽光被切成微弱的小條,透進室內,安撫着仍在睡夢中的民警們。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托着盒飯,推門進了辦公室,動作輕柔地將飯盒放在厲落的桌邊。
男人有力的指節放在熱騰騰的盒飯蓋子上,又抬起,食指勾起椅子靠背上的一件外套,雙手將外套展開,彷彿拿着一件蟬翼,輕輕地、慢慢地蓋在厲落的身上。
頭還埋在臂彎里厲落,聲音膠着沙啞,夢囈了一聲:
“哥……”
男人的手一滯,緩緩地收回,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轉身,踏着一片香甜的鼾聲走出了辦公室。
時鐘快速轉動一圈,最終停在了上午九點。
季凜把調好的鐘掛回牆上,從椅子上跳下來,拍了拍沾了灰的手。
椅子也忘了擦,季凜一屁股坐到辦公桌前開始在電腦前看報告,餘光瞥見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厲落,季凜狠狠咳嗽一聲,嚇得她後背震顫,屁股挪了挪,但還是沒醒,繼續睡着。
季凜故意大聲對走過來接水的老李說:“刑警這一行啊,真不是誰都能幹的,非得有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才能勝任。老李,你說是不是?”
老李看了眼厲落,心疼地說:“今晚放厲落落放回家睡吧,畢竟是個女孩子,當大老爺們一樣使喚,給孩子累壞了,你怎麼跟老張交代!”
小張說:“讓厲落落這麼下去,可真不行。”
季凜點點頭:“要不給她弄窗口去吧!別幹了!”
話音未落,厲落彈簧似的坐起來!小眼睛狠狠瞥了一眼季凜,大寫的不服!
三個男人都笑了。
一抹頎長的身影在辦公室門口一晃而過,隔着透明的玻璃門,季凜一眼就盯住了雲開。
季凜立刻笑逐言開,朝雲開招招手,雲開推開門,走了進來。
雲開今天着便服,白襯衫黑長褲,路過厲落的時候,厲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噴香水了?
厲落盯着雲開的背影看,見雲開手裏拿着一疊資料。
季凜眼睛放着光,期待地問:“小雲,是不是無舌女屍身上的精液檢驗結果出來了?”
雲開沒直接回答,視線被季凜辦公桌上的盒飯吸引,盒飯的蓋子倒扣在飯盒上,飯盒裏只剩幾粒米,湯里還飄着煙蒂……
雲開皺眉,看着季凜,目光中透着寒意。
“幹嘛瞪我啊……怪嚇人的……”季凜後退了一步,瞬間覺得渾身的毛孔都冒出寒氣。
雲開沒說話,瞥一眼被吃光的盒飯,不疾不徐地從口袋裏拔出一支筆,按出筆尖,把資料放到季凜的辦公桌上,從眾多紙張中抽出一張空白的驗屍報告,筆尖落在紙上,“唰唰唰唰”,行雲流水地寫下幾行字,然後“啪”!把筆重重地擱在桌子上,大手按在桌子上,一雙狹長的眼睛死死盯住季凜的眼,漆黑的瞳仁色澤冰冷,壓迫感十足。
雲開逼視着季凜,俊臉近在咫尺,季凜覺得自己的鼻尖蹭蹭冒冷汗,屁股一沉,敦實地坐到了椅子上去!
季凜拿起報告,用一副認真辦案的嚴肅表情武裝自己。
“這檢驗結果……我看看啊……”
季凜剛一開口,雲開轉身就走!
季凜趕緊挽留:“小雲!你留下跟着分析分析唄?”
可雲開還是走了,衣袂的香氣飄散在辦公室,彷彿他從沒來過。
厲落走到季凜辦公桌前,剛剛被季凜奚落的仇還熱乎着,這會兒她看熱鬧一樣拿起雲開留下的那張屍檢報告,清了清嗓,高聲念了出來:
“季凜,男,胃內容物:紅燒豬蹄、胡蘿蔔炒西蘭花、山藥排骨湯、苦瓜炒木耳、大米飯。死因:撐死!撐死?”
“哈哈哈哈哈!”老李撿了個笑話,毫不留情地大笑起來!
季凜抓耳撓腮,濃眉蹙起。
小張幫季凜破解疑惑:“那盒飯,是人家雲開給厲落買的,一大早就放桌上了,你給吃了可還行?”
厲落趕緊大咧咧一揮手,說:“嗐!誰先起來誰吃唄!”她說著,把那隻被繃帶裹得像熊掌一樣的手又舉得高高的,動情地說:“你們看看人家雲法醫,連雲法醫都被我因公負傷、敬業愛崗的精神所感動,再瞧瞧你們!整天擠兌警隊新生骨幹!你們的良心不會痛么?”
老李掐着下巴分析:“紅燒豬蹄、苦瓜山藥,那可都是促進傷口癒合的食物呀!嘖嘖,這事要我看,不簡單。”
小張搖頭晃腦地說:“季隊,你是真敢吃呀!”
季凜連忙拍拍胸脯大包大攬:“厲落落,你這一個月的飯我都包了!你吃啥隨便點!”
老李:“你給買的能一樣嗎?”
季凜一臉懵:“一盒飯換一個月的飯,這還虧嗎?”
小張搖搖頭,仰頭哀嘆:“唉!找不着對象的人都不冤,都不冤吶!”
055
傍晚,警車開進一個小區里,在一棟樓下停車,厲落從車上下來,和一名偵查員一起上了樓。
被割舌的無名女屍身上的精.液檢測結果出來了,嫌疑人竟然是一名刑滿釋放的犯人,三年前出獄。
嫌疑人叫陶大勇,已經被找到,季凜正在進行審訊。
陶大勇三十二歲,高大威猛,但說話聲音很細,態度十分卑微,那種卑微是服刑過的人身上常見的姿態,他坐在審訊室里,情緒很激動,腳下不停地跺來跺去,但又不敢發作,只能不停地重複着一句話:
“警.察同志!你們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我已經改造好了!我、我哪裏敢殺人啊!”
季凜幹了這麼多年刑警,這人殺沒殺過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望着怯懦的陶大勇,心裏也泛起了疑慮。
季凜:“現在的情況就是,死者身上的精.液就是你的,這一點你怎麼解釋?”
陶大勇低頭搓腦門,額頭上的死皮在空氣中飛舞,簌簌地落在桌子上:“我不可能強、奸的……我、我很尊重女性的。”
季凜逼視着他:“你尊不尊重女性只有你自己清楚。”
審訊室的門被敲了幾下,雲開開門,把季凜叫了出去。
“還是沒審出來嗎?”雲開問。
季凜搖搖頭:“總感覺不對勁。”
“不對勁就對了。”雲開說:“這正坐實了我們當初的疑慮:為什麼兇手要在死者死後再將其捆綁,為什麼陰.道里沒有精.液,精.液都在大腿上?如果兇手蓄意偽造強.奸捆綁的犯罪現場,那麼又為何會留下精.液這麼重要的證據?只有一種可能。”
季凜篤定地說:“精.液不是兇手的。”
雲開以手抵唇,陷入思考:“關鍵是這精.液是怎麼獲得的?”
良久,季凜突然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喜出望外地說:“小雲,看哥教你。”
雲開額角黑線。
雲開站在審訊室外看着,皺起了眉頭。
季凜朝陶大勇招了招手,把他渙散的眼神吸引到自己的身上,陶大勇看着季凜,擔驚受怕的樣子,生怕自己再給關進監獄。
季凜說:“喂喂喂,你精神點,如果你真冤枉,就配合我的問話,我保證會給你公道,ok?”
陶大勇抹了把眼睛,嘴巴癟着:“領導,您問吧,我絕對實話實說!”
“你有沒有去過精.子庫這種需要用到精.液的機構?”
“沒有。”
“醫院做男科檢查呢?”
“也沒有。”
雲開在外面看着,眉頭鎖的更深。
“最近一次和別人發生關係是在哪裏?”
陶大勇被季凜問的愣住了。
他沒有成家,一直單身,被問到這個問題時,顯然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
季凜一拍桌子:“涉及到要案!我現在是在幫你!”
“是是是!我說我說!在……在愛情海快捷賓館,我從出獄到現在,三年,一年十幾次,都是在這個賓館。”
雲開瞬間明白季凜的意思了,嘴角泛起一絲放鬆的笑。
假設陶大勇真的是被嫁禍的,他既沒有去捐過精,也沒有做過男科檢查,那麼只剩下兩種可能,
第一,和他發生性.關係的女伴拿到了他的精.液。
第二,有人蓄意去翻賓館門口的垃圾桶,隨機找到了一隻裝有精.液的避.孕.套,並將精.液灑在屍體上偽裝強.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