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墜落
最近,醒來時,眼前總是陌生的場景。
更確切地說,是恢復意識之後。
神宮寺真總是會無緣無故地失去意識,這和睡著了的感覺並不一樣,有點像是大腦死機。
在失去意識時,他會陷入完全的黑暗中。
最重要的,是每次清醒過來后,自己都處於不同的場景之下,有時候是熟悉的地方,有時候也是完全陌生的場地。
這說明,自己在無意識的期間,做了一些事情,而神宮寺真對這期間發生的一切都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還有,現在,他睜開眼時,近在咫尺的,美艷年輕的女性面孔,和她身後曖昧的燈光。
似乎是她的頭髮在自己的臉上摩擦,有些癢。
“呀,你醒了。”
容貌嬌俏的女生看着神宮寺真朦朧的神色逐漸清醒,慢慢從他的身上離開。
神宮寺這才發現,這位不知身份的女性剛剛竟然跨坐在自己的身上。
而且,臉隔得那麼近......
在粉紅曖昧的燈光下,她伸出柔軟的舌頭舔了一下嘴角,鮮紅一閃而逝。
神宮寺真愣了一下,迅速用雙手支開了身體,白色的薄被從他身上滑落,露出他纖瘦,但勻稱結實的上半身。
衣服呢?
他抬起頭,看着床邊金色長發的年輕女生。
恰到好處的妝容,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這......是哪裏?”
心中慌亂,可神宮寺真還是強裝鎮定地問道。
“唔姆,這種環境,我想,不用說你也應該知道是哪裏吧?”
所以的確是情侶酒店嗎?
第二眼看去時,神宮寺真才發現,這位不知名的女生,她的雙眼是紅色的。
鮮紅如血,攝人心魄。
有一種令神宮寺真全身顫慄的魅惑感。
奇怪的感覺。
詭異的氛圍里,神宮寺真安靜地看着金髮紅瞳的女生往她只穿着深色蕾絲文胸與系帶內褲的嬌俏軀體套上寬鬆的白色短袖。
光滑的肌膚,凹凸有致的身材。
神宮寺的大腦在瘋狂運轉。
“我們......我,對你做了些什麼嗎?”
他斟酌着語句緩慢說道。
就目前的形式來看,在自己沒有意識的期間,他和這位女生很有可能發生了一些想知道的事情。
他對此毫無任何印象。
掀開被子,平角褲還在,身體沒有任何痕迹,不過嘴唇裏面,稍微有些疼,還有一點淡淡的血腥味。
女生只是用深紅的眼眸看着他。
“做......了?”
神宮寺真鼓起勇氣,問出了這個難以啟齒的問題。
她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放輕鬆,我只是偶然在小巷裏遇見了昏迷的你,看你穿着神奈川的校服,全身又像流浪漢一樣臟,就在附近找了個酒店把你帶回來了。”
為什麼非要是這種......情侶酒店呢?
女生又套上帶帽的白色衛衣外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從口袋裏翻出一顆棒棒糖,拆掉塑料紙,將粉紅色的糖放入口中。
“不過,之後發生的事情,我也不用你負責啦。”
她還是沒有說清楚到底發生過什麼。
神宮寺真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追問下去。
坐在沙發上的女生在愉悅地吃着棒棒糖,神宮寺真悄然嘆了口氣。
朦朧的燈光下,能看見女生耳垂上,耳骨上銀色的耳釘與二環。
唔,毫無疑問的,辣妹的裝扮。
她忽然將棒棒糖從嘴裏拿出,朝神宮寺遞了過來。
“喏,要吃嗎?”
神宮寺看了看水光泛濫的粉色棒棒糖,慢慢搖頭。
“哦。”
女生又塞回了嘴裏。
“你就安心吧,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她帶着笑意眨了眨紅色的雙眼。
是不是如自己想像中的那樣,神宮寺也完全沒辦法斷定啊。
房間裏突然有手機震動的聲音。
女生從口袋裏摸出智能手機,打開屏幕,看了一眼后,微微蹙眉,開始用塗著淺色指甲油的雙手敲字。
手機上有個掛墜在晃蕩。
黑色如惡魔般的翅膀,華麗的衣服,蒼白的面孔,深紅的眼眸。
這是吸血鬼吧。
神宮寺本來想看看自己的手機,可他發現手機在沙發前的桌子上后,放棄了這個想法。
幾乎全赤裸的他,如今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還是個純情的男高中生。
數分鐘后,女生收起手機,拿起沙發上的短牛仔褲,穿上之後,站起身來,勻稱修長的雙腿十分誘人。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得先走啦。”
她準備打開門,可忽然停住動作,轉過身來,面向神宮寺真,專註地看着他。
“對了,我叫喜多川海夢,你呢?”
“我叫......神宮寺真。”
不管發生過什麼,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喜多川海夢救過自己。
“嗯,不錯的名字,我會記住的,那麼,有緣再見啦。”
她倚靠在門框,揮手告別,笑顏如花。
房門被她關上后,氣氛重新冷卻下來。
神宮寺真大大地嘆了口氣,盯着頭頂的燈光發獃。
從來沒有預料到過,自己會有這樣一段難以言說的“艷遇”。
喜多川海夢只穿着內衣,玲瓏誘人的軀體又在腦海里回放。
神宮寺真說不準自己是被做了什麼。
他的臉,乾淨,五官美而不陰柔,一直以來都是很多女生在夢中會見到的,理想情人般的俊朗容顏。
四肢修長而富有美感,身形清瘦。
如果被其他女生撿屍,也許不算太難理解。
但喜多川海夢,看上去不是那種庸俗的女生吧?
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忽然發現嘴唇里輕微的疼痛,淡淡的血腥味,和若有若無的,蜜桃棒棒糖的味道。
剛才明明沒有吃,為什麼嘴裏會有?
還有,現在想來,喜多川海夢的兩顆小虎牙,似乎有點長。
有點尖銳。
......
已經九點半了。
神宮寺真從末班公交車上下來,往遠處的神社入口走去。
初入夏天,夜晚的星辰不算太多,不算太亮,但中旬的月亮飽滿,足夠明亮。
他現在要去這座八重神社裏,為自己的同班同學八重美雪,送去今天課後的講義。
因為今天他是值日生。
這是班主任交給他的任務,那麼,神宮寺真無論如何,也一定會把這件事情完成,即使現在已經很晚了。
他想,大概自己是在來八重神社的路上,失去意識時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才耽誤到了現在。
八重美雪。
這是一位很有傳奇色彩的,神宮寺真的同班同學。
據說,她是神宮寺的高中公認校花,但幾乎沒有幾個人見過她。
即使和她做了一年多的同班同學,神宮寺真,說實話,也從未見過八重美雪。
除開她幾乎不怎麼來上學以外,最重要的,是八重美雪的存在感。
她當然來上過學,只是不知為何,沒有人能記得住她的容貌。
也許見過,但很快便會消失在記憶中。
唔,存在感太低?
或者是......
而且,聽班主任說,八重美雪最近沒來上課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也許是自己家神社有一些事情需要她幫忙,比如說......見習巫女之類的?
神宮寺真搖了搖頭,拋棄了這些想法。
他想早點把書包里的講義交給八重美雪,事情一定要在一天之內完成,這是神宮寺的行事準則。
他來到一處小山腳下,長階梯扶搖而上,一直到山頂,能見到八重神社的紅色鳥居。
幾百個台階,對於常年鍛煉的神宮寺來說並不算累。
台階兩邊,月光下暗淡的林間,有斷續的鳥鳴與蟬鳴聲,偶爾會有窸窸窣窣草葉摩擦的聲音,大概是小動物竄過的聲音。
八重神社的位置在城市的邊緣,在接近十點的夜晚,幾乎沒有什麼人會路過這裏了,現在也不會有人登上去往神社的樓梯。
在去往八重神社的台階上,神宮寺真發現了一個問題,耳邊原本很近的鳥鳴與蟬鳴,在越靠近神社鳥居的時候,聲音越來越微弱了。
像是離自己越來越遠一樣。
只剩下三十多個台階時,周圍的聲音已經完全消失了,寂靜一片。
就連月光和星光,和彷彿暗淡了幾分。
接近三百的階梯只能讓神宮寺的呼吸加重幾分。
這座東京最大的神社,此刻燈火通明,屋檐下掛着的燈籠在晚風裏搖晃,淡黃色的火光在搖曳。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唔......已經閉社了嗎?
神宮寺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老師今天整理好的講義,猶豫了片刻后,走過了鳥居。
他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在跨入神社範圍內的這一刻,好像進入了另外的世界。
神宮寺真覺得自己一定是精神又開始恍惚了。
大概是快要再次失去意識。
這不是病,在醫院裏,無論怎麼檢查,也不會得到有問題的結果,神宮寺為了讓家人放下心了,謊稱已經好了,但實際上,詭異的事情仍然在繼續。
這令他很困擾,想知道理由。
他邁開腳步,準備繼續往神社門口走去。
“請止步。”
禁閉的門內,傳來清悅的女聲。
聽起來很年輕。
神宮寺停住了腳步。
“你好,我是神宮寺真,是八重美雪的同班同學,今天班主任叫我給她帶來講義,恰好是我值日,所以......”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沒敲門,對方就知道外面有人,但神宮寺還是抓緊時間完成講義交接的任務。
“啊,神宮寺同學?原來是你......請稍等。”
溫和年輕的女聲稍顯驚訝。
這個與自己對話的人應該就是八重美雪吧。
神宮寺站在原地等待,一分鐘之後,八重神社的門被打開,一位扎着馬尾的女性身影走了出來。
她的身後,燈光之下,朦朧一片。
八重美雪快步來到神宮寺真的面前,腳下的木屐在發出清脆的響聲。
光線並不黯淡,在神宮寺真的眼裏,八重美雪穿着紅白搭配的巫女服,腰間在束帶的拉緊之下盈盈一握,身材窈窕,步履端莊。
她的臉的確擔當得起校花的盛名,白凈的臉頰,細彎的眉,溫潤而澄澈的雙眼倒映着神宮寺的身影,五官秀麗,眉眼溫柔,如一汪春水。
眼神溫和,聲音婉轉動聽,神宮寺真從未見過這樣溫柔如水的女生。
為什麼這樣的人會被無數人遺忘?
神宮寺真這樣想道。
“晚上好,神宮寺同學,我是八重美雪。”
八重美雪笑的時候,雙眼微彎,眼神靈動,有擊穿人心的魔力。
上輩子並不是霓虹人的神宮寺真覺得,鍾靈頂秀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八重美雪,很合適。
“晚上好。”
神宮寺真遞給八重美雪手中的講義。
“十分感謝。”
她接過講義,微微欠身。
“啊,沒關係,倒不如說我來得太遲了,耽誤了你不少時間。”
神宮寺連忙揮手,誠懇道歉。
“那,時間也不早了,要不神宮寺同學今天先回去吧,夜晚不是很安全。”
神宮寺真看了看她明媚動人的臉,輕輕點頭。
可八重美雪的眉頭輕皺,似乎有點焦急。
她討厭自己,在下逐客令嗎?
不知道,明明幾乎沒有見過。
神宮寺本來想說明天學校見,可八重美雪很少去上學。
所以只能露出一絲微笑,轉過身,準備從台階走下去。
坐出租車回家,還得花不少錢吧。
比起錢,神宮寺更傾向於把事情完成,這本來就是他的過失。
準備離開時,神宮寺真的右手袖口被輕輕扯住了。
轉過身去,卻見八重美雪拉着自己的袖口,漆黑透亮的美眸,在緊緊地注視自己。
“八重同學,有什麼事嗎?”
“啊,對不起,不由自主就。”
八重美雪後知後覺地鬆開手,她臉上帶着猶豫的表情。
“如果有什麼事情,還請告知我就好,不用太過糾結。”
神宮寺真低頭看了一眼右手袖口。
“那個,神宮寺同學,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也許聽起來會感覺很荒謬,但一切都是很嚴肅的問題。”
她捏了捏自己的白色衣袖,輕聲說道。
“我知道了。”
“請問,你最近是否會時常有不知不覺睡着的情況?”
睡着?
神宮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在他沉默間,八重美雪又開口了。
“準確地來說是不知不覺地失去意識,然後再次回過神來,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人也不在之前的地方了。”
在靜謐的鳥居下,神宮寺驟然抬頭,深邃的雙眼注視着八重美雪。
“八重同學為什麼會知道?”
“果然是你......終於找到了。”
她張開口,輕聲喃喃。
“八重同學,你了解我的情況嗎?能有什麼辦法來解決這種困擾啊?”
在驚訝中,神宮寺真並沒有詢問她知曉這些的理由,在第一時間裏,他只想解決這個夢魘。
已經顧不上考慮這些事情是否符合自然規律了。
八重美雪的眼中忽然像燃燒了一團無形的火焰一樣,神宮寺真能夠感受到她身上變化的氣場。
她忽然笑了起來,像彼岸花一樣。
“這是......”
在開口時,八重美雪忽然轉頭看向遠處昏暗的叢林,臉上的笑容在頃刻間消失不見。
神宮寺真困惑地跟隨着八重的目光轉頭,還未看清遠處的東西時,他的胸口傳來了被推開的力量,身形不穩,向後仰倒,身後是接近三百個台階。
“抱歉,神宮寺同學。”
耳邊傳來八重美雪凝重而充滿歉意的聲音。
為什麼,要推我?
神宮寺來不及再說一句話。
在劇烈的旋轉中,他的身體從山頂往下翻滾。
鳥鳴與蟬鳴忽然重新回到了耳邊。
神宮寺真條件反射地彎下腰,護住頭部,身體往山腳滾落。
他磕到了一個又一個台階上,痛楚、眩暈感遍佈全身。
十秒之後,神宮寺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了。
雙眼合上之後,意識脫離了身體。
我這是要摔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