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退敵
大明東部邊境佑州,一份諜報八百里加急送至最東邊的湯鄉郡,又轉呈州府,僅用了一旬光陰。
諜報中只有寥寥數語與一副畫像,畫像正是紀源,畫得八九分神似。其後寫着:姓名墨言,人類修士,自稱仙國特使。修為未知,五星妖獸陰神在其手下僅一合之敵,擅遁術,能瞬移,施展時無靈氣波動。法寶為一支朱紅毛筆,作飛行之用,其餘未知。
州牧大人見此大驚,無法定奪,又將諜報轉交於鎮守州府的大修士手中。
自仙國禁止修士參與凡俗征戰之日起,三國修士唯唯諾諾,絲毫不敢在戰場上露面。直至大明收攏國中修士分為兩部,一部名為開疆司,僅能對三國之外妖獸佔領的無主之地攻伐,開疆拓土。另一部則命名為安民司,專門協助處理國中大災大難。
後來又有人覺得浪費,提議修士可加入情報部門,作傳訊之用。只是修士身居高位,自然不肯直降身份做這跑腿俗物。經國中掌管修士的國師從中協調,這才在每個州府中駐守一位大修士,一來作為一州修士執牛耳者,在需要的時候配合官府做事。二來,鎮守一方,以防地方邪祟作亂。只不過即便是傳訊,眾修士亦默默守着規矩,軍中情報不傳、前線戰事不傳。
佑州大修士在收到州牧上呈的諜報之後,略微看了一眼其中內容,雖是前線軍中傳來的,卻也不是戰報,屬於可傳可不傳那種。權衡利弊,便差了手下修士親自前往天州都城交與國師大人。
不過數日,國師大人便有了回信。
信中只有四字“且隨它去。”另外,還帶來了一份通關文牒。
州牧不敢耽誤,又遣八百里加急將回函送至湯鄉郡所屬的向東城。
此時,距離紀源初到向東城已經過去二十幾日。自那日熊虞等妖獸陰神將其接引入城,被安置在城中府衙之中。不日便有自稱為守城將領之人前來拜見,名為上官友。
上官友見了紀源甚是客氣,而後直言大明與大泉兩國邊界向來不太平,雖說仙國不讓修士參與戰場廝殺,但紀源如果就這麼深入大明地界,恐怕會舉步維艱,不如就容他上報州府,簽下通關文牒,方便紀源往後行事。
紀源稍稍思量,心想雲山陸宓二人雖然不知所蹤,但憑藉著乩蹤禁制還是能察覺到方位,便答應在此地候些時日。
這段時間,妖獸陰神熊虞沒少主動前來求見紀源,言語中總在旁敲側擊,一來刺探仙國之內的狀況,二來詢問仙國往後是否還會重開仙路,接納外來修士。
紀源也不傻,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多番婉拒其人宴請,並以仙國規矩重,出行機會少之又少,其內情況亦屬絕密,不可輕談。
熊虞見此,自然不敢過多追問,就此作罷。
而紀源每日除了日常修行外,便是以開天筆繼續撰寫遊記書稿。偶爾空閑下來才會出門於這不大的向東城中走動走動。
可能是得了上官友的授意,城中軍民即便見了紀源,不論他去哪裏,不會阻攔,也沒有人主動攀談。
紀源在大泉國中可沒少見過軍伍操練,但大明邊軍操練之刻苦軍容之肅穆,讓他位置咋舌。也難怪大明能在與大泉多年征戰中一直佔着上風,但就邊軍狀態而言,已勝了不止一籌。還好大泉文風頗盛,朝中儒將輩出。小範圍廝殺上或許吃點虧,大軍衝殺時講究的卻是排兵佈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一位運籌帷幄的將領足以彌補大泉武力上的不足。
站在向東城不高的城頭之上,紀源遠眺東方,極遠處隱隱能見着大泉那邊的戈壁小城。突然想起蘇詩明所求,讓柳氏一族於此地紮根,不求開疆拓土,只當阻擋大明邊軍鐵蹄的城牆。這才將心神投入開天筆中,細看柳園所化的那枚青色珠子。
幾年來,紀源每次寫好東西之後皆會將書稿放於青珠旁邊,任其吸納書稿中的神意,只是柳園彷彿就是個無底洞,吸納從未停止,卻沒半點破開的跡象。紀源也不是沒想過,以自己那類似於願力術法的手段寫些東西助柳二郎早日完成突破,卻被柳青源阻止。
一方面,那術法所需要的靈力太多,紀源如今的靈力積累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柳園汲取,若是不足,輕則損耗壽元,重則身死道消。此時並非無稽之談,早有翻龍山上助穿山君突破飛升境界的前車之鑒。
另一方面,於修行者而言,一次頓悟突破的時間越長越好,證明突破者的潛力越高,突破后的實力提升也越多。如若紀源強行終止,對於柳二郎來說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紀源深諳其中道理,反正柳園留在自己身上也不是什麼壞事,柳二郎欠下的酒水以後再叫他補上,自己手中可還留着那枚得自於烏蛇王的蛇膽,那枚蛇膽品秩極高,正是釀酒的絕佳藥材,這事還得交由柳二郎來辦,就慢慢等着吧。
思慮至此,紀源心中有感,取出一張白紙懸於身前,開天筆僅以靈氣作墨,奮筆疾書,行雲流水,沒有絲毫阻滯,一口氣將心中所想寫盡。
“君不見,西出斷魂天地闊,百里荒原誰伴行。君不見,山高路遠皆絕色,我且替君賞山川。人生何時最得意,待君歸來共舉杯。你喝多少我多少,與爾同銷萬古愁。”
青光四起,映得城頭如多了一輪太陽一般,城中萬人皆有感應,齊齊向城頭看去,又因為光芒實在太過此言,側過頭躲避,卻始終無人看清城頭的真實狀況。
而在征東武廟外的眾位神君,此時竟如落入油鍋烹煮一般,身上陰氣被那青光照得嗤嗤作響。眾神君大驚失色,趕忙飛遁回武廟之中,即便如此,還是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城頭那邊青光中帶來的威壓,身軀不由微微顫抖。再看看身上,放在被照到的地方陰氣盡散,裏面早已血肉模糊。要知道,妖獸在神封之後所得人身,皆由陰氣支撐。那青光彷彿專吃陰氣一般,將陰神體表的陰氣汲取乾淨,而後侵蝕體魄,如此術法簡直駭人聽聞。
紀源沉心與書寫之中,哪知道身後城中因為他發生了如此變故。直至最後一筆落定才深吸一口氣,收起紙筆,滿意地點了點頭。
光芒散去,突然感應到身後有異動,回過頭拱手笑道“無意驚擾城中軍民,熊神君莫怪。”
卻見熊虞高大的身影俯首拜倒在紀源腳下,稍稍抬起頭,眼神不敢與紀源交匯,身體微微顫抖,面上驚訝與恐懼之色半點也沒藏住。
“墨仙師真乃上國高人,先前熊某多有得罪,還望仙師莫要記在心上。”
若說先前對紀源的恭敬乃出自於對紀源實力的恐懼,如今則是敬畏皆有。試問,若真在那青色光芒下暴晒,自己這條小命能撐多久?一刻鐘?一盞茶?還是幾個呼吸?
紀源見其如此作態,眉頭一皺,不明所以。
待發覺熊虞身上陰氣極為紊亂時才開口問道“熊神君這是何故?”
熊虞不敢隱瞞,說道“先前見墨仙師提筆作文,便想走近些拜賞墨寶。沒曾想仙師筆下散發的靈光對我等陰神傷害實在太大,這才不慎被灼傷了身軀......”
說著,散去些許陰氣。其下不僅大片血肉模糊,更有幾處燒得極為嚴重,森森白骨露出,恐怖至極。
紀源這時才明白過來,趕忙將熊虞扶起,並將人送回征東武廟。
而征東武廟中三十幾位陰神,看紀源的眼神跟見了鬼似的,無一膽敢上前說話。
紀源見此亦極為無奈,突然有了個想法,便向熊虞問道“可有僻靜的房間,裏面只需一張書桌就成。”
熊虞連連點頭,也沒問紀源要做什麼,便領着紀源到武廟后的一間書房中。
書房不大,卻擺放了滿滿一牆書籍。
熊虞忍着身上不適,擠出一絲笑意說道“墨仙師莫要見笑,我自神封得了人形之後,便學着你們人類看些閑書增長見聞,這才托上官統領專門請人造了這間書房,不知可否?”
紀源點了點頭“有何不可,甚好!”
說著,看了一眼熊虞,稍微思量,說道“此處可會有人窺探?”
熊虞當即回道“晚輩身為此處首領,自不會有人窺探,仙師且放心做事。”
話罷,便極為識相地告退,還幫紀源關上了房門。
柳青源從紀源頭上露出小腦袋,問道“真要幫他?”顯然已經猜到紀源想做什麼。
紀源回道“反正也是個嘗試的機會,開天筆隱藏了太多玄妙之處,只能通過一次次嘗試去摸索探究。”
見紀源主意已定,柳青源不再勸阻,跳到小桌上,開始為紀源研墨。
紀源提起開天筆,細想那日為了破陣寫下“開”字的經過,凝神靜心,呼吸綿長。
直至感覺狀態達到最佳,屏氣落筆。
紙面上,紀源的字已比幾年前好了太多。
及格呼吸后,一個大字落在紙上。
“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