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
那一年夏天,我二十一歲,在杭州讀完護理專業,留在市區一家醫院門診部做護士,跟另外兩個同事在外面租房子住。九月初的一個早晨,是星期一,門診上治療的人不多。快九點時,來了一個年輕人,右手手背上劃了一個口子,到我這裏包紮,我先給他酒精消毒,清除灰塵,感覺他總在看我,我瞪了他一下,心想,戴着口罩能看到啥。哪知他目光對着我胸口的工牌看,還念出了聲。
“張婉茹,原來你是張護士。”
“怎麼,手不疼了是吧,我們這裏有兩個張護士,你要不要認識另外一個。”
“別別,我只想認識一個張護士。”
我哼了一聲,感覺這個人有點油腔滑調,看他梳着偏分的頭髮,濃眉闊臉,衣着整齊,估計是在大企業上班。
“張護士幾點下班?”
“五點半,想請我吃飯?”我沒好氣,很討厭這些沒話找話的人。
“好啊,只怕張護士不肯賞臉,要不今晚就去。”
“天熱,記着每天要來換藥。”
“那我每天都來找你行嗎?”
“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用左手輕輕摸着手上的紗布。
“張護士再見。”他沖我諂媚的一笑,走了出去,我真想對着那張臉來一巴掌。哦,突然想起來,我們是服務行業,要時刻保持微笑,要給人留下好印象,算了,那就不抽他了。
後面連續幾天早晨,他每天都來找我換藥,有時碰到我很忙,他也不找我同事,就在走廊的長凳上等,幾天下來,我的幾個同事都知道了這個人。
“阿茹,這個人是誰呀,對你這麼痴情,不會是想追求你吧”說話的就是另一個張護士,比我早來三年,我們都喊她張姐。
“就是就是,我看他挺不錯的,阿茹你可要抓住機會,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個白領。”另外兩個同事阿文、非嫣跟着附和,她們兩個跟我一樣,今年來的,跟我住在一起,他們也是來自杭州周邊城市,正處在激情澎湃,滿心幻想的年紀。
“這是哪跟哪,就是一個過路的,別八卦了,而且我很討厭他那種無事獻殷勤的樣子。”
“男人看到喜歡的人都這樣。”張姐一臉過來人的表情。
“有故事啊!張姐,說給我們聽聽。”兩個幻想家跟着起鬨。我也想聽聽張姐的故事,大家就一起看着她。
“唉!”張姐嘆了口氣。
“是我媽同事家的孩子,有一次在西湖邊玩時碰到的,總是找我說話,請我吃飯,後來才知道在銀行上班,金領啊!人也是高大帥氣,可惜我那時跟現在的老公已談了兩年多,就要結婚了。聽說他現在還沒結婚,也不知哪個小姑娘有福。幸好我老公也不錯,要不然我要後悔死。”
一席話說的兩個幻想家都瞪大了眼睛。一個問道:“張姐,你老公在哪裏工作?”一個問道:“那個男孩叫什麼名字?住哪裏?”我心想,這種人你們就別惦記了,不是你們的菜啊!
“我老公在一家私企做銷售。對了,有空我把銀行那男孩介紹給你們認識,說不定緣分就來了。不過不知道他目前是否有對象,我回去再打聽一下。”
“好啊好啊。”兩個幻想家一起拍手。
還真是喜歡幻想,看來工作還是不累啊!
星期六的早晨,大約十點多,我正在病人接待區跟非嫣聊天,一抬頭,這個討厭的傢伙像個賊一樣出現在我視線里。非嫣也看到了,臉上是不懷好意的笑。他沖我媚笑着走過來,我又想抽他了。
“我昨天不是說今天不用來了嗎?不用包紮了,別沾水,過兩天就好,你怎麼又來了!”
“我去家居城,路過這裏,就順道過來看看你有沒有上班。”
“我們只有星期日休息,明天你別來了,我要回寧德,下周也別來了。”
“明天幾點回去,我開車送你?”
“我坐公交,不用一小時,我家就在市區。”
“我剛好要去寧德最大的家居城考察,想在那邊租個門面。”
“真不用,你去你的,我走我的。”
“那好吧,你住哪裏,我忙完能不能去找你。”
“不用了,我忙的很。”
陸續有病人過來打針,換藥,我跟非嫣開始忙碌,眼看着沒人搭理,這個傢伙悻悻的離開了。
“阿茹,這人好執着啊,還是你有魅力,要是有人對我這樣就好了。”非嫣一臉羨慕。
“誰要誰拿去,我雙手奉還。”我開玩笑的說,可心裏還是有點自豪,我對自己的容貌還是很有信心的,在大學時就有幾個男同學追求我,可我總覺得他們太幼稚。然而,十餘年後,我為今天的這句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星期日早晨,天氣開始陰沉,連續多天的晴熱后終於終感受到了一點清涼。中午吃完飯,我跟母親下樓,準備去逛商場,看看換季的衣服,在小區的大門口,竟然碰到了這個一臉媚笑的人。我的氣不打一處來,還真是塊狗皮膏藥,粘住了撕都撕不下來。
看到我們,他一臉驚喜,迎了上來。
“是阿姨吧,你好,我姓陸,叫陸海遠,是小張的朋友。”他對着我母親彬彬有禮的說。
“誰是你朋友,我都不認識你。”我搶白道。
“阿茹,怎麼說話的?”母親瞪了我一眼。陸海遠抿着嘴在偷笑,這個可惡的傢伙。
“小陸,你找我家阿茹有事?”
“也沒啥事,我剛好來寧德有事,辦完了在附近轉轉,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了你們。”
“媽,咱們走吧,他還有事,咱們別耽誤了人家。”我挽着母親的胳膊走出大門。
“小陸,你要有事你先忙,我們去逛街,改天你再約我家阿茹。”母親不忘回頭跟他說。
“好的,阿姨,你們先去。”他趕忙回答。
一路上,母親開始不停地問我這個陸海遠,在做什麼,家是哪裏的,家境咋樣,有沒有成家,看來母親對他的印象不錯。我說,媽,他就是我的一個病人,我跟他還沒認識幾天,啥也不知道,他說自己是開家居用品的。母親說,你的事媽也不好多管,你也工作了,碰到合適的人可以處一處,婚姻這種事情是講緣分的,說不定哪天緣分就來了。我答應着,心想,我有空去了解一下再跟母親說,免得她老是問我這個人。
連續兩周,他沒有再來找我,我暗自慶幸的同時,又有點失落,母親有時會問起我,我無法回答,只能拖着。
國慶節后的一天早晨,星期三,剛上班,我正跟幾個同事在病人接待區聊天,陸海遠走了進來。阿文碰了我胳膊一下,朝外面努嘴,我裝作不知道,仍在跟張姐聊天。
“阿茹。”他走到我們跟前,對着我喊道,又喊了一聲“張姐”,隨後對兩個幻想家點頭示意,阿文和非嫣張大了嘴巴,張姐一臉笑意。
“幹什麼?沒看見我在上班嗎?”我一臉嚴肅,有點開心但不能表現出來。自從上次在小區里碰到,我感覺自己開始不那麼討厭他了,也許是母親的緣故吧。
“你出來,我有點事跟你說。”
還沒等我回答,張姐說話了。
“阿茹,你去吧,這邊有我們呢,沒事,不過不能太久啊。”
我還在猶豫,兩個幻想家又在旁邊扇風。
“去吧去吧,沒關係的,我們忙得過來。”
我沒辦法,跟着他走出去。外面藍天白雲,一碧如洗,暑熱已漸漸退去。
走出醫院大門,我們沿着行人路向前走,我這才發現,他比我高了近一個頭,估計185左右,長方臉,眉毛很濃,身材結實勻稱,一身休閑裝,腳上是一雙灰色球鞋,整個人很陽光。我原來怎麼沒發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