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黑風高
夜很黑，天上沒有月亮，風越來越大，在古廟通往後山的一條小路上，有兩個黑影並肩同行，他們腳下的小路，一直通到山腳下，然後蜿蜒向上。
這兩人還在爭吵，其中一人爭論說道：“千里大哥，我就不明白，什麼事都沒有，我們為啥要不告而別呢？”
說話的竟然是王遠名，很顯然，他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離開，有些灰溜溜逃跑的感覺，這要是被人傳出去，自己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卓千里上道：“遠名啊！聽我的沒錯，先離開這裏再說，我還能害你不成！”
王遠名心裏想“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你會不會害我啊？”
嘴上卻說道：“千里大哥，那你現在就說說，為啥啊？”
卓千里無奈的說道：“好好好，你快點走，咱們邊走邊說！”
兩人都加快腳步，卓千里說道：“那個富家公子，當時看着就有些眼熟，等到了古廟，我才想起他是誰了！”
王遠名扭頭看了看卓千里，沒有說話，意思很明顯，不要賣關子了，大哥，你直接說完行嗎？
卓千里接著說：“遠名，你聽過天龍教嗎？”
“沒有。”初入江湖的王遠名，認識的江湖中人，加上卓千里也不超過十個，那些江湖掌故，就更加不清楚了。
卓千里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天龍教是江湖一大教派，教眾一萬多人，教中高手雲集，被你打下馬的，是教主李飛龍的兒子。”
王遠名大吃一驚，沒料到那個公子哥看着不起眼，居然有這麼厲害的背景。
不過很快，他就找到了別的關注點，問道：“天龍教很大，很厲害，不會比崑崙派還大，還厲害吧！”
卓千里心裏吐槽，這怎麼好做比較啊？
想了想說道：“要比人多，那自然是天龍教的人多；要說誰厲害，崑崙派誰也不懼。”
“既然不怕天龍教，那我們跑啥啊？”王遠名徹底化身為好奇寶寶了，再次問道。
卓千里這下無語了，心說“不懼天龍教的是崑崙派，而我卓千里又不能代表崑崙派。”
真心不想再跟王遠名解釋了，這倒霉孩子啥啥也不懂，就知道張個嘴，還叭叭的問個不停。
但不解釋也不行啊，畢竟是自家兄弟，卓千里壓住心中的火氣，耐心的說道：“你我二人，人單力薄，崑崙派又遠在千里之外，就算有事想幫忙，也鞭長莫及啊！我們這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看了一眼王遠名，接著說道：“不然，萬一要是被天龍教抓住了，我憑藉崑崙派弟子的身份，又沒出手打人，還能與之斡旋一二，但拿什麼保住你呢？而單憑你，拿啥讓他們忌憚？”
王遠名聽到這，背後的冷汗直流，嘴裏說道：“千里大哥，謝謝你為我着想。”
卓千里搖了搖頭，說道：“和我客氣啥啊！這些都是我往最壞處着想的，天龍教還不一定派人抓我們呢！”
緩口氣，卓千里接著說道：“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我們還是先上到山上，歇息一晚再說。有事可以從容面對，沒事自然更好了！”
“那我們也該和趙睿他們說一聲，免得他們出事，就這麼一走了之，未免也太不講江湖道義了吧！”王遠名說道。
卓千里嘆了口氣，說道：“放心，這畢竟都是我的猜想。怎麼和他們說啊，說不定，他們還會取笑我膽小如鼠呢！”
緩口氣接著說道：“再說，吳實華那麼精明，怎麼會出事，就算出事，也會和我們一樣，往到山上跑。只是這附近上山的路，只有我們腳下的這一條，路上還有獵戶搭的房子，起碼晚上有個睡覺的地方！”
過了片刻，王遠名說道：“不提醒吳實華也就罷了，你不該讓趙睿跟着他啊！那麼漂亮的姑娘，要是被天龍教抓走了，就真是太可惜了！”
看看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吧！我就說你小子，不會那麼好心，突然講什麼江湖道義，半天是迷戀人家姑娘啊！
當然這些話，卓千里也就是在心裏想想，是不會說出來的。
卓千里拍了拍王遠名的肩膀，說道：“如果領着趙睿，會讓吳實華起疑心的，咱們又怎能輕易脫身呢？”
王遠名看着卓千里，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好像不認識了一樣，這傢伙的心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深沉了。
明明是怕天龍教派人來抓他們，讓吳實華和趙睿去吸引對方，給他倆爭取更多的逃跑時間，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把自己也給賣了啊！
隨着山勢越來越高，山裏的溫度也越來越低了。
王遠名緊了緊衣服，心想“吳實華和趙姑娘，希望你倆運氣夠好，特別是趙姑娘，別出什麼意外啊”。
想到這個，王遠名扭頭往山下看了一眼，不得了了，山下遠處出現了三條火龍，分左、中、右三路，看着是衝著古廟來的！
卓千里見王遠名突然停下不走了，以為他又想不通了，就打算再勸勸王遠名。
實際上，卓千里心裏很煩躁，早就後悔了，後悔不該帶着王遠名出來，一個沒留意，就捅了這麼大的婁子，這傢伙也太會惹麻煩了啊！
卓千里還沒開口，也看見遠處三片火把亮光，看着起碼有上千人打着火把，向他們這個方向行進。
卓千里和王遠名的臉色都變，慶幸有先見之明，沒按約定去巡查，不然這要是一頭撞上，那可就慘了。
卓千里料到天龍教會派人來抓捕，但也沒有料到會整出這麼大的動靜，這起碼有一兩千人啊！
現在他們和追兵之間的距離雖然遠，但對方出動了這麼多人，肯定要一網打盡，不可能允許出現漏網之魚，所以說就算抓到了吳實華和趙睿兩人，估計也是不會停手的！
而上山的路只有一條，自己知道，追兵肯定更清楚，現在沒退路了，只能看誰比誰更快了！
卓千里和王遠名話不多說扭頭就走，各自全力施展輕功，瞬間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天上沒有月亮，風越來越大，樹林裏顯得更加的昏暗，疾風從樹枝間穿過，發出唰唰的聲音。
何事了和趙睿一前一後的，在樹林裏行走，因為逆風，他們走的很慢。
這片樹林不大，方圓估計有個四五百米。
突然，何事了停住了，後面低頭緊跟的趙睿差點撞到他，趙睿抬頭正要詢問，何事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並且用手指了指前面。
趙睿這才發現，他們倆已經走到樹林邊緣了，前方遠處有一片火光，因為離得太遠，什麼也看不清！
何事了指了指旁邊最高最大的一棵樹，又向樹上指了指，趙睿點點頭。
這是一棵有十來米高的大樹，何事了和趙睿手腳並用在樹身上點了幾下，就輕飄飄的落在了樹梢上，兩人都發覺對方的輕功，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啊！
遠處來了很多人，打着火把，看上去滿山滿谷的都是人。
兩人站在高高的樹上，又身處黑暗中，自然看的很清楚，那些人裏面有衙役，有兵卒，還有很多紅衣大漢，他們手裏都拿着兵器，估計得有成百上千人，他們正朝樹林方向走來。
領頭的兩個人一看，就不是什麼易與之輩，都是一身的紅色錦袍。
一個臉上有一道很長的疤痕，說是很長呢，是因為那疤痕從右額開始，一直到左邊下巴下面，直接將他的臉一分為二了，應該是被刀砍傷的，看着都嚇人。
另一個臉上雖然沒有任何傷疤，但那雙亮若寒星的眼睛，也讓人心寒，更何況，疤痕男唯唯諾諾的跟在他身後，一副以他馬首是瞻的樣子。
何事了和趙睿對視了幾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怯意，這些人應該是沖我們來的，這是兩個人共同的想法。
兩人相互點點頭，同時向後掠去，從一棵樹掠向另一棵樹，在樹梢上跳躍，這樣可以快速穿過樹林，快加逃跑速度。
“啪”趙睿不慎踩斷了枯枝，向前墜落的瞬間，被何事了伸手拉住，然後被高高的甩向另一棵樹。
而臨時改變跳躍路線的何事了，差點撞上樹枝，一低頭，人是鑽了過去，但頭皮一涼，接着頭髮散落下來，原來頭上的方巾被樹枝掛掉了。
何事了沒有回去尋找，黑夜裏找東西很不方便，何況後面還有追兵。
沒一會，兩人總算是出了樹林，沒有返回古廟，直接往後山掠去。
風更大了，何事了的長發被吹的亂舞，趙睿這才注意到他的頭上的方巾沒了，應該是被樹枝掛掉了。
趙睿遞給何事了一個發簪，何事了也沒細看，伸手接住，雙手抓住長發，往頭上盤了幾圈，再用布條纏上兩圈，發簪一紮了事了。
從樹林到後山有一里多路，地勢較為平坦，沒有任何遮擋物，後面的追兵只要出了樹林，就不難發現他倆。
兩人的輕功這時看出了高下，何事了是越來越快，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就竄出五六米。
這是忘憂道長的獨門絕技，“足地通”，一經施展，就快若奔馬，據說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當然這也要看施展者的功力和體能，在忘憂道長年輕時，全力施展過五六個時辰，之後因此大病了一場！
可見但凡是武功，對人體都是有所損耗，如果肆意施展，絕對會傷害到自己的！正所謂一動不如一靜，喜靜的烏龜活個三兩百年不成問題！
武功本身就是人類的自我突破，反應變更快，速度變更快，力量變更大。
忘憂道長對何事了提出了告誡，在全力施展下，不可超過一個時辰。
而趙睿更像是御風而行，足尖在草尖上輕點，足不沾地，動作飄逸，彷彿在空中漫步。
他這可是江湖中失傳已久的“踏雪無痕”，是“草上飛”的升級版！
“草上飛”是一種輕功境界，可以踩着草，足不沾地，快速奔跑，但會在草上留下踩痕。
“踏雪無痕”顧名思義，從字面上看，就知道是從雪上走過，也不會留下痕迹。
何事了施展“足地通”，也僅僅快趙睿半步，而且遠不如趙睿那樣輕鬆，猶如閑庭信步一般。
當然何事了也並未使出全力，可趙睿也未見得就拿出了全部本領。
深不可測，是何事了對趙睿輕功的評價！
趙睿同樣覺得何事了很厲害，要知道他可是運用了“踏雪無痕”，硬是沒能趕上對方。
何事了和趙睿終於到山腳下，天更黑了，風也更大了，後面的追兵已經出了樹林，這可正是月黑風高殺人夜啊！
兩人沒時間找上山的路，手腳並用沿着山脈往上爬，開始趙睿還能跟的上，後面就越來越慢，何事了不得不停下來等他。
追兵越來越近，都能聽見狗叫聲了，這些人居然還帶着狗。
聽到狗叫聲，趙睿心裏一慌，手慢了一下，沒抓住，差點閃下去，幸虧何事了從上面探出右手，一把抓住了他背後的衣服。
何事了用左手拿着劍護在趙睿後背，防止他再次發生意外，用右手和雙足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山頂，山頂的風更大，何事了扶着趙睿後背，想湊到他耳邊說句話。
沒料到趙睿忽然推了他一把，何事了沒有防備，身體一晃，險些掉下山去。
趙睿見闖了禍，急忙伸手去拉何事了，卻忙中出錯，腳底拌了一下，自己直接摔出去了。
這邊何事了才剛剛穩住，見狀伸手去拉，可是他這會正處於老力用盡，新力未發之際，竟被趙睿帶起，兩人一起摔了出去。
何事了到底是從小在山裏長大的，遇事不慌，而且經驗豐富，在空中把趙睿的頭按在懷裏，大聲喊道：“蜷起四肢抱緊我”。
兩人相擁着從山上滾了下去，多虧這邊坡勢不是很陡，就這也把兩人摔的七葷八素，一時半會停不下來，最後竟然掉進了水窪里。
水窪只有不到一尺深，但足夠把兩人澆了個透心涼！
緩了好半天，兩人才從水窪里爬出來，渾身疼痛，各自檢查了一下，倒是都沒傷到骨頭。
最幸運的是他們摔向前方，沒有往後摔，向後摔的話，就直接成給追兵送菜了！
兩人又在水窪邊洗了洗手臉，抬頭一看，雙方都嚇了一跳。
何事了是發現趙睿濕衣服貼着身體，整個曲線都顯現出來了，半天趙睿是個女的，是個小姑娘。
自己真是白長了一雙大眼睛，居然連男女都分不清楚了，也冤枉了卓千里和王遠名，還以為他們倆有特殊愛好呢！
趙睿是發現何事了臉上的絡腮鬍，和嘴角的黑痣都不見了，變得更英俊，想到這，她居然有些臉紅。
趙睿轉念又想到，他竟然騙自己，有心向對方發難，想想自己也同樣騙人了！只得作罷。
見何事了獃獃的盯着自己看，心說，這人不會是摔傻了吧！
順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頓時面紅耳赤，趕緊轉過身！
何事了待到趙睿轉過身，這才回過神來，就說怎麼會有男的長得那麼好看，比我還要英俊，半天是個姑娘啊！
何事了敲了敲頭，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對趙睿說道：“你沒事吧！沒事我們還是趕緊跑，後面還有人追呢！”
趙睿背身整理了下衣服，這會還顧不上換下濕衣服，然後轉過來說道：“吳實華，你就沒啥要說的嗎？”
趙睿暗中責怪自己，吳實華就是無實話啊！那會怎麼沒想到啊？
何事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說道：“我真名叫何事了，…”
話沒說完，就聽見有人在喊：“快點，他們應該就在前面，不會有多遠的，兄弟們加把勁，堂主說了，一顆腦袋一千兩白銀，想想白花花的銀子，大家快點啊！”
兩人顧不上說話了，何事了把劍插到背後，左手拿着趙睿的雁翅刀，還是護住她後背，繼續往山上爬。
幫趙睿減輕負擔，才能加快逃命的速度啊！
天上隱隱傳來雷聲，數道閃電劃破長空，瞬間周圍亮如白晝，不一會，豆子大的雨點，紛紛落下，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密。
突然一道閃電，在何事了頭頂上空炸開，何事了停頓了一下，然後向下滑去。
旁邊的趙睿見狀，一把把何事了摟住，見他雙眼緊閉，心中大急，一邊搖，一邊大聲喊道：“何事了，何事了，你醒醒，醒醒啊！”
回應她的，只有天空中“轟隆隆”的雷聲。
趙睿用手，在何事了的口鼻處探試了幾下，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了。
她不相信剛剛還在守護自己的他，就這麼死了，又試探了幾下，真的沒有氣息了！
何事了死了！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她忽然覺得好冷，好害怕，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