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 夕陽
這些年高原的耕種技術提高,人口不斷增長,突破三百萬。
因高原氣候,他們還保持着羌人的剽悍,男女老少,皆可上馬彎弓。
“雖是帝王之資,只怕難以抵擋唐人。”楊深有些灰心,他與唐軍大小二十七戰,深知唐軍的戰力。
如果秦軍是垂垂老矣的遲暮之人,那麼唐軍就是一群熱血激昂的青年。
他們作戰奮不顧身,保持着漢家男兒的勇武和血性,軍中驍勇之將極多,曾經五千精騎,深入草原,轉戰千里,一戰大破四萬突厥騎兵,生擒突厥沙缽略可汗,威震天下。
楊深也只在傳說中看到早期的秦軍有如此戰力。
再說以區區高原對抗整個中原帝國,楊深實在沒有信心。
接連的戰敗,也在一次次的消耗楊深的心力與活力。
“唐人不是鐵打的,大秦未嘗不可一戰,休整數年,先取南中,充實糧草,再取蜀中,奪其人口,北上爭鋒河西,只需數戰,唐人便無法在關中立足,有此半壁江山,足可與唐人爭雄,五十年、百年、兩百年,大秦必可復起!”楊堅的瞳孔中撲朔着一層火光。
楊深雖然疲憊了,但楊堅沒有,他比楊深更年輕,更有雄心壯志!
而且他也是大秦的宗室。
“事已至此,不可猶豫,早一天遷入高原,便多一分元氣!”楊堅半跪了下來。
楊深忽然感覺自己不認識這個同窗一般,他的雄心遠在自己之上,更為難得的是,楊堅在文治上表現出來的才能還在自己之上。
兩人自幼便一同在太學內學求學。
內學就是當年的青營,凡皇家子弟年滿七歲,皆需入學。
兩人一起在內學度過了八年時光。
“稍待片刻。”楊深一時不能決斷,打開了第二卷黃絹。
“佔據高原只能苟延殘喘,難與中原相抗也,若不願戰,可由蜀中入南中,進入交趾,渡海而東,於美州新大陸再建華夏,再建大秦……”
大秦國力強盛時,也向其輸送過數千死囚,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上面如何了。
看武帝的語氣,非常希望子孫能有人在美州延續華夏文明。
只可惜武帝平定天下之後,國家虛弱,航海技術並不發達,文帝一心發展內部,無暇顧及外面。
楊深這輩子最崇拜的就是武帝,所以他從軍時,也從白人將做起。
既然武帝希望子孫能在美州開枝散葉,楊深自然要實現武帝的心愿。
地圖上,美州新大陸非常大,武帝特意提醒,其土地肥沃遠在中原之上。
“你我二人是楊氏最後的希望。”楊深望着楊堅道。
而楊堅其實也知道楊深早已心力交瘁,“殿下……”
“所以你願入高原,就去吧,孤向父皇請一詔令,封你為隋王!”輩分上,楊堅還是楊深的侄子,而楊深性情大度,對手下極為寬容,所以即便大秦搖搖欲墜了,還有這麼多忠勇將士願意跟隨他。
“殿下……”楊堅感激涕零。
隋王雖然只是一個小王,沒有夏周漢魏高大上,但好歹也是親王。
關鍵有了這個王爵,楊堅在高原上就有了正統性。
楊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是楊氏子孫,孤做不成,但你一定能行!”
也不知為何,楊深越看楊堅越有帝王之氣。
“堅此生必以克服中原恢復大秦江山為己任,子孫後代亦以此為念!”楊堅不是沒有野心,只不過一直隱藏的很好。
“好!如此方是我楊家男兒!”
楊深心中忽然輕鬆了許多,不再那麼沉甸甸的。
沖武帝靈位深深磕了幾個響頭之後,又跪拜了其他的祖宗。
幾日之後,大興守軍一分為二,新冊封的隋王楊堅領着五千部眾和兩萬家眷向西進發。
魏王楊深領着三萬精銳南下,他要一路翻閱秦嶺,進入蜀中,穿過南中,然後再進入交趾。那裏是帝國南方最大的港口,最大的造船廠。
現在交趾在金蘭國手中,不一定會遵從朝廷的詔令。
但只要不是面對唐軍,楊深都有信心擊敗他。
城牆上,皇帝與一個白髮宦官看着南下的人群,眼神中充滿了欣慰之色。
但他旁邊的老宦官元忠卻老淚縱橫,“陛下為何不與殿下一同南下重建大秦?”
這位宦官,也是被天下人恨的咬牙切齒的“閹賊”。
很多人固執的相信,大秦就是壞在他們手上的。
皇帝卻一臉輕鬆的笑容,“你這老東西,還折騰的動嗎?這是他們年輕人的事,我們都老了,跑不動了,再說大秦滅亡,總要有人背負罵名不是,朕如此昏庸,就該承受這一切,老東西,趁現在還有機會,回鄉去吧,朕給你準備了幾車金銀,夠你揮霍三代了。”
元忠原本是鮮卑拓跋部人,後來漢化,改為元氏,服侍過兩代皇帝,早就把自己看成了楊家的老奴,聽到皇帝的話,不禁老淚縱橫,“陛下只是生錯了時候,若是早生三十年,天下何至於此?”
“你錯了,即便朕早生三十年,這天下依舊會淪落他人之手,武帝曾言,未有不滅之國,大秦內憂外患,非人力所能挽回,滅就滅吧,讓關中百姓少流些血,也算是我楊家對百姓最後的一點補償。”
夕陽西下,漫天的金輝灑下,讓遠處的青山更加嫵媚起來。
這個時候,元忠忽然笑了,沖皇帝深深一禮,“老奴能服侍陛下,實乃前生修來的福分,下輩子,老奴還願服侍陛下!”
說完,從城頭決然躍下,帶起一摸血光。
皇帝的眼中終於灑下兩滴濁淚,“老東西,你當真聰明,你這一去,留下朕一人孤苦無依,也罷,你先去,朕也快了。”
皇帝合上眼,在城頭坐了一夜。
第二日晌午,東面傳來悶雷一般的轟鳴聲,那是無數馬蹄和盔甲混合在一起的聲音。
“唐軍來了!”
城中的響起一片驚呼聲,卻不是驚恐,而是驚喜。
無數人望着城牆上的皇帝旌旗,似乎在等待他下達最後的詔令。
“開城吧。”皇帝嘴角掛着一抹微笑,“朕也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