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五形象義 牡狐牝狐】
賈清風抬頭望了鍾七一眼,頷首點頭,鍾七默不作聲的搬來蒲團盤坐大殿,取了神案上的帝鍾搖晃,三山鈴音清脆繞樑。
池道人也頌經一聲,敲響身邊銅鑼,廟主賈爺清風捻香禮拜三匝,三人清唱經書,賈清風輕晃鐃鈸,伴隨陣陣法器聲韻響起,一股道韻瀰漫大殿,喃昵之音繞樑不絕。
隨着辰霧漸去,殿內頌經聲也停歇,池道人給賈清風和鍾七端來茶水,隨後出去開了廟門,賈清風站在殿中,用香頭捻了捻長明燈芯,頭也不回的緩緩問道:“泓繼,布匹賣回來了么?”
“師兄,買了黃布七尺,只是…”鍾七面色有些窘迫的說道:“只是我也不會針線活兒,也不會裁剪,還請師兄拿個主意”
賈清風擺擺手說道“把布拿給承澤,晌午後承玉也該回來了,叫他二人給你量身裁剪,還有四天,做個道衣冠巾還是夠得”
鍾七頷首應是,隨即告退出殿,拿了布匹,遞給正在掃庭院兒的池道士,池道人用尺子給鍾七量了身形,鍾七望着憨厚忙碌的池道人,忽而問道“承澤呀,廟裏還有多的白黑碎布沒?”
“嗯?泓師要碎布作甚”池道人有些疑惑是抬頭道。
“有黑白二色最好,要是沒有,紅藍二色也行,給我的道衣上銹個陰陽圖,有多的針線,在銹些兒八卦紋”鍾七囑咐道。
“哦,這樣啊,只是銹這麼多圖案,這四天怕是不夠用啊”池道人應了一聲,轉而若有所指道“畢竟小道還要擺弄后廚和掃灑哩”
鍾七哪裏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搶過掃帚掃起了落葉,一邊朝池道人說“承玉也要回來了,你們一起縫就是了,掃灑的活兒我幫你來”
“嘿嘿,這多不好意思,辛苦泓師了…”池道人假意說道,轉而又疑惑道:“泓師…這又不逢年不過節,賈爺他怎麼忽熱大方的要給您弄套衣裳?”
鍾七聞言沒好氣道:“你這話說的,好像逢年過節那傢伙就大方了似的,嘿嘿,也不瞞你,初十那個五里鋪錢老爺家過壽,衣裳初十之前一定給我弄好,貧道還要弄這身好行頭去化些法財回來…”
“感情是去拜壽去呀,不過泓師,那個錢老爺好像不信道啊,你去了能化到法財么”池道人忍不住問道。
“叫你作衣裳,你只管去縫補裁剪就是,恁得話多,他不信我有的是法子讓他信”鍾七有些不耐的說道,轉而拍拍池道人肩膀安慰道:“只要你把行頭給我做好,貧道下山化來法財,給你弄些酒肉回來…”
池道人聞言微微點頭,轉身朝廂房去了,鍾七三兩下掃完大殿,澆罷花草,把掃帚一丟,兀自跑回房內。
鍾七閉上房門,掏出兩冊書頁,細細研究了一番,上冊記載外功和硬功兩門,包括硃砂掌,鐵砂掌,排打功,外功是十三太保橫煉術,共有鐵頭功,鐵臂功,鐵肘功,鐵腿功等十三門功夫。
只是外功習練耗時日久,且需要各類秘葯洗鍊,要花的錢也多,目前窮得叮噹響,就不作考慮。
鍾七收好上冊,又翻開下冊研究,下冊倒是好的多,只是先打五形拳套路,呼吸吐納,也有葯功輔助,卻是些用丹爐煉的藥丸子,煉精丹,返炁丸等等。
鍾七跑到遠兒里按內功套路,打了遍五形拳,蛇形,鶴形,虎形,豹形,龍形,一邊打拳,一邊按書中吐納法控制呼吸步伐。
五形拳套路並不很難,鍾七煉了大半天,就把這些套路一一打熟,輾轉騰挪,蛇形狸翻,撲跌宕步,都打的有模有樣,只是拳勢漂浮,中力不足,換言之,就是中看不中用。
日落時分,出了滿身大汗的鐘七收拾好東西,轉回房裏,把硝石,硫磺,炭粉,麟粉之類,以配方煉成指頭大小的雷丸,外面以蠟封住,若逢用時,搓開蠟粉,丟出雷丸,白麟遇風既然,火藥煙火翻騰,又有雷霆霹靂之聲,謂之:五雷掌。
又掏出干蓮籽,把雞蛋敲個口子,去白存黃,放入幾枚蓮子,又封閉蛋殼,放到廟裏雞舍,用母雞孵住,這個將是鍾七拜壽顯法的關鍵之一,所以慎重至極,多弄了幾顆雞蛋,卻保無誤。
鍾七又取出硃砂,先研磨細粉,取一份混入墨粉,牛膝兜,以蛇油調合,裝入瓷瓶,標上記號。
再取硃砂混炭粉,鹵砂,蒼耳汁調好,裝入另一瓷瓶,也作下記號,放便取用。
如此這般分門別類,裝了十餘瓶不同類型,不同功效的硃砂,都做好標記,放在袖兜里收好。
各種顯法秘術準備好了,已是擦黑,鍾七點燃燭火,見屋內蚊蟲甚多,嗡嗡吵個不聽,嬉笑一聲,探指入袖一沾,用指頭在地上畫了個臉盆大小的圈子。
取黃紙裁剪好,調硃砂墨汁,用毫筆書符一道,鍾七雙指夾住黃符念叨幾句咒語,用燭火點燃黃符,晃悠幾下把燃起的符紙丟入圈中,須臾符紙燃成灰燼,再圈兒里隨風打旋兒。
鍾七負手旁觀,數十息之後,蚊蟲翁翁聲漸消,只見神奇一幕發生了,屋內飛蛾,蚊子,蒼蠅,蜘蛛,地鱉,紛紛鑽入圈中爬伏不動,如同鬼神攝法一般。
這個法兒就是術士葯功,畫符念咒不過裝模做樣,唬騙他人,實際上是以硃砂,炭粉用蛤蟆涎水,雞蛋清,按量調成,書符引蟲,又以蒿枝粉,雄黃畫圈,遂蚊蟲入內不得出圈。
所以方仙術士者,所用法術異能,看似神異非常,猶如神仙一般,卻又是奇門遁甲的幻術爾,
然而這些東西,皆系術士秘授,若不說同道理,古代凡人扣破頭皮也想不明白其中關竅,最後只能嘆服的說句,道長法術高明,真有譴神役鬼之力也。
所以又有內行人所言: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說穿了就不值錢,不遇至人傳妙決,空言口困舌頭干。
鍾七想了想只覺還是不夠顯法,拜壽時還得弄些高明的,不由望着牆上一幅畫卷,跑到后廚又找池道人要了麩粉,白面,加些藥粉,摻水和面,用水浸泡沖搓。
忙活個半晌,的了面清一盆,沉澱放置,把麵筋送回后廚,等面清沉澱好后,倒掉表皮清水,只留底下奶液狀物,把畫兒摘下用這些漿液刷洗拓印,又用蠟燭灸敢,反覆刷漿和入麩黃竹紙漿,再反覆灸干。
約莫忙活到二更時分,經過層層加工的畫卷除了變厚了些,水墨顏色淡了,似乎並無變化,鍾七再次用火灸干,把畫從側面輕輕一揭,掀出兩幅畫來,一幅水墨淡如白紙,被鍾七隨手丟開。
而另一幅畫則水墨鮮艷,仙鶴飛舞,老樹虯松,瀑布石崖,卻薄如蟬翼,鍾七小心翼翼的把畫掛在牆上,猶如晾曬挂面一般,小心晾乾。
忙活好這些,鍾七也不由疲憊困卷,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翻身上榻,倒頭就睡。
次日天光未明,往日懶散的鐘七起了個大早,興沖衝出院,演練五形拳法,鷹撲鶴啄,虎鶴雙形,蛇鶴八步,龍虎掏心,挨個演練一邊,慢慢控制呼吸吐納,翻騰撲跌不絕。
幾路拳法打完,鍾七緩緩收功,渾身汗液蒸騰,似仙氣氤氳,呼吸之間漸漸悠長,走到伏魔殿見眾人都還未起,鍾七正準備回反,忽聽廟門敲響。
鍾七過去取下門栓,拉開兩扇打門,見一青衣僮,頭戴斗笠,腳踏芒鞋,面目清秀,手上夾了把油紙傘,肩上背着包袱,這青衣僮一見鍾七,連忙取下斗笠,躬身稽首道:“見過泓師,師父他們起來了么”
“還沒有呢,倒是你小子,不是昨天就該回來的么,怎麼今天一大早才回來”鍾七搖搖頭,側身迎進了青衣道士。
見承玉笑而不語,鍾七怪異的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傻笑什麼,莫非昨夜在山中遇了牝狐娘子,弄了個一夜風流?”
所謂牝狐者,母狐也,牡狐者,公狐也。
鍾七前世的端公秘本之中便有記載,這諸蟲百獸,就多有變幻之事,如黑魚漢子、白螺美人、虎為僧為嫗、牛稱王、豹稱將軍、犬為主人、鹿為道士、狼為小兒。
多見於鍾七前世端公秘本記載,不可勝數,就中惟猿猴二種,最有靈性,但算來總不如狐成妖作怪,事迹多端。
這正是:
生生化化本無涯,但是含情總一家。
不信精靈能變幻,旋風吹落活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