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踟躕

“雖然這地方很噁心……不過說實話，一到這裏，我就感覺跟回了家一樣。”賈斯丁一行人正在下水道里行進，這裏的氣味很難聞，稍不注意還會踩到些不知名的噁心玩意兒。然而這裏卻是一條通往下城區的安全路線，皮爾特沃夫的下水道規模宏大，錯綜複雜。上城區那些體面的執法官們自恃身份，也很少追到這裏來。每次賈斯丁與金克絲在上城區鬧出動靜來，只要趕緊跑進下水道，就能擺脫追捕。

“這裏地形複雜，大家都跟緊了，別掉隊！”賈斯丁上輩子是當老師的，此刻就像帶隊春遊似的指揮他們。這群桀驁不馴的囚犯——現在已經是自由人了，竟也像小學生一樣乖巧。

“啊！”有個傷員廢了一條腿，雖然有人幫持着，卻還是耗盡了體力，腳下一滑，癱倒在地。

“沒事吧？”旁邊的人居然主動上去拉起他：“不好意思啊，剛才手鬆了。”

“沒事沒事，謝謝你了。”

這樣的對話居然能發生在下城區的囚犯之間……眾人反應過來后都是一陣惡寒。

終於，下城區到了。

“真不容易啊。”連番大戰，讓賈斯丁身上沾滿了汗水與血水。在下水道走的那段路已經讓它們冷卻了下來，出來后被風一吹，才感覺到了不適與疲憊。

“辛苦大家了。”賈斯丁把口袋裏的錢全掏出來，都是他之前在監獄長辦公室順手撈的：“傷員就把這些錢分以下，去找醫生治一下傷。大家都散了吧，人生有夢，各自精彩！”

“多謝了哥們！”

“有空來福根酒館，我請你喝酒！”

賈斯丁同他們一一道別。面對着這些真誠的感謝，多少有點兒害羞。陰謀與暴力向來是下城區的主流，這突如其來的團結與友善，倒真讓他有些不適應了。就像是一個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裏呆久了的人突然曬到了陽光。

然而，對這些人來說，他才是陽光。

“你還真是喜歡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啊。”蔚倚在牆邊，看着這個曾經的同伴。他倒是一點兒也沒有變，從見面那天開始，她就覺得這個“上城區的少爺”會在下城區的惡劣環境中逐漸放棄多餘的友善與溫柔，可直到現在，都還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

“怎麼了，我們不也是在他們的幫助下才從靜水監獄裏逃脫的嗎？”賈斯丁笑道：“況且，這‘多餘的事’可不止我在做啊。你看，那些‘暴徒’、‘渣滓’，不也在做多餘的事么？”

是的，哪怕他們彼此之間連名字都叫不上，哪怕他們在監獄時會因為一頓飯而大打出手，哪怕他們每個人都是窮凶極惡的暴徒，此刻卻主動攙扶着傷者，往醫院走去。

就算是蔚，看見這個場景，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不久之後，應該能在福根酒館看見他們吹噓、縱酒的場景吧。”

“福根酒館啊……少去為好，那是希爾科的地盤。”

“嗯？”蔚眼神一凝，隨後又黯淡了下去：“這個混蛋……”

“現在的下城區，基本上都是希爾科的地盤了啊。”賈斯丁嘆了口氣：“先不說這個了，回去找金克絲吧，看見你她一定會高興瘋了的——雖然她已經有點兒瘋了……”

蔚低着頭，不說話了。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江水反射着月光。她的內心很不平靜，離重逢的時刻越近，她心裏就越慌。

“唔，想不到你這堅毅的臉上也能有這樣柔和的表情。”賈斯丁打趣道：“你這是擔心金克絲不認你這個姐姐么？放心吧，這孩子有點兒傲嬌，雖然白天總是說你的壞話，晚上躺我懷裏時卻經常念叨着你的名字。”

“那就好……等會，晚上躺你懷裏？”

“嘛，環境所限……”賈斯丁的笑容中帶上了一絲尷尬。最危險的那個晚上，他和金克絲在一個廢棄房間的浴缸里躲避希爾科的追捕，兩個人相擁着瑟瑟發抖。以至於金克絲對他和浴缸都產生了依賴性，不抱着他根本睡不着覺。

“你們在一起了？”蔚的眼神有些不善，雖然賈斯丁並不算是個糟糕的對象，可……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賈斯丁兩手一攤：“總之……相擁而眠，相依為命，相濡以沫，就這樣。”

賈斯丁話風一轉：“與其糾結我跟她的關係，不如想想你自己。你倆最後一次見面可是好多年前了，你還扇了她一巴掌。”

“我知道！”蔚抱着胸在在原地踱步，“可我現在也不能這樣去見他吧？身上都是血，把爆爆嚇到了怎麼辦。”

“嘛，她現在其實也不太怕血了……”賈斯丁還以為蔚會迫不及待地去見金克絲呢，想不到這麼畏畏縮縮的：“咋滴，我先帶你去洗個澡？”

“嗯。”

“好吧。”賈斯丁翻了個白眼，蔚不急他可急着呢，自從那晚之後，他跟金克絲就沒有分開超過一天，雖然她總是在自己身邊轉悠挺煩的，可習慣之後，太久看不見這個瘋批美人還真有點兒不太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