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深山夜話(一)

第三百三十三章 深山夜話(一)

與春同行六十年正文第三百三十三章深山夜話與春同行六十年

第三百三十三章

深山夜話

過小年的這天,車宏軒突然得到一個消息,說汪大哥被汪河接回來了。他第一反映就是壞了,汪河掙的那二十萬可能不復存在了,這樣一來麻煩就出現了,他明年河北岸的工程可能就無法啟動。

車宏軒分析得很正確,汪河的情況確實如此。自從父親進去他從來就沒斷了把父親接出來的念頭,後來通過一個工人的親戚找到關係,先後跑去十幾次,一直到現在才辦明白。

汪河把老爹接出來,又把二老生活安排好,又急急忙忙回到古城市,帶領兩個得力助手到河北岸工地,冰天雪地的搭暫設,這主要是為了省錢。

本來甲方要求他買活動房,那要幾萬塊,他捨不得,手裏也沒有那麼多錢,好說歹說甲方才同意他用工地的腳手杆子搭暫舍。干到陰曆二十九算是完工,搭起十幾間房屋,包括辦公室、臨時加工場地、材料庫、工具庫、食堂和旱廁,又很便宜地買來動遷拆下的舊石棉瓦,準備明年進工地是做圍欄和棚頂。

常喜答應汪河過來幫忙,眼看到春節了還沒消息,心裏惦記着,知道過完年就要幹活,便給汪河打電話,詢問這件事。

汪河支支吾吾說了錢不夠了,正不知道怎麼辦呢。

常喜罵了他一句:“你怎麼跟你爹學的?現在什麼時候了,都火上房了還穩在那裏!趕快找老史,過完十五馬上去搞技術協調,然後找車老大,只有他能幫你。”

汪河為難地說:“史叔叔的事我聯繫好了,我大叔那邊不好辦,我好意思開口。他那邊工程款沒要回去,手裏肯定沒錢,再加上我爹去年搞的那一出,我沒辦法張嘴呀!”

常喜嚴肅地說:“我告訴你爺們,你大叔拔根汗毛都比你腰還粗,你擔心什麼?你如果年前不把錢準備好,過了年能啟動得了嗎?到時候千軍萬馬進工地,吃喝拉撒睡哪裏不用錢好使?如果錢的問題不能解決,我勸你趁早拉倒,別丟人陷臉。你個清包工,不到月份、沒有進度甲方不可能給你錢。如果到時候停在那裏,你就垮台了!這次垮台,你這輩子就去玩完吧!還娶什麼老婆,你只能打光棍,窮得叮噹三響,誰家有姑娘能往火坑裏扔?”

汪河苦悶地說:“我正想找親戚朋友籌款呢,我估計怎麼少也得十萬,沒這個錢數肯定不行。”

常喜“哼”了一聲氣憤地說:“要麼說你年輕呢,你老爹自作自受,讓他在裏邊獃著去唄,出來幹什麼?這麼一來你是蒸的沒了煮的也沒了。你找親戚朋友借錢,這可能嗎?看看你那幫親戚,哪有能借給你錢的?爺們你別不高興,就是我手裏有幾個錢也不會借給你去做買賣,誰不明白賠了找誰要錢去?所以你也免開尊口!”

汪河問:“大叔我該怎麼辦?”

常喜問:“你小朋友還處着沒有?”

“處着呢。”

常喜道:“春節期間帶着她去看你大叔,你大叔這人心腸熱,看到你們高高興興的肯定能幫忙。再把你爸媽也帶着,怎麼生氣那也是有親情的。他要是不管,就讓你媽坐在那裏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哭起來看,什麼時候哭出結果什麼時候算完事。”

汪河問:“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常喜笑了說:“還有旁的辦法嗎?掙了錢你再孝敬他唄!”

汪河說:“好吧,謝謝大叔的指點。”

“關鍵是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不能讓它跑了。”

“好的大叔,我按你說的去做。”汪河忐忑不安地放下電話,又給老史打過去,說了這件事,聽聽老史怎麼說。

老史考慮一下說:“你儘快跟你大叔聯繫,錢不到位工程肯定干不下去。上百人在工地幹活,平均一天三千一個月還得十幾萬呢,我意見你必須準備十五萬,否則到時候飯都吃不上還幹什麼工程?至於那些低值易耗品和工具,我可以跟你大叔說說,讓附件商店先賒給你。”

汪河說:“我手裏還有點,再有十萬肯定夠。”

老史不耐煩地說:“那就儘快跟你大叔聯繫,反正錢不到位活幹不了。”

“好吧,謝謝史叔叔。”汪河知道老史最了解車宏軒,也最了解車宏軒底細,他能這樣說,說明車宏軒能管,並且手裏能拿出這個錢。他豁然開朗,離開工地,理了發,穿上新買的黑色西服和深灰色風衣,打上紅色領帶,帥氣滿身,冒着漫天大雪往回趕。

當天回家和爸媽去逛集,買了年貨,還買了福字和對聯貼在家裏。

老兩口子雖然面上高高興興準備過年,可心裏苦澀啊,兒子這麼大歲數了,還是光桿司令,做父母哪有不急的道理?這種感覺不身臨其境不知道,那就像心裏插把刀一樣難受。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了。

本來汪河和孫秀娟兩人定好了春節期間不來往了,因為拿不出吃定親飯的十萬,怕孫秀娟父母不同意,現在大事臨頭也管不了這些了。

孫秀娟為了汪河的工程一直等在家裏,眼見得一天天過去也沒個消息,她正擔心呢。這會兒見汪河來了,情人相見喜上眉梢,馬上跑出來迎接。她烏髮蓬鬆,秀目剪水,雖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優美曲線仍然可見。

汪河當然更加高興。

孫秀娟見汪河筆直的大個,站在那裏風度翩翩,心裏也頓覺甜甜的。兩人那親熱勁,就差沒抱到一起了。

孫秀娟父母正在屋裏和鄰居閑聊,看到這場面傻了。

孫秀娟接過汪河手裏的東西,知道那是按農村禮數買的四色禮,笑着問:“一直呆在工地?”

汪河點點頭客氣地說:“我把工棚都搭好了,老史和常大叔過完十五就會過去。”

孫秀娟問:“錢的事怎麼樣了?”

汪河只得實話實說:“去年掙了二十多萬,我爹一出事花得差不多了,來找你就是請你陪我去找我大叔,請他幫一把。”

孫秀娟知道汪大哥的事,也知道汪河把父親撈出來沒少花費。這種花費無可厚非,不能指責。可她擔心,錢花沒了工程怎麼干?她只能面對現實,點點頭果敢地說:“好吧,我陪你去!”

孫秀娟父母聽了女兒的情況通報,知道這件事不能再阻攔了,不只能順着女兒,便點頭同意讓女兒和汪河一起去陪車宏軒吃年夜飯。

汪順老兩口子正為兒子婚事咳聲嘆氣,想起打架的事,更是肚子都悔青了。大嫂這會兒正數落大哥,突然見到大雪紛飛中汪河帶着孫秀娟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了,一下樂開了花。

大嫂猛然站起身往外看,不知道如何是好,話都說不出來了,彷彿是在做夢。

大哥看看,激靈靈搖搖頭,擦擦眼睛再看,嘴裏嘟囔着:“可不是嗎,是小河和秀娟!”

這時候老兩口才如夢初醒,趕快迎出去。

大嫂迎面接過孫秀娟手裏的東西,順手拉住她的手。

孫秀娟正準備行禮,大嫂拉着不讓,趕快請進屋去。大嫂急忙找出一條新被子,墊在炕沿上讓孫秀娟坐,又埋怨汪河不打招呼,家裏沒準備。

大哥叫出汪河小聲罵道:“你他媽混蛋!昨天怎麼不說一聲?這算什麼事?這家裏什麼都沒有,你讓我怎麼辦?”

汪河笑了說:“什麼都不要,我們今天去泉山見我大叔,最好你和我媽也去,帶幾個我大叔愛吃的菜,我們年夜飯在山裏吃。常大叔說如果我大叔不答應我,就讓我媽在哪裏哭,一直哭到他答應我為止。”

汪大哥窮則思變,毅然堅定地說:“行,如果你媽一個人哭不頂用,我也哭!人怕見面樹怕扒皮,為了你我這張老臉不要了!車老大就是再不高興我也去!反正我是奔他來的,下半輩子還得告他吃飯!不管怎樣我們是借光姑舅親,打碎骨頭還連着筋呢,這一點他得認!沒什麼好說的,跟他是破褲子纏腿,狗皮烏拉沒反正。行啦,我先把雞殺了,再準備幾個菜。”

汪河陪着孫秀娟聊天。

大哥、大嫂面帶甜蜜笑容地忙起來。

大哥說:“宏軒從小愛吃麻花果、土豆魚,我們還要另外準備幾個過油的菜。”

四點多鐘點,大哥、大嫂裝好了菜,四人坐上三輪車,冒着漫天大雪去泉山。

山裏的狗已經叫起來,三輪車停在泉山腳下,四人沿着彎曲的雪路向上走去。路面因為有浮雪,很滑,不小心就會摔倒。

大嫂僅僅抱住孫秀娟的胳膊,很怕她滑到,弄得孫秀娟怪不好意思的。

狗叫了一會,山門打開,車宏軒和老周走出來。

一見面,大哥老着臉皮,好像以前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邊擦汗一邊看着車宏軒驚訝地說:“宏軒,你怎麼瘦成這樣?快不認識你了!你要挺得住,山不轉水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會東山再起的!一定要有這個肚量,不能自己懊糟好歹的,往開想。一生中誰還沒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可不能趴下,我們還都等着你呢!我當年開冰果店的時候賠得兩眼冒金花,束手無策,也沒像你這樣躲到大山裡不見人。你有那麼多好同學、好朋友,翻身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車宏軒想想,也只好忘記前嫌,笑笑,擺手示意不要說下去了。看看漫天大雪,兩手掐腰,迎着風吹雪飄,像電影裏偉人的特寫,頗有些做作地感嘆說:“瑞雪兆豐年!沒想到會下這麼大雪,希望再下幾場大雪,風雪迎春啊!”

老周說:“這肯定不是最後一場大雪,山背子裏的冰雪到‘五一’還有沒化的呢,竇娥冤里六月份還下雪呢。”

“一邊去!說話有勁不用上糞!”大哥瞪他一眼,本來看到他就不煩別人,現在又來添嘴多舌,便給他一句。

老周憤怒了,本來因為搬家的事對老汪就是一肚子氣,正好沒機會出氣呢,便指着汪大哥喝道:“我告訴你老汪,你他媽別跟我這麼說話!這不是以前了,沒事你就拿我墊牙,喝酒的時候得給你先倒上!你現在狗屁都不是,落配的鳳凰不如雞!以後少跟我來這套!”

汪大哥也憤怒地罵道:“喂呀,幾天沒見你還出息了!竟敢跟我媽媽的,你他們也敢狗仗人勢!要不是我今年不順,一個大嘴巴扇你個滿地爪牙!”

車宏軒喝道:“行了,大過年的都把嘴閉上!”

大嫂也埋怨說:“誰不說的呢,熊瞎子看不上猴!都是半斤對八兩,豁牙子吃肥肉——肥也別說肥!就着閻王爺打盹的時候你們就偷着多活幾天吧!”

老周老婆也來一句:“還不是彎刀對着瓢切菜,瘸驢背個破口袋!”

車宏軒又喝道:“行了,以後大家如果想交往就要不計前嫌,相互尊重,不能見面就像烏眼雞似的!”

大家這才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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