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不鳴則已,一飛衝天待有時(一)

第二十八章不鳴則已,一飛衝天待有時(一)

天聖八年,仁宗皇帝趙禎登基的第九年,這一年看似平常,卻發生了很多事,暗流涌動。

這一年,龍文閣大學士晏殊聯合眾臣呼籲太后劉娥還政給皇帝趙禎,太后當即大怒。

趙禎嚇得連忙上表請罪,明確表明自己絕不敢妄求太后還政,述說自己年輕體弱,性格柔弱,目前還不能親政,力求太後為國為民再度操勞,定要不辭辛苦來輔政。

並且第二天便下旨,將這位從太子府起就一路追隨自己的心腹之臣,貶礎到應天府去當知州,以此來解太后心頭之氣。

太后劉娥雖然仍是余怒未消,可是面對皇帝的退讓和眾臣的呼籲,她不得不做出讓步,由獨攬大權改為垂簾聽政。

晏殊離京出知,快到朱雀門時,路旁停着一輛樸實的馬車。

車旁僕人走到騎馬路過的晏殊身邊,行禮說道:“晏學士,我家主人請您借一步說話。”

“你家主人是?”

“故友葉氏!”

晏殊想了想,原來是小友葉沛呀!說著跟那僕人來到那車輦前,掀開車簾上了車。

剛上車一抬頭,竟然看見官家趙禎端坐在車中,側首坐着葉沛,兩人均穿着便裝。

晏殊心中一驚,準備行禮,趙禎忙制止說:“晏學士不必行禮!”

晏殊說:“官家,葉公子!”

趙禎說:“此處沒有外人,晏學士可以直言。”

晏殊才知葉沛原來與官家的關係如此之近,也敬佩她那日的才情,因此並不見外。

晏殊道:“臣有辱使命,沒有讓劉太后還政給官家。”

趙禎道:“如今太后從一手遮天改為垂簾聽政,晏學士做的已經很好了,很多事情急不得。”

晏殊懇切地說:“官家明白這個道理真是難得。您一定要學那越王勾踐,卧薪嘗膽,隱忍負重,勵精圖治呀!將來總有一天會成為一代明君。”

“朕定不負晏學士所做所言。”

“官家志向如此深遠,臣願為之肝腦塗地!”晏殊感動得跪地叩拜,趙禎急忙用手扶起。

晏殊又說:“目前,宰相丁謂居心叵測,樞密使曹利用手握重兵,官家不得不防呀!”

趙禎點頭道:“朕明白,只得徐徐圖之。”

晏殊接著說:“臣走後,若西北戰事平穩,官家應先招范仲淹回京,他的能力絕不在臣之下。

而且,聽說他在延州時提拔了一名‘面涅將軍,很是英勇,不若一同召回京城,取代欒桂的位置。

官家身邊必定要放幾個得力的人,決不能再出上次行刺之事了。”

晏殊細細囑咐,趙禎一一點頭。

晏殊說:“如今官家位置敏感,不要在宮外久留,臣這就走了。”

趙禎點頭道:“晏學士鞠躬盡瘁,朕都記在心裏,您先忍上數年,等待時機,再入中樞。”

“臣自當嘔心瀝血扶保官家。”

最後,他話轉葉沛,說道:“葉公子才華橫溢,心地良善,將來也是王佐之才。”

趙禎笑道:“這個朕自然知道。”

葉沛對晏殊道:“晏學士請放心,我定會全心全意輔佐官家。”

晏殊最後道:“官家保重!”然後下了馬車,上馬出朱雀門而去。

趙禎見晏殊走後,長嘆一聲,“為了大局,我只能暫時犧牲晏同叔了。”

葉沛默默地陪在趙禎身邊,將手按在趙禎緊握的拳頭上,“我明白的!”

趙禎抬眼望着葉沛:“沛兒真的知道我在做什麼嗎?”

“昔日,楚莊王登基之初三年不理朝政,沉湎酒色,每日只知尋歡作樂。楚國大夫伍舉覲見,說出心中的擔憂。

楚莊王卻說:楚國有一隻大鳥,三年不飛,三年不鳴。

武舉不解,楚莊王解釋說,不鳴是以查民情,不飛是要積蓄力量,此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之後楚莊王逐漸展露心志,收復王權,問鼎中原,使楚國成為春秋時期一代霸主。”

趙禎驚訝地看向葉沛:“知我者非葉沛莫屬!”

兩個人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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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晏殊,趙禎與葉沛坐車往禁中去,此時正路過州橋。

趙禎見兩旁街道整齊,買賣興隆,便提議與葉沛下車走一走,體查一下民情。

“看到汴京繁華,我大宋經濟穩定向好,真是安慰啊!”趙禎四顧流連着說。

葉沛道:“將來六哥哥親政了會更好的。”

趙禎微笑着看向葉沛,拉着她的手說:“你一定會輔佐我的是不是?”

葉沛微笑着點點頭。

在一處賣香糖果子的小攤位前,葉沛指着一盒盒碼放得整齊漂亮的果子蜜餞說:“這些蜜餞看着甚好,咱們買一些回去吧?”

這攤位的店頭是一位年長的老太太和一位略年輕的中年大嫂,兩人見來了主顧,便熱情地招呼道:

“兩位小公子,要買哪一種香糖果子?這都是我們自家做的,又新鮮又可口,可以先嘗后買。”

葉沛拿起一個薑絲梅子含在嘴裏,點頭說:“嗯,很好吃。”然後她又拿一個塞在趙禎嘴裏說:“六哥哥你也嘗嘗。”

趙禎飲食向來謹慎,陳忠意在趙禎身後提醒道:“葉姑娘不可……”

趙禎卻含着梅子滿含笑意地抬抬手,示意陳忠意不必在意。“這梅子酸甜可口,真是好吃。”趙禎又問葉沛:“沛兒,這叫什麼?”

“這是薑絲梅子,六哥哥沒吃過嗎?”

趙禎養在深宮,自幼體弱,又有許多飲食禁忌,哪裏吃過這些零食。

見趙禎失落,葉沛道:“沒關係,咱們每樣都買一些回去,六哥哥嘗嘗。”說著,她自己動手拿一個草紙袋裝上一些。

葉沛又拿一個塊狀的塞到趙禎嘴裏說:“六哥哥,你嘗嘗這個,這是紫蘇膏,有促進消化的功效。”

趙禎微笑着點點頭,他看到一盒圓球球的,也學着葉沛的樣子拿起一個,問道:“這是什麼?聞着好香。”

葉沛拿過來聞了聞,說道:

“這是含香圓,裏面有薄荷、丁香、甘草等物質,飯後放在嘴裏嚼,可以清潔牙齒,清新口氣。不過和宮內的雞舌香比起來要遜色許多了。”

趙禎笑道:“沛兒真有見識。”

兩個人又挑樣,包了一大包,付過錢剛要走。

他們身後一個黑鐵塔一樣的人來到攤位前,抓起一把什麼果子就放到嘴裏嚼。那店頭大嫂忙道:“這位大爺,您……”

趙禎與葉沛同時回頭,只見那人瞪着眼睛、梗着脖子說道:“怎麼,你這個不是先嘗后買的么!”

那大嫂委屈地小聲說:“那您也不能嘗這麼多呀!”

“什麼!你還嫌老子嘗的多了!你又沒寫可以嘗多少!”

說著,竟然把自己嚼過的爛果子吐到裝着香糖果子的木匣子裏,好不噁心!

“你這個忒難吃,呸呸!”

那大嫂急了眼,“你不買就算了,怎麼這樣糟踐東西!”

“呸呸呸,你這麼難吃的東西就不該拿到街上來賣!”說著竟然想將攤位整個掀翻。

葉沛聽了剛想上手,旁邊卻先伸過去一隻手按住這個人,說道:“你這個人真不講理,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黑鐵塔先是一愣,想來他一定是街痞惡霸,蠻橫慣了,歷來無人敢招惹他,今日有人和他叫板,自己到先愣了一下。

但是一看對方不過二十歲上下一個白淨面皮的書生公子,立刻恢復了惡霸的兇相。

“你幹什麼,還要管到老子頭上?”不容分說便給了對方一拳。

葉沛以為那位公子見義勇為,定然有些能為,誰知道只是書生意氣,不堪一擊,被黑鐵塔一拳便打倒在地上。

黑鐵塔見了更加猖狂,“我以為你有什麼本事敢管大爺,原來連個虛架子也沒有!”說著又上前踢上兩腳,“大爺告訴你,以後別瞎管閑事!”

倒在地上那個書生公子雖然不會武功,可也是年輕氣盛,第一拳沒注意被打倒了,隨後立刻骨碌着起身躲開那兩腳。

他揮起拳頭便往黑鐵塔臉上一拳,“我便是要管,今天這個事我管定了。你要賠給這位大嫂香糖果子錢!”

說著兩個人竟然扭打在一處,撕扯起來。只見兩個人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相互扭打,滿地翻滾,好不熱鬧。

此時年輕公子的臉上已經青一塊紫一塊,身上也是滿身泥土,衣服撕破幾處。

但他卻毫不示弱,抓住對方死死不放,嘴裏仍然喊着:“你不賠錢就不放你走!”

葉沛見這書生公子雖然吃虧卻很勇敢,毫不退卻,心中很是佩服。

黑鐵塔將對方再一次撂倒,書生公子死死地拖住他的一條腿就是不放手。

黑鐵塔罵道:“呸,你個死書獃子,看我廢了你的手,讓你以後還讀書寫字!”說著,便要在他手腕上狠狠踹上一腳好脫身。

葉沛見事不好,飛身一腳踢在黑鐵塔高抬起來的右腿上,同時使用“連環腿”又踢他站立的左小腿。黑鐵塔鬼哭狼嚎一般大叫兩聲倒在地上,估計是腿折了。

葉沛拉一個“伏擊勢”防止對方反擊,怒目說道:“看我不打死你!”

黑鐵塔躺在地上,哭喪似的說:“小爺饒命,小爺饒命!”

“你還不還這香糖果子錢?”

“我還,我這就還!”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晃了一下,顯示裏面有幾兩散碎銀子,扔給店頭大嫂。

葉沛拉着黑鐵塔的前胸衣襟說道:“你以後不許出來作惡,要是再讓我看見,見一次我便打你一次,見兩次我便打你兩次!”

黑鐵塔被打怕了,連連點頭,“是是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葉沛一推,“快滾!”

黑鐵塔泥鰍似的一身土一臉泥,勉勉強強站起身來,瘸着腿咬着牙,一拐一拐地逃了。

這時葉沛才去扶那個書生公子,“這位公子,你還好吧?”

那公子身上的傷雖多,卻沒傷及筋骨,他握着拳頭憤恨地說:“哼,如此惡霸欺凌霸世,猖狂至極!”

說著,他站起身彈彈身上的土,正了正衣冠,對着葉沛一作揖,“多謝這位公子幫助,韓某在此謝過了!”

“韓公子不會拳腳功夫仍然見義勇為,勇氣可嘉。”葉沛微笑着說。

“見義不為無勇也,韓某雖然無能,坐視不理,心實難安。若人人都只想自保,那世間正義何在?”

“韓公子大義!”說著,葉沛也佩服地還以揖禮。

對方問:“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葉沛!”

韓公子又再施禮,“在下相州韓琦!”

等韓琦抬起頭來,卻看見葉沛身後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官家趙禎,嚇得一怔,慌忙施禮,“臣參見官……”

趙禎趕忙擺擺手示意對方不要拘禮。

葉沛問道:“你認識這位趙公子?”

見韓琦愣在原地,趙禎上前一步說道:“韓公子不必多禮!人心所歸,唯道與義,韓公子文采出眾,人也忠勇有義,很好!”

原來這韓琦是當年進京殿試的舉子,因文墨出眾,被趙禎欽點了第二名,目前留在京城的集賢院候補官員。

此時,三個人走到路邊僻靜處,韓琦才對着趙禎深深一揖,“臣韓琦參見官家。”

趙禎笑着說:“韓稚圭弱冠之年便能高中榜眼,真乃青年才俊。今日見你忠勇有義,更顯英雄本色,將來前途似錦呀!”

韓琦道:“讓官家見笑了。”

葉沛見韓琦臉斑斕,在旁邊問道:“韓公子臉上的傷沒有問題么?要不要去前面的醫館看看?”

韓琦不好意思地擦拭臉上的傷口,邊說:“我沒事,將來有機會到要學些拳腳功夫,有機會要跟葉公子請教。”

葉沛得意地說:“好說好說。”

趙禎道:“都說文人多柔弱,今日見韓稚圭之義舉,絕非文弱書生像。我便想起你在殿試文章里寫的‘貨賂公行、‘因緣請託等事,敢於抨擊事實,針砭時弊,咱們國朝正需要這樣正義敢言的良才。”

“官家不覺得我書生意氣?”

“宰相王曾很少誇讚別人,這次卻對你稱讚有加,說是‘切而不迂。你提出的裁撤虛職、減省冗費等法子切實可行,朕到想來一次徹徹底底的變法!”

韓琦眼中閃起亮光,“官家,您若肯變法立新,則盛世明君必出今朝!臣遇明主,此生之幸!”說著又是深深一揖。

之後,趙禎邀韓琦車上詳述,韓琦論備七事,當務之急:

一曰清政本,二曰念邊計,三曰擢材賢,四曰備河北固河東,六曰收民心,七曰營洛邑。……

韓琦論起政事頭頭是道,件件針砭時弊,關注民生,有想法,有辦法,是個難得的人才。趙禎對他很是欣賞。

兩個人議論時政頗有心得,不知不覺到了日頭偏西,趙禎不得不回宮,這才與韓琦分道揚鑣。

別了韓琦,趙禎與葉沛乘車進宮。

這一日送走了晏殊卻又識得新的人才,真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第二日,官家趙禎下旨,晉陞新科進士韓琦為中書舍人兼知制誥,使他成為伴駕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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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俠葉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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