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鴛紗帳暖,共抵青鋒劍氣寒
寶慈殿外漢白玉台階上,葉沛一跪就是四個時辰。
本來葉沛身體強壯,跪上一天半日不是問題。可是葉沛昨夜飲了酒,又沒睡什麼覺。
目前春末夏初,雖說沒有熱透,但是太陽底下還是很熱的。
四個時辰以後,葉沛又渴又餓,漸漸體力不支,暈暈沉沉,失去知覺暈了過去。
福寧殿裏,趙禎坐立不安,眼睛一直盯着滴漏,一會兒就問問,“陳忠意,什麼時辰了?”
陳忠意答:“未時四刻。”
沒一會兒,又問:“什麼時候了?”
陳忠意說:“申時一刻。”
趙禎吩咐:“你再去寶慈殿外看看什麼情況。”
陳忠意說:“是。”
沒一會兒陳忠意飛跑着回來稟報:“官家,不好了,葉姑娘暈過去了。”
趙禎豁地站起來,“快,去寶慈殿!”
太后劉娥不見,趙禎在殿外跪着說:“大娘娘,您就饒了葉沛吧!大娘娘!”
劉太后不理,趙禎跪在門外落淚,此時的趙禎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他以為自己已經有了些許羽翼,此刻才終於知道自己的稚嫩,他不但沒有保護好葉沛,反到讓她即將為了自己喪命!
趙禎握住雙拳捶打着楠木雕花的門板,顫抖着哭喊:“大娘娘,一切都是兒臣的錯,將來孩兒一定都聽大娘娘的話。”
過了約有兩柱香時間,任守忠出來說:“官家,太后說讓葉姑娘回去吧!”
趙禎喜出望外,磕頭謝恩,站起來飛一般跑到殿外台階上,抱起葉沛,往福寧殿去。
陳忠意跟在後面,着急地說:“官家,讓小的來抱吧!”
“官家,別閃了腰!”
“官家,您抱了這麼久累了吧?”
“閉嘴!”趙禎只甩出一句話來,陳忠意不敢再多言。
趙禎抱着葉沛一路走得飛快,轉眼到了福寧殿寢殿,趙禎將葉沛放在自己平時睡的龍床上。
陳忠意急道:“官家,這可使不得。”
趙禎罵道:“混賬東西,一路聽你胡說。快去倒些溫水來!”
陳忠意也不敢再多言,恭敬地退了出去。
趙禎讓葉沛躺下,用濕毛巾給她擦着額頭上的汗,一會兒陳忠意端水進來,趙禎又親自給她餵了一些水。葉沛漸漸轉醒過來。
趙禎見葉沛睜開眼,高興地說:“沛兒,我在這裏呢!不怕!”
葉沛靠在趙禎身上,苦澀一笑,問道:“六哥哥,你真的在乎我嗎?”
“不要說了,這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沛兒深陷其中。沛兒,你要相信我,我是在乎你的,我不想讓你隻身犯險!”說著,趙禎流下淚來。
葉沛聽了這話,湧出委屈的淚水。
跪在寶慈殿外的漢白玉台階上,葉沛想了好多好多,她突然理解了趙禎的苦衷,他高高在上的地位讓他不能只愛她一個人,他要為了他的事業放棄很多東西。
葉沛飽讀詩書,怎麼會不明白,成就一代帝王,伏屍百萬,血流千里是常事,如果他是明白她的,她是否願意為他獻出自己的生命呢?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若真有一日……”葉沛頓了一頓說:“譬如今日,六哥哥不要因為我壞了大事!”
趙禎想不到葉沛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緊緊摟住葉沛,用自己流着淚的臉貼在葉沛臉上,說道:“不會的,不會的!”
過了一會兒,葉沛還是忍不住解釋道:“六哥哥,我真的沒有給大哥哥透露過試題。”
“沛兒,我知道你沒有幫着趙允熙來騙我,我都知道了。你是我的好沛兒!”
“六哥哥,我不想你和大哥哥為了我而爭鬥,最後弄得兩敗俱傷。”
“這不關你的事,趙允熙他是咎由自取!我已經對他網開一面了。”趙禎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是不是燕王為難你了?以後你不要再回燕王府了。”
葉沛撫着趙禎摟住自己的手,纖長而白皙,緩緩地說:“你這樣反而陷我於不仁不義。”
“趙允熙做的那些事不是為了百姓,不是為了天下蒼生,只是為他那一己私利,談什麼仁義恩德!”
“可是我怕姨母傷心。”
趙禎皺眉應允:“嗯,我知道的。”
葉沛說:“我知道六哥哥是要做大事的人。”
趙禎表情凝重,“只恨我現在不能馬上親政,讓你受了許多委屈。等我親政了,看誰還敢欺負你!”
葉沛說:“我小時候讀書,說竹子在地下要長三年,然後一夜之間破土而出,十天就能長成一人高。六哥哥,你就如同那竹子一樣,懂得韜光養晦,厚積薄發!”
“沛兒果真懂我!”趙禎低頭深情地望着葉沛。
葉沛扭頭看着趙禎,凝視他精緻,彷彿再也見不到他一樣深情。
葉沛看着趙禎近在咫尺的臉,聞着他的鼻息,突然想起昨夜做的夢,怎麼這麼快就成為現實了?
葉沛一下羞得從臉紅到脖頸,低下了頭。
趙禎見葉沛突然嬌羞至此,猜到她的心思,故意抬起葉沛的下巴說道:“沛兒你在想什麼?”
葉沛羞赧,將頭側向一邊。她是硬朗女子,很少有這樣溫軟的樣子,引得趙禎情不自禁地想深深吻下去。
葉沛推開趙禎,急道:“六哥哥你趁人之危!”
趙禎笑道:“早晚我要你自願從了我。”
葉沛鼓着嘴巴,扭頭不看。
趙禎扳過葉沛稚嫩的小臉,認真地問:“沛兒可願意在這宮中一直陪伴我呢?哪怕這宮牆高深,宮廷清冷?”
“你若是能為天下蒼生謀福,我便不離不棄跟着你、陪伴你!”
“今日你便見識了這宮內的殘酷,你也不怕嗎?”
“六哥哥不怕,沛兒也不怕!”葉沛說得肯定且堅毅。
“我的好沛兒!”趙禎很是感動,又將葉沛摟在懷裏。
過了一會兒,他們聽見一些細碎的聲響,趙禎以為是換燭火、添燈油的太監,沒有理會。但這聲音由遠及近,已經進了內室。
趙禎問:“誰呀?”
沒有回答。
趙禎又問:“是誰?!”
仍然無人應聲。
“陳忠意!”趙禎叫道。
話音未落,細碎的聲音已經進了暖閣。
趙禎想起身來看,一隻腳剛踏出床沿,卻見一把閃着寒光的青鋒劍直刺他的咽喉而來!
葉沛見有人刺殺趙禎,頭腦一片空白。她本來可以使用招數擋隔劍鋒,無奈雙膝紅腫麻木,精神軟弱無力,此刻那劍鋒離趙禎的咽喉已經不足兩尺。
在這電光火石的危急一剎,葉沛竟然想也未想就撲在趙禎身上,用身體擋住了青鋒劍。
只聽“噗嗤”一聲,一股血流飛濺而出,趙禎嚇得呆在原地。
那刺客以為得手,抽回劍來一看,龍床上竟然躺着兩個人,而自己刺中的並不是皇帝趙禎。
他想挺劍再刺,卻有一條如蛇的鋼鞭纏向自己而來,他迫不得已後退了兩步。
原來葉沛身上穿着護身軟甲,一劍刺上滑落身側,傷的不是胸腹,而是右臂。但是這一下也叫葉沛吃痛不已,她抽出魚龍鞭,揮鞭向刺客抽去。
右臂疼痛,葉沛見刺客後退,只得左手執鞭,再揮再抽。
刺客挺劍再出招,他撥動魚龍鞭頭,挑起魚龍鞭身,竟然想要刺葉沛執鞭之手。
葉沛左手執鞭不便,又見對方招式如此精妙,距離又近在咫尺,無法躲避,乾脆回手收鞭,將長鞭變回魚形,右手抓住劍鋒,左手按動魚龍鞭機擴,一枚銀針射向刺客面門,這真是一個魚死網破的招數。
此時葉沛與刺客面面想去不足三尺,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葉沛竟用此種自尋死路的招數。可是一枚銀針刺向自己,他才知道對方不是凡夫。
但是再想躲開這枚銀針,卻是萬萬不能了。他奮力後退,轉頭閃身,只躲過面門,那枚銀針嗖的一下扎在他的右肩之上。
煞時間天旋地轉,刺客一下失去了知覺。
葉沛忍着劇痛,走到刺客身邊,解開他的面紗,藉著內室里螢弱的燈光,看到使自己驚懼的一幕,此人正是昨夜與自己飲酒的烏魯查哥!葉沛獃獃地站在地上半晌無語。
就在此時,另一個黑影從窗外躥進來,一柄青鋒劍直刺葉沛胸前,葉沛嚇得一個“三連轉”躲回床邊。
那個人也不追葉沛,背起地上的烏魯查哥,跳出窗外逃走了!
葉沛見刺客逃了,餘悸未消,左手捂着臂上傷口,一下坐到床上。血滴滴答答從葉沛的手指尖流到地上。葉沛覺得渾身無力,幾乎要暈過去。
此時趙禎才從驚嚇里回過神來,拉着葉沛的手,以為她要死了,哭着說:“沛兒!沛兒!”見葉沛沒有反應,大聲喊道:“陳忠意!有刺客!”
陳忠意從睡夢裏驚醒,從外間兒里躥了進來。
“官家!”他一進來,見滿床都是模糊的血污,嚇傻了。
趙禎喊道:“有刺客,快喊侍衛!喊太醫!”
陳忠意抖個機靈,一下清醒過來,跑出殿外大喊:“有刺客,護駕!”
幾個小太監跑進福寧殿,燈光火燭一齊點亮。值夜的都指揮使欒貴跑上殿來,門外呼啦啦跟進來一排帶刀侍衛。
“官家!”欒貴單膝跪地說,“各個城門都已經封鎖,臣這就帶領馬、步兵各一千人全城搜索刺客。官家傷勢如何?”
“我沒事,快喊太醫,喊太醫,救葉姑娘!”趙禎聲嘶力竭地喊。
陳忠意見官家沒事,心中石頭落了下來,吩咐侍衛殿外伺候,叫小太監打水的打水,請太醫的請太醫。
不一會兒,太醫劉從恩提着葯匣子跑過來。
趙禎見了忙示意他不要行禮,說:“快過來給葉姑娘診治。”
劉從恩跪在床邊,問道:“姑娘傷在何處?”
葉沛說:“右臂,右手。”
劉從恩明白,這只是外傷無性命之憂,略略心安。他對官家說:“官家請移步外間,請一兩個宮女過來幫助葉姑娘除卻衣服。”
趙禎聽了,吩咐陳忠意叫來兩名侍女,自己卻不離開,只在旁邊看着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