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憶

第九章 回憶

這些回憶我都是從我娘和奶奶那裏知道的我們家祖籍山東。爺爺奶奶他們有個戲班子,爺爺是班主,帶着幾個徒弟,他們以唱戲為生,唱的是地方戲“山東柳琴戲”俗稱“拉魂腔”方圓幾十里地的人都認識他們。

奶奶生了6個孩子、大伯、大姑、爸爸、二姑、叔叔、小姑,大姑和二姑年齡大一些在戲班子裏可以幫忙打打下手,學學戲。只有我爸爸不願意學戲。調皮偷懶,整天遊手好閒,那時候的生活非常艱難。

我奶奶他們有戲唱才會有收入,生活就會好一點。沒有戲唱就沒有生意。生活也就沒有保障了。我最小的姑姑還不到2歲,太小了沒人帶,奶奶一忙起來就把她交給我爸爸看着。

聽我爸說過。小姑姑最愛哭了。不管她是渴了還是餓了,她一哭就哭個不停。爸爸沒辦法,就把她的兩條腿拎起來,頭朝下的原地瘋狂地轉圈圈,轉了幾圈我都暈了,爸爸再把她放下來,她坐在地上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就不哭了,能消停好一陣子呢。

反正她一哭爸爸就用這樣辦法。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小姑姑硬是讓他把腦子給轉壞了。加上發育不良,最後還沒有長到1.4米高,走起路來一條腿在前,一條腿在後一拖一拖的。鼻涕流了一嘴,說話也不清楚有點打愣子。就像現在重瘋過後的後遺症一樣。其實她已經變成了傻子。鄉下的小孩都取笑她,給她起了個外號叫拖拉機。

爺爺因為勞累過度,生了嘮病,37歲就去世了,撇下6個孩子。奶奶實在養不起就把二姑送給了別人家。後來等到大姑出嫁。奶奶身體也不好,自己撐不下來這個戲班子,只有解散了。

經人介紹,我大伯和爸爸都去了賈汪煤礦下井挖煤。那時叫賈汪窯。那個時期的煤礦是日本人的天下,大伯才26歲在一次瓦斯爆炸中去世了。當時就拿到了5塊大洋了。家裏還有5口人全靠我爸爸挖煤掙錢過生活。聽我娘說,我爸爸每天上班都是她想辦法把我爸爸哄起來的,特別是上夜班。娘叫他起床去上班,他還沒有睡醒就說,累了今天不想去了,蒙頭又睡了。

娘着急都沒辦法,把剛炒好的豆腐放在他鼻子下面讓他聞一聞,讓他快點起來,喝點酒再去上班。爸聞到香味了,才不情不願地爬起來。

娘說爸爸小時候被奶奶慣的脾氣犟,又懶又吃不了苦,下井又臟又累,他每天都叫喊着我明天不去上班了太累了。娘整天提心弔膽的,如果爸爸真不去上班,我們一家可真的沒有飯吃了。

所以娘在爸爸的身上花了好多功夫,每天像哄小孩一樣哄他。後來被娘慣的真是油瓶倒了他都不會扶起來的。

有一次聽我爸爸說,賈汪窯條件非常艱苦又沒有保障,乾的動就乾乾不動就被打走了。日本人想着發錢就發不想就不發。工人們聽領頭的說明天要發工錢了,半夜裏就有人搬塊石頭或磚頭在排隊等候。

開始發工資了,叫發“響”了。有時只發了一半的人,日本人一翻臉就說不發了明天再發!排到跟前了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離開。等到第二天再排隊等候。

爸爸回憶說,有一次他去領工錢,他排到前面還有一個人就要到他了,他心裏特別緊張,恐怕排到了自己就停發了。他心跳加快不敢大聲喘氣。終於排到他了,他雙手伸過去接錢,就看見日本人瞪了他一眼,他心裏砰砰直跳非常害怕。怕又喊停了。

日本人故意把錢拿的很高,嘩嘩啦啦地把錢撒在我爸爸的手上還蹦掉了一個。這時候就聽見日本人大喊一聲,巴嘎!揚長而去……今天不發了!

我爸爸雙手握住剛發的錢,恐怕被搶回去似的,兩腿有些發軟不敢動,看着後面的工人們無奈的離開,開心裏一塊石頭落地。

慶幸自己領到工錢,看日本人轉身走了他才蹲下來撿起那個剛蹦掉了的銅板,裝進了奶奶用布給縫的錢帶子裏往腰間一別,長出了一口氣。我領到錢了。

爸爸拿到了工錢特別高興,直接到了礦北面的集市,花了2塊大洋買了一頭小毛驢,5個銅板給我奶奶買了煙葉,騎着毛驢哼着小曲兒回家了。

我爸爸遺傳爺爺奶奶的基因,只要一高興就喜歡唱一段。他和叔叔從小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地影響着他們,所以都會唱幾段。也會彈月琴。只是都不想幹這一行,唱戲當時是受氣的,也被稱為下九流的職業。

爸爸回到家裏,奶奶抽着煙袋正在發愁呢。她看見我爸笑嘻嘻的回來了,連忙嗑了嗑煙袋咀說:“這下好了!這下好了!兒子回來了…

蓋了一半就停工的土坯砌屋子也有着落了”,全家人都高興起來。也就是那一年我爸爸把我娘娶回了家。奶奶說村裡人都說我們家鐵樹開花了,蓋了2間土坯房,還娶了新媳婦,好多人羨慕呀!

1953年農曆11月29日,陽曆1954年1月3號,我出生了「聽我娘說那年冬天特別冷」當時我娘才19歲。

我娘說我生下來只有兩斤多重,大人的一隻鞋就能把我裝進去,肚皮薄薄的一層像一張透明的紙。臉上只能擺開鼻子、眼睛和嘴,臉小的可憐。

嚇得我娘不敢給我換尿布,恐怕拉斷了那細細的胳膊腿。哭起來像只小貓一樣無力,全家人都覺得養不活。

娘因為第一胎生的是個女孩也被我奶奶嫌棄。聽我娘說奶奶坐在院子裏,有人告訴她你兒媳婦生了。奶奶問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那人告訴我奶奶說生的是女孩。

奶奶把頭歪到一邊說臭丫頭片子賠錢貨!眼睛一撇走了出去。她寧願抱別人的孩子去了,也不過去看看我。這件事我娘在後來的生活中嘮叨了奶奶一輩子。揭了我奶奶一輩子的“短”。

爸爸故意說,你們誰不喜歡都沒關係,只要我喜歡。這就是我今後的酒罈子……「後來我長大了真的很疼我爸爸,我上班后能掙錢了,經常會給我爸爸買酒喝」

本來就窮的家庭連飯都吃不飽更不要說吃得有營養了,所以我娘更沒有n水喂我。我只能跟着大人們一起喝麵湯。擠一點紅薯泥抹在嘴唇上讓我舔。死活也只能聽天由命啦!

在那個年代,就那樣的條件我競然奇迹般地活了下來。但是體弱多病的我就是不長個子,又瘦又小,真像豆芽菜似的。

我還經常會犯一種病,早上還在睡覺呢,突然會口吐白沫,拘起身子亂打滾。有時候會滾到床下面。我娘用手按壓、掐頭、掐指、我才會醒來。7歲時還夠不到門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怪病,折磨的我不長個子光長心眼。

鄰居們有人說我是得了門吊子瘋。什麼時候能夠到門鎖,這個病就會好了。我相信了,可是鄉下的門鎖還特別的高,我每天都會惦着腳尖,用勁力氣拚命往上夠,心裏想夠着了我就不會生病了。可是怎麼也夠不到,怎麼也長不高,所以病也治不好。

娘經常會用各種土方偏方給我治病,只要有人說什麼可以治好,她就給我吃。聽我爸爸說他每次看到我娘捏着我的鼻子灌我葯,他都跑好遠,嚇得躲起來。特別是“大黃油”灌的脖子裏面,身上都是黃黃的特別難聞。

我用勁全身力氣也掙脫不了我娘的手!我的臉都憋的發青,呼吸都暫停了也憋着不肯咽。娘急了就打,我娘心狠、膽大、好像喝死了與她無關似的,想想我的命也真大!

第二年,我2歲時大妹妹就出生了,我們兄妹六個每個相差2歲,大妹出生時4斤多重。皮膚又白又嫩比我漂亮多了。

我大妹她二歲的時候就高我半頭了,因為她白我黑,鄰居們都叫我大黑,叫她二白。別看我小,我很聰敏,會看大人的臉色,嘴巴也很甜,特別會哄我奶奶高興。

我們姐妹二個奶奶特別喜歡我。記得有一次我和妹妹在一起吃飯,奶奶拿了一個鹹鴨蛋,她把鴨蛋黃擠出來都包在我的煎餅里,我妹妹只能吃另一半蛋白了。我妹妹眼皮撇一下我奶奶拉着個臉也不敢出聲。

二妹回家告訴我娘,我娘肯定會用那句話激我奶奶。你現在不討厭這個臭丫頭片子了嗎?想想我剛生下她的時侯你說的什麼話,看過她幾眼?

我奶奶會馬上起身去裏屋連抽兩袋煙,我知道奶奶心裏難受,自己年齡大了,沒有能力,吃住都是在我們家裏,天天看着我娘那張兇巴巴的臉。日子過得太憋屈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幫奶奶,心裏更難受。我恨我娘,她不應該這樣對我奶奶,那是什麼年代,現在是什麼年代,20多年了還要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太過份了。

我也能理解我娘她的辛苦,我爸一個人的工資養這麼一大家子人,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家裏都是我娘做飯,燒麵湯,煮紅薯,蒸點窩窩頭。

我爸發工資了,這個月娘如果不欠別人的錢,還可以給我們烙一次麵餅吃,如果欠了就別想吃了。

大多數都是這月欠下月還。我娘說有一次她做好飯去喂我妹妹去了。回來再去盛飯只剩下半碗麵湯了,我娘把半碗麵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全家人盯着我娘看。

這個時候我那個傻姑姑己經領會到了我娘沒有飯吃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再看看自己碗裏還沒有吃完,突然站起來把她自己沒吃完的半碗湯,一下子就倒進了我娘的碗裏,我娘一看她一把鼻涕快流到嘴裏了。

這飯怎麼能吃的下去,她把碗往桌子裏面一推說不吃了,讓你們自己吃吧,這下子連原來的半碗也吃不着了。

這個時候奶奶就罵小姑姑:你吃不完盛這麼多幹嘛?你嫂子都沒有吃呢。

我娘更氣了。你們一家人都沒有一個傻子懂事!知道我沒吃上飯才給我的,我嫌她臟才不吃的,你罵她幹嘛?娘把全家人都給罵了。我奶奶想幫我娘,一下幫個倒忙,真是拍馬屁拍錯了地方。

我娘和我奶奶的婆媳關係搞的非常僵!貧賤家庭百事哀,她們倆人經常會發生口角事件。後來小姑嫁給一個大她十幾歲瘸子,還生了兩個兒子呢。聽說40幾歲就去世了。

我叔叔跟村裏的人一起去石炭井工作了。爸爸在賈汪窯上租了一間屋子,把我們家搬了過去,這樣下班回家就方便了。

奶奶說什麼也不願意跟我們一起走,她堅持一個人留在鄉下。

就這樣我娘一輩子都沒有給我奶奶化解矛盾。娘生了大妹妹以後我就一直跟着奶奶一起生活了。等我又長大了二歲,也能幫奶奶幹活了。

我最喜歡下雨的天了。北方雨水較少。奶奶是住在山腳下的。因為下雨過後,上山有地角皮撿。我和奶奶還有傻姑一起去山坡上撿地角皮撿回家就可以做一道美味的湯了。

到了冬天,傻姑自己到山上去給我奶奶打草過冬。因為草她認識,不論什麼樣的草都可以燒火的。她每次會不惜餘力的拖回來一大堆乾草。

一個冬天她就會在門的兩旁堆了兩大堆乾草。夠我奶奶一冬天用的了。別人看見都說,別看她傻,好人也不如她。真能幹!

傻姑的兩隻手裂開了好深,好長的口子,都出血了,好嚇人啊。她從不叫一聲疼,第二天照樣去上山,要是我早就受不了了。除非我奶奶說夠了不用去了,她才會停止。

奶奶用很多乾草,鋪墊成很厚很厚的一張床,叫做打地鋪!我們就在草床上睡覺軟軟的還有一股草香草的味道,真的很暖和。

奶奶家裏每天晚上都有好幾個爺爺,奶奶們來我家裏串門。天黑了奶奶也不捨得點煤油燈,又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玩,有幾個人都坐在那裏打瞌睡,睡醒一覺再回自己的家。

他們都在抽煙袋,屋裏黑黑的,只看見姻袋咀那裏一亮一亮的。我有時候也不明白,他們怎麼不回自己家裏去睡覺呢?

農村的冬天外面非常黑,到了晚上我就不敢再出門了。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把痰盂罐早上倒出去晚上拿進來。每天天沒有黑我就把痰盂拿進來。

奶奶說這麼早拿進來幹嘛。我跟奶奶說天太黑了我就不敢出去了。

有一天夜裏下颳起了大風下起了暴雨,發了山水,那黃色山水,連泥漿一起順山而下。奶奶屋裏的床,缸都漂了起來。奶奶說快把麵缸搬上床,我和奶奶沒處躲嚇得我一直在哭。那時家徒四壁。其實那個麵缸里的早己經沒有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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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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