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報仇”
上官文淵居首座,陳淳和賈瑜各在左右的主客位上坐了,劉循和李信的座位背對着門。
眾人坐定后,上官文淵解下儀劍,立馬有一個小廝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接住,然後用膝蓋當腿,退到一邊,也不放下,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做一個人形的劍架。
陳淳皺了皺眉,上官文淵舉杯道:“幾位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吶,一盞薄酒,不成敬意,在下先干為敬!”
上官文淵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將杯底對向眾人,賈瑜端起酒碗笑道:“伯宣,恭喜你進身伯位,來,干一碗。”
上官文淵和賈瑜喝過後,重新續了酒水,端起酒碗對陳淳笑道:“彥章,往日裏承蒙你和仲卿太多的照顧,今天是個好日子,且與在下飲盡這杯中酒。”
陳淳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點頭道:“伯宣,祝賀你。”
上官文淵也不在意,把目光對向正埋頭大吃的劉循,劉循嘴裏塞滿了肉,含糊不清道:“文淵,恭喜恭喜,以後可不要看不起我這個秀才出身的舊友。”
李信用手肘輕輕搗了搗劉循,劉循沒理他,伸手去扯盆里的燒雞。
上官文淵親切道:“這是我張掖伯府里的特色菜,別的地方沒有,老劉,你喜歡吃就多吃一點,吃完了我讓下人再上。”
賈瑜沒什麼胃口,夾了兩片鹵牛肉就停著不食了,陳淳壓根都沒動筷子,盯着桌子上的一道菜發獃,碟子裏五個白色的丸子擠在一起。
上官文淵呵呵一笑道:“酒菜雖好,但缺個酒侍啊,無趣,真是無趣,來人吶,去把那廝帶來。”
不多時,一個神色和身材都酷似薛蟠的胖子跑了進來,對上官文淵點頭哈腰道:“大爺,有什麼吩咐?”
上官文淵指着桌子上的酒壺笑道:“你這殺才,還不過來斟酒。”
那胖子屁顛屁顛的跑到酒桌旁,拿起酒壺殷勤的給眾人斟酒,關於此人是哪個,賈瑜聽上官文淵說“那廝”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
上官文淵看向賈瑜和陳淳,疑惑道:“彥章,仲卿,你們倆怎麼不動筷子啊,可是飯菜不合口?”
陳淳默不作聲,賈瑜道:“伯宣不必客氣,煩請上些素湯素食來。”
小廝連忙下去準備了,上官文淵指着斟酒的胖子笑道:“枯坐無趣,不如讓這廝,給諸位仁兄表演個節目。”
上官文淵從懷裏掏出一錠五兩的金子,往門外一丟,那胖子把酒壺一丟,連滾帶爬的往外跑,上官文淵大笑道:“叫啊,快叫,大爺我這還有賞!”
“汪汪汪~”,外面傳來一陣狗叫聲。
陳淳忍無可忍,拍桌而起,指着做哈巴狗狀的胖子,痛心疾首道:“文淵,他是你嫡親哥哥啊,你何故如此的作賤於他?”
上官文淵一臉的無辜,笑道:“彥章,你誤會了,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陳淳氣的直哆嗦,大罵道:“上官文淵!我知道你以前不被你父親重視,被你嫡親哥哥這樣的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你不甘心,你心裏有怨,我理解,可現在你什麼都有了,你為什麼還抓着這些不放?我不說別的,就這樣的事傳到外面,別人會怎麼看你,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真的有恨,尋他個短處,用家法殺了他,一了百了!”
上官文淵輕聲道:“彥章,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以往這廝自己不學無術,還變着花樣的阻撓我進學,我什麼都不爭,可他們還是像防賊一樣放着我,上次我鄉試落榜,他連寫了十幾封信送到榆林府,你們知道我在我父親的遺物里發現了什麼嘛,一封勒令我退學的家書吶,你們知道我當時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心裏有多痛嗎?你們不知道。”
上官文淵喝乾酒碗裏的酒,繼續道:“彥章,你可以隨心所欲的讀書,大家對你都是讚譽有加,仲卿呢,出身貴重,又得聖上高看,老劉靠他老子以後想做官也是輕輕鬆鬆,你們每日裏舞文弄墨,一身無累,唯有我活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你住口!”
見陳淳舉起手,李信連忙上前抱住他,嘴裏叫道:“彥章,彥章,伯宣他心裏苦啊,讓他發泄一下吧!”
陳淳指着跪在地上當做劍架的下人,怒喝道:“我就問問你,你以後是不是還要搞個肛狗和美人盂出來?”
一直悶頭吃東西的劉循慢悠悠的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嘴,對上官文淵笑道:“文淵,你家的飯菜不好吃也就算了,怎麼還吃的我肚子直叫喚呢?”
說著轉身就往外走,李信鬆開陳淳,追上去拉扯劉循,劉循煩躁道:“我他媽去茅房撒泡尿,你扯着我做甚?”
李信連忙道:“我帶你去別的地方,茅房正在修繕,還不能用。”
劉循非要去,李信死命的拉,陳淳看着上官文淵,悲聲道:“文淵,你太讓我失望了!”
說罷,一甩袖子走了,劉循推開李信,笑道:“彥章,同去,同去。”
上官文淵看着賈瑜,輕聲道:“仲卿,我做錯了嗎?”
一直沉默的賈瑜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這是你的私事和家事,我們幾個沒有資格去管,彥章說得對,你這樣子傳出去對你沒什麼好處,你自己心裏要有數才行。”
賈瑜說完,捻起一塊燒雞肉扔進嘴裏,皺眉道:“你們府里的確該換個廚子了。”
李信大叫道:“仲卿!”
賈瑜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明天如果再不去書院的話,張教諭和李教諭可就要打你的板子了!”
李信囁嚅道:“伯宣他心裏不舒服,我想再多陪他幾天。”
賈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了句我知道了,就告辭離去了。
出了張掖伯府,見陳淳和劉循站在路邊等着自己,賈瑜走上前笑道:“走,去我那喝酒去,我那還有一壇桂酒,今晚咱們哥三個就把它給幹掉。”
賈瑜在榮國府門口碰到了許久不見的賈寶玉,他身邊站着秦鍾和一個不認識的人。
見賈瑜過來,賈寶玉問道:“瑜哥兒,你最近看到柳大哥了嗎?我四下里去找都沒有找到。”
“二郎好像是出了遠門,具體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秦鍾給賈瑜見了一禮,賈瑜笑道:“好久不見,你和你姐姐最近可好?”
秦鍾柔聲道:“多謝仲卿關心,我和姐姐都好。”
那個不認識的走上前見禮道:“在下蔣玉菡,久聞賈解元大名,今日一見甚慰我心。”
賈瑜拱手道:“蔣公子,過譽了。”
蔣玉菡笑道:“賈解元的表字和鯨卿的表字都帶一個卿字,可見是極其有緣的。”
見秦鍾害羞的看了自己一眼,賈瑜在心裏想,你姐姐表字裏也有一個“卿”,我寧願跟她有緣都不願意跟你有緣啊。
賈寶玉邀請道:“瑜哥兒,不如和我們一起出去喝酒。”
賈瑜婉拒道:“我還有朋友要招待,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賈寶玉也不強求,拉着笑靨如花的蔣玉菡和含情脈脈的秦鍾走了。
劉循嗤笑道:“榮國府的寶二爺果然不同凡響。”
賈瑜把他們請到自己的院子,劉循打量着院門口的楹聯,笑道:“還是這楹聯看着霸氣。”
“晴雯?晴雯?”賈瑜喊了兩聲。
一個丫鬟走過來福禮道:“二爺,晴雯姐姐去林姑娘那了,小角兒和小梨兒也跟着去了,要不要婢子去叫她?”
賈瑜吩咐道:“不必,你現在去廚房取幾個菜回來,再拿三碗素麵。”
那丫鬟連忙去了,賈瑜拉着陳淳和劉循來到了會客廳。
見陳淳怏怏不樂,一直唉聲嘆氣,賈瑜寬慰道:“彥章,一個人一條路,不要去管那麼多,若是實在做不了朋友也是天定的,不必強求,也許有一天他就想明白了。”
劉循也道:“仲卿說得對,也許哪天他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再把酒言歡,共敘友情,也不遲。”
......
林黛玉院。
本來賈寶玉也在,後來聽丫鬟說秦大爺來找他后,又巴巴的出去了。
迎春、薛寶釵、林黛玉、探春、史湘雲和小惜春以及各自的丫鬟都在,鶯鶯燕燕,滿堂朱翠。
“哇,這桂酒也太香了吧!”
紫鵑和司棋打開酒罈,史湘雲嗅到香氣,迫不及待的拿起酒提子去撈,林黛玉打了她一下,嗔怪道:“雲丫頭的口水都快滴進去了!”
薛寶釵笑道:“瑜兄弟那句詩怎麼說來着?”
探春接口道:“當時應逐南風落,落向人間取次生。”
林黛玉提議道:“臨近金秋十月,金桂正是濃郁飽滿的時候,滿城皆是香甜之味,我們不如出去採摘一些,拿回回來釀酒,說不定明年就能和這壇桂酒一樣,打開后滿園飄香了。”
迎春提醒道:“瑜弟說這壇桂酒在酒窖里存了好幾年呢,我們泡出來桂酒,明年肯定沒有這壇香。”
薛寶釵笑道:“林妹妹這個主意極好,可我們卻出去不得。”
小惜春拍手道:“可以讓瑜哥哥幫我們摘呀。”
迎春柔聲道:“你瑜哥哥還要讀書,我們不要去麻煩他。”
林黛玉道:“我明天就打發下人們去摘,聽說城外渭水河邊有一片桂林,金桂綿延十餘里,香氣直衝天際,只可惜無緣一見。”
林黛玉等六個主子一桌,各自的貼身丫鬟一桌,林黛玉極力的讓晴雯代表賈瑜和她們坐一桌,晴雯堅決推辭,林黛玉拗她不過,只好讓紫鵑和雪雁好好招待她。
丫鬟們每人也分到了一碗桂酒,小角兒和小梨兒太小,林黛玉不給她們喝,她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大姐姐們有滋有味的品着讓她們垂涎三尺的桂酒。
桌子上的幾碟小菜中糖蒸酥酪和棗泥山藥糕最受歡迎,很快就見了底,林黛玉打發紫鵑去廚房再各拿一碟回來。
紫鵑來到廚房,正好碰見賈瑜打發來取飯菜的丫鬟,紫鵑疑惑道:“你好像是小瑜老爺院裏的吧?”
那丫鬟點頭道:“我們家二爺回來了,打發婢子來取些飯菜。”
紫鵑把自己的飯盒遞給那丫鬟,讓她給林姑娘送去,自己則拎着小瑜老爺的那份,直接去入塵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