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山雨欲來
年夜飯硬是吃成了醫學討論會，親戚們三句話離不開疫情，始終圍繞着新冠肺炎打轉，不是誰誰誰從哪感染了，便是如何如何進行防護。
當然！
傻大膽的不止我一個，與我同輩兄弟姐妹都興緻缺缺，打遊戲的打遊戲，甩撲克的甩撲克。
只有長輩們熱衷這些話題，還不斷誇讚妻子懂事，揚眉吐氣的妻子儼然成了專家，不厭其煩的給大家做科普，儘管她只是個護士，可醫護方面的知識自然要遠勝普通人。
“哥！小九華封閉了，今晚不準去廟裏上香了……”
表弟拿着手機坐到了我身邊，抱怨道：“我跟朋友的聚會也黃了，酒吧KTV都不準營業，本來還準備一起跨年Happy，現在只能在家看聯歡晚會了，市政府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你都Happy三十年了，少嗨一年又不會死……”
我遞了一把花生給他，邊吃邊說道：“沒聽你嫂子說嘛，跟感染者同乘電梯都會傳染，他們中心醫院如臨大敵，專業的醫生都這麼重視，你就少浪一點吧，保護你自己也保護你家人！”
“點背不能怪社會……”
表弟滿不在乎的說道：“規規矩矩的走在馬路上，隨時都可能車被撞死，你總不能不走路了吧，所以該你倒霉的時候，再怎麼防範都躲不掉，但該你長命百歲的時候，喝敵敵畏都能喝到假貨！哈哈~”
“你真不愧是我弟，這心比我還寬……”
我哭笑不得的豎起了大拇指，但大哥卻坐過來說道：“事態真的嚴重了，我武漢同學剛給我發了視頻，醫院已經快癱瘓了，而且在武漢封城前夜，有很多人跑了出來，把病毒散播到了全國各地！”
“對！我一個朋友昨天就從武漢逃出來了……”
表弟無所謂的說道：“可我看他不挺好嘛，在朋友圈裏活蹦亂跳，不該他倒霉就沒事，不過吃蝙蝠的都是腦殘吧，那就不是給人吃的東西，不管有沒有病毒都不該吃！”
“不一定是蝙蝠……”
我擺手說道：“專家到現在也沒定性說是蝙蝠病毒，再說就算真有病毒，煮熟之後也殺死了，蝙蝠那東西總不可能生吃吧！”
“哥！我讓你開開眼……”
表妹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舉着手機嚷嚷道：“你們快看！蝙蝠刺身的視頻都出來了，真的是生吃蝙蝠哎！”
“嘔~”
幾位長輩看了眼視頻，差點把年夜飯給吐了出來，紛紛怒斥道：“這些人太不知死活了，這麼吃怎麼可能不生病，太噁心了，關鍵是害了自己又害別人，一點良心都沒有！”
“明晚的聚餐取消吧，不要互相拜年了……”
妻子鄭重其事的說道：“專家已經說了，病毒高發地就是家庭聚會，以家庭為單位傳播，今晚大家也早點散了，等病毒消失了我們再聚，咱們家長長久久，不差這幾天！”
“好好好！應該取消，為了大家的健康着想……”
長輩們紛紛點頭贊同，真的快把妻子當成專家了，但我也是無所謂，反正就是聚一塊吃飯，大魚大肉還容易長胖，像我這種職業家裏蹲，最煩走親戚串門。
“寶貝！回家看聯歡晚會嘍……”
我抱起女兒跟父母跟長輩們告別，帶着妻子一起上車回家，但剛駛上主幹道就發現不尋常的味道了。
“車好少啊！”
妻子表情複雜的望着車外，往年這個點路上還是有不少人的，很多娛樂場所也在通宵營業。
可此時一眼望去，街道上冷冷清清，沿街的店鋪更是一片漆黑，除了超市通通關了門，冷清的讓人心裏都在發慌，真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我也五味雜陳的搖着頭，但妻子突然舉起手機驚呼道：“唉呀~小雪剛從武漢跑回來，在朋友圈發圖炫耀呢，說她們包了車去臨市，趕上了最後一趟回南京的車，現在又跑出去打麻將了！”
“這也太沒公德心了吧……”
我皺着眉頭說道：“疫情重災區回來的人，不說你該不該回來吧，為了家人跟朋友，至少回來就應該自我隔離吧，這炫耀了還出去打麻將，這種人最好離她遠一點，不能遇啊！”
……
有生以來最冷清的新年夜過去了，我家的護士姐姐第二天值夜班，口罩手套全都戴上了，甚至連一次性手術帽都沒放過，簡直是武裝到了牙齒。
換作往常我肯定得說她小題大做，但現在我只能全力支持，新冠疫情的新聞已經全面霸榜了，各種群聊也都成了醫學討論會，讓我也破天荒的開始關注疫情動向。
“你們記住啊，摘口罩的時候手不能摸外面……”
妻子拽着我跟女兒現場教學，說道：“如果口罩沾染到了帶病毒的飛沫，你用手去摸，再碰到嘴巴或者眼睛，就會有很大的感染機率，摘口罩一定要先摘兩側皮筋，然後由內向外包裹起來丟棄！”
“飛沫要是直接噴到眼睛呢……”
我靠在鞋柜上沒事找事，畢竟人都有僥倖心理，事情不落到自己頭上，總覺得不會是倒霉的那個，更何況這麼多年下來，我早給妻子折磨怕了，最怕聽到她給我科普醫學知識。
“這就是戴口罩的重要性啊……”
妻子很認真的說道：“戴口罩不僅是保護自己，減少手與口鼻接觸的機會，還能防止感染者飛沫噴濺，有些輕症感染者啊，只是跟普通感冒咳嗽差不多，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
“媽媽、媽媽！我知道了……”
女兒笑着說道：“誰不戴口罩，我們就不跟他說完，也不跟他玩，遠遠的躲開他，他的飛沫就不會噴到我們了！”
“沒錯！寶貝真聰明……”
妻子開心的親了她一下，轉頭又沖我說道：“聽到了沒有，寶寶的防範意識都比你強，非出門不可的話，一定要跟人保持兩米以上距離，人多的地方切忌切忌不要去！”
……
“老公！不好了……”
半夜一個電話將我驚醒了，我心裏咯噔了一下，急忙詢問怎麼回事。
“我們晚上接了一個病人，之前還挺正常，後來體溫突然升高了……”
妻子在電話里焦急的說道：“剛剛把病人送去做全面檢查，各項體征都疑似新冠肺炎，關鍵是我給他打的針，掛的水，我打針又不習慣戴手套，跟病人接觸了很長時間，還沒有時間洗手！”
“你戴着口罩應該沒事吧……”
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頭一回驚覺，原來病毒不但跟我在同一座城市之中，甚至已經滲透到了我的身邊，近的讓我毛骨悚然，完全不敢想像妻子被感染后的畫面。
“我戴了！可病人沒戴呀……”
妻子不安的說道：“新冠患者的飛沫一旦進入眼睛，同樣會被感染，而且值班醫生給他檢查嗓子的時候，幾乎是趴在他嘴上看的，現在全都在說，我們耳鼻喉科是感染機率最大的一個科，高危科室！”
這種事我根本說不上話，腦子裏一團亂麻，只能問道：“那怎麼辦，病人現在確診了嗎？”
“哪有這麼快呀，大晚上的沒法核酸檢測，結果至少要明天下午……”
妻子無奈的說道：“我明早下班就在科里睡了，不回家了，等檢測結果下來我再做決定，萬一真是感染者，我回去就把你給傳染了，那可就麻煩了！”
“不回來啦？”
我稍稍愣了一下，馬上就堅定道：“你必須回來，你在科里睡不踏實，還容易被其他人傳染，大不了我睡閨女的房間，反正寶寶也不在家，有什麼事咱倆一起扛，不能讓你一個人承擔！”
“哇！原諒你這麼愛我呀，嘻嘻……”
妻子突然嬉笑了一聲，可馬上又歉疚道：“老公！對不起啊，半夜把你給吵醒了，我剛剛也是慌了神，第一個就想到給你打電話，但是沒必要把風險係數搞這麼大，你乖乖睡覺等我通知吧！”
結束通話后我徹底失眠了，作家的想像力本來就很豐富，遇上這種事更忍不住的聯想，一整夜睡的渾渾噩噩，睡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多才爬起來，在焦慮中熬到了中午。
“鈴鈴鈴……”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我心中忍不住一跳，一看電話是妻子打來的，如同等待宣判一般接起了電話。
“哈哈~我已經快到家啦……”
電話里傳來了護士姐姐的笑聲，她很開心的說道：“病人轉到呼吸科去了，已經確定不是新冠肺炎了，待會你拿着酒精給我開門，我要把身上消毒一遍，有備無患嘛，拜拜！”
“呼~”
我掛上電話長長的鬆了口氣，心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等我下意識點開新聞一看。
全國確診數已經突破了四千例，馬鞍山本地也到達了兩位數，短短兩三天就變成了十二例，還有很多被隔離的密切接觸者。
“叮咚~”
妻子很快就回到了家，我拿着酒精噴壺打開了門，看着她認真的給自己全身“洗禮”，一邊消毒還一邊教導我該怎麼做，我頭一回沒有不耐煩，很嚴謹跟她探討學習。
不過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耳鼻喉科既然是高危科室，那麼妻子也是一線的高危人群，為了家庭一定要勸她趕緊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