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最初的死者
餘暉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着肉,腮幫子撐得鼓鼓的,像一隻屯口糧的倉鼠。
雖然他也很想慢悠悠地享受這一頓美味的肉食,但時間並不允許他這樣做。
他在心裏默默計數着時間,從房東送餐過來,到黑霧吞沒這一天,這之間的時間是固定的,而且不算充裕。
小鬼坐在餘暉的肩膀上甩着腳,時不時打理一下身上的小洋裙,不太安定地看着餘暉吃東西。當然,他對於房東送來的肉是堅決拒絕的。
餘暉把最後一口肉塞進嘴裏,用手邊的桌布擦了擦嘴,心滿意足地摸着肚子打了個飽嗝兒。
“你或許不知道,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的一餐。”他把兩個空碗推到一邊,取出了從兔女士那裏接到的便利貼和圓珠筆。
在小鬼虛着眼的鄙視下,餘暉用圓珠筆不習慣地寫着字。
“第一次寫正常人的字啊,差點寫成盲文了。”餘暉右手握拳抓着筆,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像是第一次學寫字的孩子。
“你這麼快就學會文字了?”小鬼一臉艷羨地看着,目光很是敬佩,“我還只懂得盲文……”
“話說,你為什麼會懂得盲文?”餘暉看了小鬼一眼。
“你會的我也會啊,肯定是父母把咱們分開的時候,咱就會寫了。”小鬼驕傲地揚起臉來,“咱們說不定是個天才呢!”
“好吧,我知道了。”餘暉敷衍地點點頭,寫完了第一張便利貼。他把這張便利貼撕下來放在一旁,繼續寫第二張。
小鬼探着小腦袋看着便利貼上的字,好奇地道:“你寫的什麼?”
“明天晚上來我家吃飯吧。”餘暉頭都沒抬地說,“落款是房東。”
“這不是最後一天的事嗎?你想把最後的聚餐提前到明天?”小鬼緊張地攥住了餘暉的左衣領,“這不是把危險提前了嗎?你真的找到生路了?一旦搞錯了的話,事情就失控了,我們就完蛋了!”
“別吵,再吵把你扔了。”餘暉嘀咕道。他寫字的動作越來越熟練了。
小鬼一臉委屈地閉上嘴,順着餘暉的胳膊爬到了他的上衣口袋裏。
餘暉快速寫完六張便利貼,站起來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看了看門外后才小心翼翼地開門。
走廊里很安靜,他關上門,來到雞小姐門前,在門上貼了張便利貼。緊接着,他依次在兔女士、貓小姐、鴨先生門上貼上便利貼,最後來到三樓,把其中一張貼在狗先生的房門上。
在回頭深深看了眼房東的家門后,迎着門內突兀出現的如有實質的窺視感,餘暉低頭笑了笑,轉身下了樓。
他先是快步來到了一樓,查看了一下兔女士說的出口。果不其然,在樓梯間的快遞架後面,餘暉摸到了一個十分隱蔽的暗門,並且看到了鎖孔的位置。
他回過頭來,卻在快遞架第二排架子的角落裏,看到了一把閃爍着黯淡黃銅色光輝的鑰匙。
餘暉拿過鑰匙,試着把它插進鎖孔里。看着鑰匙毫無阻攔地被插了進去,餘暉眯起眼睛,沒有扭動門鎖,而是拔出鑰匙離開了。
他加快腳步回到自己房門前,把最後一張便利貼貼在了自己的門上,接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餘暉,這是生路的鑰匙吧?我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小鬼還是忍不住出聲了。
“哪有那麼簡單,你忘了你之前說過的嗎?必須在這裏生存七天後,才能通過生路逃出生天。”餘暉一上一下地顛着地下室的鑰匙,
“你可以猜猜,如果我們想提前通過這條生路出去,會發生什麼呢?”
“難道是陷阱?”小鬼思考了十幾秒說道。
“聰明。”餘暉打了個哈欠,敷衍地表揚了一句,拿起殺豬刀在手裏把玩着,並且眯眼留意着四周的一切。
“坐我肩膀上,幫我觀察背後。”餘暉對小鬼說道。他不知道房東會不會再次襲擊,但保持警惕是必要的。
小鬼乖巧地哦了一聲。
時間在枯燥的寂靜中一分一秒過去,房東沒有再來。
“餘暉,你說房東不會是去找她們倆了吧?”小鬼忍不住了,小聲說道。
“誰知道。”餘暉道。
“希望貓小姐不會有事……”小鬼有些難過起來,他對貓小姐的印象很好。
“別擔心,她們不一定是真人。”餘暉勉為其難地安慰了一句。
“你這麼一說就更難受了好嗎?你就一點也不難過嗎?你沒有心!”
“哦,我確實沒有心。”
“……”
“餘暉,你知道最初的死者藏在哪了嗎?”小鬼很快忘記了悲傷,沒心沒肺地問道。
“嗯。”
“最初的死者是房東太太吧?”
“嗯。”
“我猜猜,是房東家冰櫃裏的那頭豬?或者是藏在地下室里?”小鬼猜道,“說不定地下室是房東的屠宰場,我們要去喚醒最初的死者……呃,想想就好可怕。”
“她不在那裏。”
“啊?那會在哪兒?難道兔女士知道?話說你之前想的果然沒錯,兔女士是特殊的,只有她才知道生路的位置!”小鬼道,“那麼,是不是說我們跟着她就能找到最初的死者,並且避開生路的陷阱逃出去呢?”
“兔子是生也是死。”餘暉淡淡道。
“沒錯,我明白了!你提前寫好便利貼,把第七天的事件提前,就是為了引開房東和怪物們,讓我們能跟着兔女士提前通過生路出去對不對?那麼我們一定得保護好她才行!”小鬼恍然大悟地道。
“你為什麼不大膽想一想,如果兔女士就是最初的死者呢?”餘暉隨手轉着刀。
“哈?怎麼可能!最初的死者是第一個死去的人!”小鬼沒多想就反駁道,“兔女士還活得好好的,倒是其他租客死了好幾個了……”
“錯了,他們只是變成了怪物,並沒有死。”餘暉表情隨意地道,“甚至他們根本殺不死。”
“其實這棟公寓裏發生的一切都在告訴我們這樣一個故事:房東吃了葯后瘋掉了,她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囚禁了自己的女兒,並且把妻子的肉做熟給租客們吃。到了最後,他或許還殺死了他的租客們……”
“沒錯啊,所以房東這幾天準備的肉不就是人肉嗎?”小鬼叫道。
“又錯了,我說的只是現實里夢主可能經歷的事情。但這裏是屬於一個七歲小女孩的噩夢,孩子的邏輯與成年人不同,除了隱藏在門上貼紙里的邏輯之外,還有一個最根本的邏輯。”
“什麼邏輯?”小鬼問。
“人是不該吃人的,對吧?”餘暉反問道。
“是啊。”小鬼點點頭。
“就是這個,人不該吃人,很簡單的道理,也是這裏最底層的邏輯。”餘暉笑了笑,“這裏發生的一切,無非是人和動物之間的故事,一個孩童樸素的想像,一個黑暗的童話。”
“現實里,目睹了一切發生的孩子在夢裏把租客們異化成了牲畜。牲畜不懂得、不知道,只是本能地接受主人賜予的食物,哪怕是人肉它們也會毫不在意地吃下去。”
“那這樣……他們不還是吃了房東送來的人肉嗎?”小鬼弱弱地道。
“不對,第一天租客們就吃了房東送來的肉,而那時候他們都還是人。你忘了嗎?是第一天晚上,鴨先生才在我們面前第一個變成牲畜的。”
“你的意思是,一開始他們不是牲畜?那你們彼此的稱呼……”小鬼茫然了。
“我們對彼此的稱呼只不過是人們之間有趣也無惡意的昵稱而已。”餘暉仰起頭看了眼天花板,“開始時我也以為這棟公寓裏的租客就是家禽和牲畜,甚至這還迷惑了我很長時間,直到我聽到夢主對我和貓小姐的稱呼。”
“她叫我黑衣哥哥,叫貓小姐丸子姐姐,而不是豬先生和貓小姐。”說道這裏,餘暉抹了抹嘴角,“顯然,在夢主的意識中,我們還沒有變成牲畜。而她在最後提醒我們逃跑時,說的卻是‘小心,鴨先生和雞小姐要來了’。”
“哦……”小鬼腦子不夠用,只是點頭。
“所以說,這棟公寓內事件發生的順序應該是這樣的:前五天,租客們一個個被房東抓住,異變成家禽和牲畜;第六天,則是兔女士的死期,自此她成為最初的死者;第七天,房東請客吃飯,把人肉分給牲畜們吃。”
“哦,對了,或許第七天還要包含最後的屠殺。畢竟牲畜們被養肥了,就要被人殺了吃肉的。當然,不聽話的貓和礙事的狗也要被解決掉。”
“也因此,房東是我們不可對抗的,因為牲畜難以反抗主人。即使我們還沒有變成牲畜,但顯然已經在這個局裏了,房東就是這裏最強的存在。”說到這,餘暉又笑了下。
“而在孩子的心裏,父親和母親是同樣偉大的。只有人才能對抗人,只有最初的死者才能對抗房東。”
“這才是這棟公寓裏所有事件的始末。”餘暉的話語有些懶散。
“那……為什麼你會覺得兔女士就是最初的死者呢?”小鬼還是不太明白。
“她表現的不是很明顯嗎?”餘暉詫異地道。
“哪裏明顯了……”
話未說完,黑霧悄然瀰漫開來,緩緩吞沒周圍的一切。
第三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