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失憶
這丫頭脾氣還真大,不過說她兩句,還跟他使小性子,也不知道這會兒又跑哪兒去了?
穆淵臉色凝重,負手在草木間穿行,踏遍半個皇宮,總算在蓮花池邊瞧見了那人,
見趙未然正同一個男子嘻嘻哈哈談笑着,也不知在跟人聊着什麼,笑得一副紅杏出牆的樣子,
他不由捏緊拳,覺得甚是礙眼,
倒不是吃醋,趙未然不跟着自家夫君,跑去同外面的男人談笑風生,豈不是掃他顏面,讓外人看笑話!
他心頭有些火氣,想也不想,腳步生風朝兩人走過去,一旁秦九曦剛喘了口氣,見狀只得提着裙子小跑着跟上他。
穆淵眉心一蹙,看那眉清目秀的男子似乎有些眼熟,
穆瑢?
她怎麼跟那病秧子在一起?
“這花叫做小舞妃,花瓣圓盾潔白,花尖暈有一點淡粉,據說是當年先皇為博皇后一笑專程種下的一片花海。”
趙未然專註聽穆瑢講說著,剛要開口,餘光瞧見穆淵一臉不悅走過來,臉上笑意一下就沉了下去,
“王爺!”
“三哥?”穆瑢聞聲如臨大敵。
穆淵幾步走過來,鋒利的眼睛裏似乎噙着笑意,看着卻更教人心頭髮瘮,低沉的聲音伴着倏然掃過的一道厲風傳來,
“不是聊得正歡嗎,怎麼不繼續?難不成看見本王,擾了你們雅興?”
他這話分明別有深意,趙未然心下暗想:
這人怎麼跟誰都看不對眼,凶神惡煞的樣子跟誰都欠他大錢似的?
穆淵五官分明,稜角鋒利,本來不是張和善的臉,偏偏還不苟言笑,更顯得嚴厲而不近人情。
他身形高而挺拔,光是面無表情站在那裏,就帶着股翻手覆掌定人生殺允奪的壓迫性。
看着前人,穆瑢一臉懼色,背心都滲出了些細汗,他向來最怕的就是三哥,也知道穆淵最看不起的,就是他這種性格軟弱,一事無成的“廢物”。
他一時心慌不知道怎麼解釋,聽一旁趙未然語調輕快道:
“哪有?賞花而已,沒想到撞見王爺跟側妃,真是巧啊!”
穆淵“呵呵”笑了下,皮笑肉不笑盯着她,半晌后沉聲說:
“賞夠了沒?賞夠了跟本王去琉光殿拜見母后。”
昨天不是才拜訪過怎麼又要去?
趙未然還沒說話就被他一下擒住手腕,
“走!”
穆淵又隨口吩咐說:
“九曦你先回去。”
“王爺……”
秦九曦還沒出聲,就見他拽着手上的人頭也沒回逕自走遠了。
穆淵疾步往前走,緊緊擒着她的手腕不撒開,趙未然跟得委實有些吃力,禁不住怨道:
“王爺您慢點兒走,我腿短跟不上。”
“知道自己腿短就走快些,”他垂眸瞥了她一眼,“難不成要本王扛着你?”
“那倒不必。”趙未然抬眸沖他笑道。
穆淵冷哼一聲,轉頭不再瞧她。
趙未然面上神色自若,心頭忍不住罵娘,滿腦子想着怎樣才能早點兒擺脫穆淵這燙手山芋。
她心不在焉走着,行過一條光線昏暗的小巷,未曾想穆淵突然出手,一把將她推了進去。
對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掌始料未及,趙未然一個趔趄狠狠撞在牆上,穆淵順勢撲過來,兩手撐在她耳側的牆面,將她牢牢鎖在自己懷裏。
趙未然心一顫,下意識想退步閃避,奈何退無可退,後背嚴絲合縫緊貼上身後的牆,
“王爺,你……這是做什麼?”
“你說呢。”穆淵眉梢微揚,一臉挑逗之意。
他生得高,彎下腰倏然欺近,深邃的眼睛細細打量着眼前的人,
只覺眼前的女子確是好看,並非一眼驚艷而是相當耐看,她面相不過分嬌媚,眉宇透着股英氣,美得不入俗流,
尤其這樣近的距離,同她對視,甚至有種教人一瞬之間魄動心驚的感覺。
對方赤裸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的唇,趙未然心頭一怔,禁不住咽了口唾沫,這會兒臉頰染上了些紅暈,顯得有些羞怯。
“王爺,離這麼近,不覺得熱嘛?”
“本王不熱,倒是你,躲什麼?”
她密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似乎在竭力剋制着心頭的驚慌,見她這副慌張的神色,穆淵被愉悅了似的輕輕笑了下,俯下身子去吻她,
剛擦到了點唇角,趙未然就猛地踩了他一腳,狠狠將他給推開,驚異之際脫口道:
“卧槽你有病啊!?”
“你才有毛病吧?”
穆淵被她踩得腳痛皺了下眉,而後“刺啦”一聲拔出腰間佩劍,架在她脖頸,眼神瞬間狠厲起來,
方才還卿卿我我,下一秒就操刀以對。
生平頭一次被人拿劍比在脖子上,趙未然魂兒都嚇去了一半,穆淵對她可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感情,這一點,她心下明了。
趙未然屏住呼吸不敢出聲,見他饒有意味地盯着自己,半晌后才不緊不慢道:
“一個人的性格脾氣,不可能一夜之間發生這樣大的改變,雖然沒發現易容的跡象,但本王敢說,你,絕對不是趙未然!”
居然被他看出來了!!
原來這穆淵沒那麼好糊弄過去啊。
趙未然瞳孔微顫,心說蒼天啊,你要是給我玄幻,武俠劇本多好,偏偏給我個古早言情文,這要我怎麼演?
這不是要我命嗎?
“你,到底是誰?”
穆淵緊盯着她,目露凶光,手裏那把鋒銳的長劍似乎隨時要在她脖頸落下。
“我……”
趙未然垂着頭,腦子裏一片亂麻,要是告訴對方她是穿書過來的,穆淵肯定會以為她在胡言亂語戲弄他,
要怎麼搪塞過去呢?
她咽了口唾沫,道:
“之所以性格大變,其實是因為,因為我……我失憶了。”
“你失憶了?”。
“是啊,以前的事,都記不得了。”
見穆淵一臉疑色,她又解釋道:
“可能是不小心磕着了腦袋,我一下什麼都忘了,誰都不認識,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王爺,我沒說謊。”
“什麼時候的事?”穆淵思忖了下又道:
“知道了,難怪那時候覺得你如此反常。”
趙未然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計上心頭,
“那,王爺你看我都失憶了,也不記得咱倆的關係,不記得過去的事了,既然這樣,你能把我給休了嗎?”
穆淵一臉“你是不是瘋了”的表情,“不可能。”
“為什麼?”趙未然眉心一蹙,
“總之咱倆也沒什麼夫妻之情,你憎惡我,我也……我也什麼都不記得,你就把我休了吧,就當放過我行么?”
穆淵冷哼一聲,“趙未然,你想都別想,”
他琢磨了下她那句“放過”,沒想多說什麼,只聲色冷冷地道:
“忘記了就慢慢想,想不起來也罷。”
話畢他收劍入鞘,一把捏住她的胳膊拽着她從小巷走了出去。
“可是……”
趙未然攥緊袖中的拳頭,卻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是希望落空,情緒不免有些低落,
也是,在穆淵眼裏,與她成婚本來就是為了討他母后歡心,至於她的感受,從來都不重要。
穆淵臉色鐵青地走着,心下暗想:
她失憶了,居然失憶了?!
難怪,過去只圍着他一個轉,現在倒是學會勾搭別人了!
可曾經那麼深情,而今當真說忘記就忘記了?
為何覺得有些心塞呢?
他禁不住側目盯了眼身側的人,
為什麼覺得她失憶過後,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或者說是,自己對她的感覺,跟從前不一樣了?
“高興點兒,別把不痛快都寫在臉上,你是想讓母后看你臭臉嗎?”
琉光殿外,穆淵盯着她沒好氣道。
從方才被他拒絕,趙未然就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沒有。”
她有氣無力抬起頭,沖他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穆淵“哧”地笑了聲,專程跟趙未然作對似的,出手摟住她的腰身,推着她往殿裏走了。
“非寒啊,你們今日便要走了嗎?”哲德太后卧在床上,一臉捨不得巴巴望着眼前兩人。
“娘,您放心,我和未然會時常來看望您的。”
趙未然聞聲禁不住蹙了下眉,心說可別。
太后笑了笑,乾瘦的手拉住趙未然,後者遂跨上一步,蹲在她床頭,
“瞧我們未然,多可人疼啊。”
女人一臉慈藹的笑容看着她,似乎當真將她當作親女兒疼愛,
“未然,答應哀家,要跟非寒好好的,哀家要是去了,會在天上保佑你們一生安樂的。”
趙未然怔愣了下,聽穆淵有些不悅道:“娘,說什麼呢。”
“哀家身子骨怎麼樣,哀家心裏明透得很,死無可懼,但求無憾啊。”
哲德太后渾濁的眼睛瞧着眼前的人,
“哀家平生心愿已了,唯一的遺憾,便是你們兩個人兒了。”
太后牽着趙未然,又抓着穆淵的手疊在她手背上,
肌膚倏然被一襲溫熱覆蓋,趙未然猛然一怔,下意識想把手抽回來,還未來得及動作,就被穆淵溫厚的大手緊緊握住了。
看兒子兒媳恩恩愛愛,哲德太后欣慰道: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手牽住了,生生世世都不能分,不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