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永別了男主!
穆淵近來軍務纏身,忙得腳不沾地,無人叨擾趙未然日子過得清閑,不知不覺已然消磨了小半月。
不日便是下元節,她銀兩攢得差不多,自然是要抓住此番出府的機會。
恰逢穆淵不在府內,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她心下竊喜,正兀自盤算着,就聽見小媛嚷嚷着王爺回府的消息,大好的心情剎時跌落谷底,
這回來的也太不是時候……
趙未然心頭煩悶,百無聊賴嗑起瓜子,沒那根筋想着出府去迎接。
府邸外,一身輕裘的穆淵跨步下馬,冷眸掃過門前一眾丫鬟僕從,以及一襲羅裳翹首而立的秦九曦,
觸目皆是人影,卻不知怎的心頭頗有些蕭索凄冷之意。
“王爺,您可算回來了。”
秦九曦一雙美目水光瀲灧,邁着碎步迎上前來,
“妾身好想你。”
女子眼淚一抹要投懷送抱,穆淵卻是退了半步,臉色依舊溫和,
“輕裘太臟,側妃莫要沾上。”
他這樣體貼地說,秦九曦不曾想王爺這般心細溫柔,剎時羞得臉頰緋紅。
穆淵看了她一眼,又轉眸望着門口眾人,聲色淡漠吩咐道:
“本王不過回個府,倒也不必這般大張旗鼓,都退下吧。”
他推門而入的時候,趙未然還在吃着碟里的瓜子,抬眼看見自己的臉,倒是半點沒有欣喜之意,
“害……嗨!”她皺了下眉,擱了手裏的東西,擠出一道敷衍的笑意,
“王爺您回來了。”
也是小半月沒見着了,她倒還是那副樣子,穆淵不由輕哼一聲,
“本王不在,你過得甚是逍遙啊。”
屁!成天被困在王爺府,你管這叫逍遙?
“哪兒有,”
趙未然皮笑肉不笑說:
“倒是王爺,在外勞苦奔波一陣,好不容易回府,大夥都等着給您接風洗塵呢。”
她送客的意味掩飾得實在不那麼高明,穆淵卻也省的跟她計較,卷着一身的塵沙扭頭走開了。
目送對方的背影,趙未然總算鬆了口氣,
只覺跟男主說話忒費勁,起碼得折壽兩年!
她也不再想這不對付的人,轉過頭,如若無事地繼續嗑她的瓜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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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元節,市井人頭攢動,觸目所及皆是一派熱鬧景象,
夜幕降臨,燈火通明,節日的氣氛更是濃郁。
“主上,”
卻見衛殷匆匆上前,抱拳行禮,聲色肅穆道:
“方邊塞駐軍傳來急報,我軍突遭夜襲,死傷百餘人,異族進犯,恐欲挑起戰事。”
邊境本來戰事不斷,衝突擦掛已是家常便飯,雙方早年簽定和平條議,異族卻打破規則屢次挑釁,
到底是蠻人,眼紅中原沃土,蠢蠢欲動了十餘年,終於是按捺不住。
“找死。”穆淵冷哼一聲,眼底瀉-出一絲鄙夷,聽衛殷接着道:
“皇上說希望您能統領禁軍,與異族一戰。”
聞言他眉心微蹙,一時思緒繁瑣,默了陣,吩咐道:
“備好馬匹,明日啟程。”
再歡馨的節日也無法避免突如其來的戰事,此去不知何時能歸,輕鬆的心情剎時凝重起來。
穆淵負手緩步行在這喧鬧的街市之中,平生久經沙場慣了,少有機會接觸平頭老百姓的人情世故,本來不屑一顧這等凡夫俗子的喧嚷,此刻卻覺這番場面似也不那樣惱人。
遙見一對伊人立於河岸,執手共放河燈,祈福祝願,並非大富大貴,卻也自在逍遙,無權勢之爭,性命之虞,
大抵是剛成婚不久的一對新人,正經的話沒說幾句,那婦人的手便勾上男子後頸,兩人在昏暗處忘情擁吻,仿若一對交首鴛鴦,看得穆淵瞳孔縮了縮,
這般無視旁人,沒羞沒臊的行徑實在膩歪,卻也是他不曾擁有的東西,心頭莫名有些觸動,又覺某處空落落的,
他猛地一回頭,視線掃過身後一眾僕人丫鬟,禁不住問:
“王妃呢?”
在王爺府里簡直要憋壞了,趙未然聽着耳畔接連不斷的吆喝聲,擠進里三層外三層簇擁着的人潮,看雜耍藝人賣弄技藝。
一頭髮花白的五旬老漢“咚咚”在鑼鼓上敲了兩下,剎時引得全場矚目,
“各位看官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嘞!”
說著他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手裏幾枚鋼珠放在舌尖,轉了轉而後吞進肚裏,旋即攤開空空如也的手掌,供人檢察,
那鋼珠確是不見了去向,老人小孩都瞪大雙目,將他渾身上下打量個遍,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半晌卻見他將那指蓋大小的玩意兒一顆一顆從眼珠子裏扣住來,明知是做戲,卻做得跟真的似的,教人尋不出馬腳,惹得滿場嘰嘰喳喳一陣驚嘆。
趙未然饒有興緻地看着,她一面湊熱鬧,一面琢磨着趁亂溜走的時機,
一會兒工夫,看戲的人越擁越多,四面八方都是攢動的人頭,簡直要被淹沒在這人海之中。
只覺時候已到,趙未然撤了視線正要邁腿,倏然感到手腕讓一隻有力的大手緊緊箍住了,
轉頭險些撞上穆淵寬闊的胸膛,
“這裏人太多,當心走散了。”
我他媽就是想走散啊大哥!
趙未然頓覺無語,她動了動手腕,覺得力量懸殊,頓時打消了強行掙脫的念頭,這會兒被他拉着沒法脫身,於是轉移對方注意問:
“咳……怎麼不見秦側妃?”
“她喜靜,不愛湊熱鬧,”穆淵道:“況且這地方煙火味太重,身子也吃不消。”
“哦。”趙未然低低應了聲。
這會兒已然沒了看人雜耍的興緻,倒是見穆淵神情專註,卻也不忘一隻手將她緊緊抓着,跟知道她要跑似的,她便也只得興緻索然地跟他一塊兒看着。
……
天邊最後一抹光亮也暗了,今日未有宵禁,更深夜重,市井卻熱鬧不減,
“砰”的一聲巨響,穆淵站在賞河燈的亭子裏,聞聲轉過頭,見天穹升起一簇焰火,
火光於黑幕中炸開來,投影出花朵形狀的五彩焰色,細碎的火星旋即四處奔散,“簌簌”墜落,
他靜默注視着,感到心也同那火光一般跳動,一席暖意在心頭流走。
“趙未然,起來看煙花了。”
瞧着一旁那垂頭打盹的女子,穆淵不輕不重地拿胳膊抵了抵她,催促一陣,後者才不情不願睜開眼,
趙未然皺了皺眉,方睜開惺忪的睡眼,天邊那絢麗的煙火流轉於眼眸之中,襯得她白皙的側臉分外明艷鮮活,
天幕煙花綻放,也仿若倏然變得黯淡無光了,穆淵側目注視着她,良久挪不開眼眸。
全然沒留意旁人的視線,趙未然懶散靠在雕欄,單手托着下頜,揚首望着天,
已經很久沒看到過煙花了,她淺淺想着:
好美,火焰要是金子就好了……
瞧着那煙花發獃,忽而一席涼風吹過,冷風灌進衣領,趙未然縮了縮脖子,忘了夜裏在外頭需得加衣,她穿的薄,禁不住狠狠哆嗦了下,
“冷?”穆淵不咸不淡地問。
見趙未然點頭,嘴唇凍得有些發紫,這會兒又偷摸餘光瞄着自己,他於是傾身過來,將她瘦削的身子兜進了懷裏,
“還冷么?”
“……不冷不冷!”
趙未然剎時倍感頭疼,心說要怎麼委婉地告訴他,我其實是惦記他的貂皮大衣呢?
她微微抽動了下,對方鐵鉗般的手臂箍她更緊了些,
趙未然神經一跳,在男人懷裏儼然僵成了塊木頭,只能側着臉,避開對方無意撲掃在她耳廓的呼吸。
穆淵低垂着眼眸,無意識靠近,輕嗅着縈繞在鼻前淡淡的香氣,
視線下移,不自覺盯着她的嘴唇,兩片唇瓣紅潤飽滿,唇線分明,頗有股堅毅之感,
他不知怎的,腦子裏都是方才河邊男女擁吻的場景。
夜色煙花,氣氛到位,置身此景,穆淵難得心思柔軟了些。
天邊最後一簇煙花也散落下來,漆黑的夜幕歸於沉寂,
趙未然側目瞥了眼對方臉色,輕輕掰了掰他的胳膊,感到兩條鐵臂力道一松,便立馬從他懷中鑽出來,
這會兒倒是不覺得冷了,悶得臉頰都是紅紅的,不過光線昏暗,看不出臉上的緋色。
穆淵垂首整了整衣袖,沉聲道:“時候不早,回府吧。”
“哦。”
她於是附和一聲,跟上前人飛快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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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上好的雲錦,您看看?”
“買不了吃虧,咱家這翡翠玉鐲可是頂好的極品!”
“看一看瞧一瞧呦~,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咯!”
行了一路,沿路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糖葫蘆!又香又甜的糖葫蘆——”
趙未然聞聲望去,見綁着頭巾的小販抱着插滿糖葫蘆的稻草架子,周遭圍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不熱鬧。
她於是停了步,眼眸不眨望着販子手裏鮮艷紅亮的糖葫蘆,一旁穆淵便也停下腳來看着她,
“嘴饞了?”
“嗯,”
趙未然心懷鬼胎地咳嗽一聲,瞄了對方一眼說:
“我去買。”
還沒邁出步,穆淵卻一把將她拉住,
“我去吧。”
趙未然不免愣了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還怔愣着,忽覺擒在腕上的手鬆開了。
見穆淵轉身朝那擁擠的人堆走了幾步,又回頭叮囑一聲,
“在這兒等我。”
她於是乖順地點點頭,目送對方的背影沒入人潮,
見那熟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嘴角笑意沉落下來,心頭暗暗地想:
再見,不,永別了男主!
“糖葫蘆,娘我要糖葫蘆!”
男人高拔的身影穿過簇擁着的眾人,有粗人滿是油垢的臟手蹭過他衣袖,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要一串糖葫蘆。”穆淵說著隨手掏出銀兩。
“呦,這位貴人……”那面相憨厚的小販卻一下呆住了,
一串糖葫蘆才幾個錢,這麼大的銀子他掏褲底都找零不開。
“不用找了。”
穆淵也不多啰嗦,將銀子塞給對方,逕自從那稻草架子上拾過一串糖葫蘆,扭頭利索地走開了。
好不容易從人海中擠出來,穆淵拍了拍被壓皺的衣擺,抬腳朝前走去,
他看着攥在手裏的糖葫蘆,禁不住輕輕笑了笑,深邃的眸子流光熠熠,跟在憧憬什麼似的。
然而他滿心歡喜地走過來,不知等着他的卻是一場空白,那與他約定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人呢?
繁華的街市喧嘩依舊,趙未然人卻不見了,
“趙未然?”
不知她躲在了何處,穆淵舒展的眉心倏然擰緊,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看着那片空了的區域,心頭某處也跟被挖空了似的,陡然荒涼起來。
“趙未然,趙未然!”
連喚了幾聲,無人回應,穆淵攥緊手裏的東西,無意識用力,
耳畔空氣一片死寂,竹籤突然“啪”的一聲,在他掌下折成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