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來女婿
霍海縣農業局畜牧股高級畜牧師趙世成今天情緒很低落。
上午局長找他談話了。
他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只不過自己一直騙着自己。或許是一種自我麻醉吧。
整個下午,他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內,抽了整整兩包煙。幸虧今天辦公室內其他兩人都不在。不然的話,別人還以為是紀檢找他談話呢。
參加工作幾十年的經歷如同電影一樣在腦子裏飛速轉過,他甚至覺得昨天才大學畢業。
“算了,退就退吧。”他自言自語道。然後又粗略算了一下退休后的工資收入——儘管之前已經算過幾十次了。“一月一千四百九十八,一年不到一萬八,加上逢年過節的一些補貼,一年也就兩萬出頭點。”算到這裏,他不得不小聲道:“整整少了一半多。”
電話鈴聲響了,打斷了他的計算和自言自語。
“喂,是趙世成嗎?”
“是我。什麼事?”電話是老伴林三鳳打來的。趙世成顯然對思考被打斷很不滿意,所以態度有點生硬。
“小涵來電話說,今天傍晚回家。你下班的時候順便買半隻白切雞回來。”
“這個丫頭,怎麼又搞突然襲擊?家裏不是有那麼多菜么,小涵也不喜歡吃雞啊。”對於女兒,趙世成自我感覺很了解。
“她說了,他帶男朋友一起來。”
“什麼?”趙世成覺得有點頭暈。
“她帶男、朋、友、過來。”老伴特意強調了“男朋友”三個字。
“哦,知道了。”
趙世成掛了電話,覺得腦子還是有點暈。趙世成夫婦育有兩兒一女。兩個兒子都已經結婚成家,連小孩都有了。只有女兒尚未出嫁。女兒虛歲二十七了,在省城工作,找對象的眼光有點高,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今年過年的時候問她到底有沒有朋友,什麼時候可以帶回家看看。女兒的回答是有一個,正在談,差不多的時候就會帶回來。一轉眼,半年過去了,一直沒有什麼動靜。怎麼今天突然要來?恩,應該是差不多可以結婚,所以要帶回家給父母瞧瞧了。快的話,估計今年年底前就可以辦喜事,那明年退休后也就沒什麼壓力了。這麼一想,趙世成把要退休所帶來的不快一掃而盡。一看錶,四點了。今天是星期五,不會有人來了。收拾一下,提前下班得了。
趙世成還是沒能提前下班。在他收拾辦公桌的時候,農科所副所長楊海來了,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縣委書記,常務副縣長出事了。中午的時候,市紀委來人把他們帶走了。
楊海是農業局有名的消息靈通人士。這跟他的職務毫無關係。他的消息,通常都跟國際國內大事有關,還有就是縣委縣政府有關。偶爾還有省市一級的消息,但這類消息基本上沒有人願意聽——實在是無法確認。國家大事國際大事大家可以從報紙電視確認一些真偽;縣裏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得到聽得到。總體來說,群眾對楊海的消息評價還可以——可信度為10%,跟謠傳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么!
“你可別亂說,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兩個縣委常委被雙規,這可是大事情。沒有正式宣佈以前,千萬別亂傳。”趙世成瞪了楊海一眼。兩人有二十多年的交情,趙世成也沒跟楊海客氣。
“我也就跟你說說,輕重我能不知道么。”楊海趕忙回答。
“知道是什麼事情嗎?”趙世成覺得有點奇怪。這兩個人的口碑不算差,至少沒有什麼特別惡劣的評價。
“據說,是因為買官賣官;有說是向台灣老伴索賄事發;還有的說是開發區土地違規謀利;還有說是因為化肥廠的問題。”可能因為說法太多,楊海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買官賣官?縣委書記調任不到一年。幹部基本沒有怎麼大動,買官賣官談不上。至於跟台灣老闆索賄事發,更有點象是天方夜談。當事人會主動舉證嗎?不太可能。至於開發區土地違規謀利,只要不是裝到個人口袋裏,最多不過一個處分。紀檢會來管這種事情?太欺負紀檢了吧。化肥廠,倒是很有可能。霍海化肥廠作為一家七十年代建設的小氮肥廠,也曾輝煌過。在全國小氮肥普遍虧損的年代,曾經一枝獨秀,創造出獨家創利的奇迹。當年的老廠長還曾受到國務院領導的接見。化工部還推廣過霍海化肥廠的管理方式。這兩年產量提高了很多,卻虧損厲害。這其中要說沒有問題,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內外勾結,損公肥私。趙世成很快就判斷出化肥廠是一個可能的因素,但他並不想告訴楊海。
“還有什麼說法嗎?”趙世成誘導着楊海。
“很多呢。有說在外地女票女昌被警察逮到,告到市裡了。”楊海說得眼睛發亮,如同確有其事一般。
“真有這種事情,直接處理就可以。哪怕是雙開,市委決定就行。至於要雙規嗎?”趙世成點撥了一下。
“哦,我也覺得不靠譜。”楊海點點頭。
“還有什麼?”趙世成繼續問道。
“有說北灘圍海工程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的。”
“這是省里的工程,縣裏權力有限。”趙世成搖搖頭。
“西門大街舊城改造中,很多人收了錢。”趙世成不置可否,看着楊海。
楊海猶豫了一下,不再說了。
“要起風了。算了,跟我沒什麼關係。反正我也要退休了。”趙世成感嘆道。
“你要退了?你不是還有一年么。你屬牛的么,明年才到點啊。”楊海很驚訝。
“戶口簿上的年齡比我實際大一歲。”說起這個事情,趙世成覺得有點臉紅。當年上初中的時候,因為個子矮小,女同學們給他取個外號叫“小老鼠”,他一時激憤之下,登記出生日期的時候加了一歲。沒想到,這虛加的一歲伴了他一生。真是悔不當初啊!當時要減一歲的話,還可以干兩年呢。恩?在想什麼呢?還減一歲?趙世成突然感到有些無聊,趕緊把這個念頭掐滅了。
“局裏找你談話了?”楊海問道。
“老林找我談的。”
“你面子真大,一把手找你談的啊。不過也是,你是幾朝元老了。又是我們局第一個高級職稱的人。你是七月生的,現在已經是八月了,那你現在就算退了。什麼時候搞歡送會?”
“局裏的意思讓我工作到年底,明年元旦起算正式退休。”
“不錯啊,局裏還挺夠意思的。”看得出,楊海有點羨慕。但趙世成馬上反駁了他。
“不錯什麼。以前高級職稱可以六十五歲退休的。”
“也就是你了,其他人就是當月就退了。不知道將來我會怎麼樣?”楊海對六十五歲退休自動忽略了——九十年代以後縣裏就從來沒有過。
“行了,你還不到四十五,早着呢!”趙世成沒好氣地對楊海道。
趙世成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六點半了。老伴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正準備碗筷呢。趙世成四處看了一下,只有孫子陽陽和大兒媳徐鴻雁在房間裏看電視。
“小涵還沒到?”趙世成問自己的老伴。
“還沒呢。應該快了。”話音剛落,門鈴響了。“該是小涵到了。”趙世成一邊想着,一邊趕緊去開門。
門開了,門口站着兩個人。一個扛着一桶純凈水,另一個提着一個包。
趙世成一愣,脫口問道:“你們找誰?”
“我們找……”扛着水桶的人剛要回答,提包的人手胳膊一碰他的腰部,搶先問道:“這裏是一幢一單元301嗎?”
“錯了,這裏是4幢。一幢在後面呢。”趙世成回答道。
“那對不起,打擾了。”提包人一拍扛水人的背部,兩人轉身就下樓走了。
趙世成關上門,還是感覺有點不對,究竟什麼地方不對,一時也說不出來。剛好老伴從廚房出來,問道:“是誰?”
趙世成回答道:“找一幢的,怎麼會找到這裏來的。真是奇怪了。一幢一單元301是李大華家。李大華這個摳門鬼,怎麼會買桶裝水?”
“說不定他想開了。人家買水喝,你管得着么!”老伴顯然對他多管閑事不滿意,給了他一個白眼。
“對了,這兩個人怎麼穿着夾克衫。這麼熱的天,這夾克衫怎麼穿得住?”趙世成突然有點明白剛才那怪怪的感覺從哪裏來了。
“立秋過了十來天了。晚上天涼,騎摩托車、助動車會冷的。穿個夾克正常。”對於這類事情,老伴顯然比他精通。
“哦,也是的。對了,趙贇出差什麼時候回來?”趙贇是老大,剛好出差在外。老二趙復夫婦是軍醫,在南方的海軍醫院工作。結婚後四年才有一次探親假。
“今天半夜的火車到舟城,明天早上肯定可以到霍海了。”
六點四十五分,門鈴再次響起。趙世成剛想從沙發上站起來。
“我來開門。”從衛生間出來的陽陽搶着去開門了。
“姑姑……爺爺、奶奶,姑姑來了,還有一位……不認識。”小孩子的聲音非常響亮。
“小陽陽,叫叔叔。”趙涵的聲音很清脆。
“我叫趙子睿,你可以叫我趙子睿,也可以叫我陽陽,就是不能叫我小陽陽。我過幾天就要上一年級了,我不小了。”陽陽對稱呼他為“小陽陽”很反感,抗議聲很大。但引來的是一片笑聲。
“好吧,陽陽。認識一下。”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了進來,“我叫林原和。你可以叫我林叔叔,也可以叫我原和叔叔,還可以叫我小林叔叔。恩,沒關係的,我已經上過一年級了。”
“我就叫你……”陽陽可能覺得選擇太多了,聲音小了下去。
“陽陽,別擋在門口。讓叔叔和姑姑進來。”關鍵時候,奶奶替陽陽解圍了。
陽陽只能悻悻地轉身走進客廳。
“原和,這是我爸,這是我媽,這是大嫂……爸、媽、嫂子,這是原和。”
……接下來的時間,趙涵忙着互相介紹。陽陽只得歪着腦袋,一聲不吭地坐在餐桌旁,思考着到底該如何稱呼這位叔叔。他的媽媽徐鴻雁一邊在旁邊張羅着,一邊偷眼細細地觀察着林原和。“相貌還行,算不上特別帥,也談不上不堪;身材不錯,有1米77,78的樣子,和小涵倒是挺相配的。皮膚略有點黑,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今年曬的。不過男的黑一點無所謂了。年紀比小涵稍微大一點,可能也就差個兩三歲了。牙齒有點發黃,可能是四環素牙。”徐鴻雁觀察得挺仔細的。
“原和,你在哪裏工作?”餐桌上,徐鴻雁率先提問。
“我在省委政策研究室。”林原和答道。
“省委政策研究室?我記得韓長風是政策研究室的主任。他年紀可能到點了,應該退休了吧?”趙世成一插話,引得趙涵和徐鴻雁都是一驚。心想老爺子什麼時候對省里的人物那麼清楚了。
“伯父你認識韓長風?”林原和倒是不覺得意外,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當然有很多人知道。
“韓長風是原來的東湖地委副書記。八四年東湖地區撤銷,設臨湖,苑湖兩市的時候,他調到省委辦公廳的。八七、八八的時候調任政策研究室主任。”趙世成對一些掌故還是很熟悉。
“韓長風認識你嗎?”趙涵這個問題問得很不客氣,她覺得老爺子可能有點吹牛。
“當然認識了。”趙世成回答得很乾脆,“八十年代吸收知識分子入黨,他在地委是主抓這項工作的。當時我們縣裏確定第一批名單的時候,他和我們每個人都見過面,一個個單獨交流談話。我就是那時候入黨的。後來我們還多次見面呢。不過,最近三年沒見過面。”事實上趙世成和韓長風的關係比他講得要密切得多,但他不願意在兒女們面前多表露。
“韓長風是兩年前退休的。我是去年調到省政策研究室的,所以沒有在他手下干過。不過和他見過幾次面。”林原和倒是實話實說。
“你對他的印象怎麼樣?”趙世成饒有興趣地問道。
“思想挺開放,原則性也強。好像尊敬他的人挺多,記恨他的人也不少。”林原和答得很乾脆。
“恩。”趙世成也不願多談這個問題。“來,喝酒。”趙世成和林原和都舉起了杯,各自猛喝了一大口啤酒。
“小涵,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徐鴻雁不願意冷場,又提問了。
“他畢業后在舟城大學團委;我畢業后在工大團委。開會、搞活動經常在一起,認識很久了。”趙涵撒了個慌,林原和笑了笑。舟城大學是部屬院校,東海工大是省屬院校;兩校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相距近30公里。兩校團委歷來聯繫不密切。如果不是團省委組織,可能一年到頭都不會有什麼活動。至於讓兩校團委人員都參加的會議,那只有五年一次的省團代會。上一次是九一年,林原和參加了;趙涵還沒畢業進團委,當然沒參加。這一次是今年上半年,趙涵參加了,但林原和沒參加。這個慌,除了林原和,在坐的根本沒有人能拆穿。
“那你們是同一年畢業的?”徐鴻雁暗自思量,小涵上學早一年,小學的時候又跳了一級。如果同一年畢業的話,兩個人應該差兩歲。
“他早我一年本科畢業,我們就差兩歲。嫂子,你還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別轉彎抹角的了。”趙涵一眼看穿了徐鴻雁的用心。
“呵呵。”徐鴻雁笑了笑,看了看公公,趙世成卻是不置可否。又看了看婆婆,林三鳳臉上倒是掛着鼓勵的笑容。
“那好,原和你家裏兄弟姐妹幾個?”徐鴻雁再次發問。
“有一個姐姐,已經結婚了,女兒都5周歲了。姐夫出國留學,姐姐伴讀去了。”林原和回答得挺詳細。
“那你父母呢,他們是……”
“好了,鴻雁。”趙世成趕緊打斷徐鴻雁的問話。“我們喝完了。一會兒喝茶再聊。”
雖然趙世成不讓徐鴻雁問下去,但徐鴻雁還是有辦法打聽出林原和的底細。吃完飯,趙世成和林原和坐在客廳喝茶,林三鳳和趙涵、徐鴻雁進廚房洗碗收拾。趁着這個機會,林三鳳和徐鴻雁把林原和的家庭情況了解個清清楚楚。林原和的父母都是舟城大學應用數學系的老師。父親是教授,母親是副教授。夫妻倆說起來已經退休,但是還在帶研究生,其實和在職沒有什麼區別。爺爺、奶奶在十年特殊時期中就去世;外公也不在了。還有一個外婆在b市,和林原和的小姨一起生活。除了這個小姨,父母輩的其他兄弟姐妹基本沒什麼來往,所以趙涵也不清楚到底還有些什麼親戚。
“好啊,家庭簡單。小涵嫁過去也不用太操心了。不錯啊!”聽起來徐鴻雁對大家庭比較排斥。
“大城市裏親戚之間聯繫本來就少,你以為是霍海這種小地方!”林三鳳倒是不以為然,“對了,你爸明年元旦起要退休了。”
“退休多好啊!不用上班,還有錢拿!”趙涵反而有點高興。
“收入要少很多。”林三鳳給了趙涵一個白眼。
“不會吧。爸退休工資不打折的。”趙涵有點不解。
“就那點死工資了。獎金,雜七雜八的津貼都沒了。你自己的工資單上能有幾個錢?”林三鳳瞪了趙涵一眼。
“哦……”趙涵好像有點明白了。其實她剛參加工作沒幾年,當然不會去考慮這個問題。
“爸這個人勞碌了一輩子,讓他閑下來,閑得住嗎?”徐鴻雁倒是比趙涵心細得多。
“不對啊,爸明年才是六十周歲,他七月二十三的生日,怎麼也該是明年八月才退休。”趙涵突然意識到什麼。
“當年報戶口的時候弄錯了,多報了一歲。”林三鳳也有點泄氣,但她肯定不知道出錯的真實原因。
“那就去改么……”徐鴻雁倒是毫無顧忌。
“很麻煩的,不值得!”趙涵趕緊攔住徐鴻雁的話頭。
“丟不丟人的!別人還以為你們就為了晚退休一年,搞什麼妖蛾子呢!”林三鳳關心的側重點顯然不一樣。
客廳里的趙世成不知道廚房裏正在談論他的事,正神采奕奕地跟林原和談着呢。
“五六年剛進北方農大的時候,正好碰到反官僚主義運動,學校動員我們提意見。我那時一個月有8塊錢的助學金,比我在高中的時候整整多了5塊錢,正高興呢。能提出什麼意見?有人還批評我參加運動不積極呢。五七年風向一轉,反右了,很多原來的積極分子劃成了右派。從此以後我對所有的運動保持了很大的戒心。”
“伯父你們那個時候大學畢業生直接到縣裏應該很少的吧。”林原和問道。
“是的。我畢業那一年正好是六一年,財政最困難的時候。所以直接到縣裏。剛來的時候,糧食緊張,天天吃南瓜。南瓜粥、南瓜餅、南瓜飯,各種各樣的南瓜做法都吃遍了。”
“伯父你是搞畜牧的。霍海這裏好像也沒什麼畜牧業。苑湖那邊倒是有一些小牧場,而且牛羊數量也不少。”
“整個東海省就沒什麼象樣的畜牧業。霍海就更不用說了。但六一年的時候還是不一樣的。那時候霍海有馬、驢、騾子,數量不多;水牛數量很多,都是耕地用的;黃牛有一些,數量很少,主要是肉用的;奶牛有幾頭;湖羊和山羊的數量很多,這裏也是主要的湖羊產地。還有養兔子的,長毛兔。野兔數量也多。事實上,改革開放以前,霍海就是一個農業縣。沒有什麼象樣的工業,工廠數量很少。有一些社隊企業,數量不少。每個公社都有一些,但規模都很小。以前這裏就是主要的商品糧和商品棉基地,也是基本的蠶繭基地。”
“爸,你說霍海是個農業縣,怎麼可能呢。農業縣怎麼可能進入全國百強縣呢?”剛從廚房出來的趙涵出來打斷了趙世成的話。她覺得趙世成有點王婆賣瓜的嫌疑,好像就因為自己是在農業局工作的,把一個工業縣說成了農業縣。
“我說的是以前。這裏的工業是改革開放以後才興起的,還不到二十年呢。只是發展很快。霍海第一台電視機是縣委的,72年買的,是一台9吋的黑白電視機。第二台就是我們局的,75年,12吋的。那時候的工業局,輕工局,二輕局,手工業局,社隊企業局有什麼?”對於滄海桑田的歷史變遷,趙世成很清楚。
“趙涵你怎麼對自己的家鄉那麼不了解?”林原和倒是有些奇怪。
“這裏算不上我的家鄉。”趙涵有點氣短,又不知道如何解釋。
“我和她媽媽老家都在霍寧縣,現在叫霍寧市。她媽媽以前是農村的,85年我評上高級職稱她才農轉非調過來的。他們兄妹幾個都是在霍寧長大的,上學也在霍寧。小涵是高中二年級才轉學過來的。”趙世成解釋道。
“哦,霍寧離霍海也不遠啊。”林原和道。的確,霍寧到霍海二十五公里,比同在省城的舟城大學和工業大學之間的距離還近。
“以前公路條件差,班車也少。到這裏主要坐船。他們也就是寒暑假的時候來這裏呆一段時間。所以這裏的情況也不太清楚。”趙世成又解釋道。
“趙涵你是農村出來,一點也看不出啊。”林原和笑着道。
“你覺得農村出來的該怎麼樣?非得象個村姑。”趙涵反駁道。
“行了。你們兄妹從小在城裏長大,一天農活都沒有干過,只是農業戶口罷了。趙涵你連麥苗和韭菜都分不清呢。”
“那伯母呢?”林原和對過去的這些事情很不熟悉,很奇怪農業戶口怎麼會不是農民的。畢竟過去和現在不一樣。怎麼以前就有農業戶籍不從事農業工作的?
“她一直在郊區的小學當民辦教師。她是高中畢業生。農轉非以後才安排到霍海棉紡廠工作的。去年剛退休。”趙世成答道。
“伯母是85年農轉非的,趙涵也應該是那時候一起轉的。不過之前應該有責任田的。對嗎?”林原和似乎很有興趣探討趙涵的責任田。
“村裡沒給我們分地吧。不給我們,其他人可以多分一點。”趙涵想當然地說道。
“別胡說,有的。82年的時候分的,就你們母女倆。老大和老二上大學走了,就沒有分地。不過家裏沒人種,都交給你舅舅種了。你們走了以後村裡也沒收回去。後來城市擴大,土地都被徵用了。你舅舅他們也就都農轉非了。”趙世成解釋道。
“撫養三個孩子上大學,伯父伯母你們壓力也挺大的。”林原和突然轉移了話題。
“是啊。以前工資低。我一個月53塊,她媽媽33塊。沒有什麼獎金收入,也沒有什麼外快。不過我以前經常下鄉,靠下鄉津貼每個月多那麼十幾塊。老大80年上的大學,那時候經濟壓力很大。等老二82年上大學的時候就好一點。他上的是軍醫大學,每個月自己有點津貼。87年小涵上學的時候就好了,老大老二都參加工作了。那時候工資也高了。尤其是她媽媽那時候在棉紡廠工作,收入很好。當年棉紡廠因為濫發獎金,在全縣都是很有名的。”趙世成感嘆道。
“應該比不上大哥他們廠吧?好像他們精密儀錶廠效益一直是最好的。”趙涵插道。
“你大哥他們是國營企業,現金髮得少,主要是發實物。還有就是住房,基本上一結婚就可以分到一套房子。棉紡廠是集體企業,獎金多發點沒什麼問題。實物不多,房子就更不用想了。有一年春節加班,三天時間,加班一天就發120元。”趙世成解釋道。
“也就那幾年了。九十年代以後棉紡廠就不行了。私人企業越來越多,集體的不太能行了。好像最近在改制,不知道會搞成什麼樣!”趙涵有點感嘆。
“我都不操心,你操什麼心!多操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吧!”林三鳳馬上打斷了趙涵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