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小茅公追蹤 備考生研讀(上)
陽光斬落在青石路上,黑髮白袍的道人走上小徑,穿過隱約鳥鳴的松林。他來到一座院落式道館,屋維濕路淌水,四方清氣迂迴。白牆向中間拱起黑瓦片,中間有松木牌匾寫着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靈韻院”。
一陣清風吹過,懸挂在兩旁的燈籠晃了晃。
小茅公攬着細緻包好的滷肉,踏入門中。
院內一片清凈,往前走是一方天井,中間擺着圓口的石缸。裏面浮躍着荷葉,兩朵花正在醒來,有蜻蜓點水。四面分上下兩層,都是供詩人們學習交流的課堂,偶爾會有大詩人參與。
現在大家都在認真研學,直到入夜才會散開。
往裏走更加開闊,是長一百米米的競技場地,靈韻院有實踐課和比賽都會在這裏舉行。穿過平坦的道路,再過一門便是詩人們居住的小樓,各屋會自主尋找契合的同寢。
更深處是藏書閣和醫療屋,再遠有法劍居住的劍山,等待着能夠駕馭它們的主人。
小茅公進入醫療屋,這裏接連幾天籠罩着陰雲,從無極樓生還的詩人們大多可以下床走動但是神情恍惚。他們親眼看到戰友們在邪祟力量的控制下,不斷撞擊妖塔,最後跌落身亡。
走過一間一間的屋子,眼看着年輕的詩人們沉浸在悲痛和恐懼里,他們因為那血色陰影已經很多天沒吃肉和糧食了。
“小茅公師傅。”
“躺好。”
小茅公和婉約派的醫療詩人一起扶人淌下,觸摸到他的皮膚時,心口揪緊了。詩人已經餓到麻木脫形,眼眶深陷而皮膚鬆弛,在這樣下六腑會受到損傷。
“我帶來了“三點水”的滷肉,你們喜歡的。”
很多詩人在進入靈韻院之前,都和那間客棧以及掌柜的打過交道,那裏有着少年少女們獨特的回憶。看到床上的人漸漸有了笑意,小茅公的眉頭總算時松和了許多,朝負責治療的婉約詩人道。
“吃過後送些水,再用點菜和瓜果。”
“知道了,小茅公師傅。”
他離開這間屋子,隱約聽見幾句爭吵,立刻沉面朝前去了。
“走開!我已經廢了!”
小茅公推門而入,看到婉約派的大詩人謝榕的時候微微頷首,接替他上前坐到床邊。
躺在床上的正是那因為噬賭而中了邪祟血崩的詩人陳傑,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面部更是觸目驚心。那裏全是紅蟲鑽探的洞,凹凸不平的傷疤扭曲了口鼻,懸挂在眶外的眼珠已經萎縮。
“阿傑。”
更讓人沉痛的是,他的靜脈已經全斷,近乎殘廢。
聽到小茅公的呼喊,詩人喘息顫抖着轉過頭來。
“小茅公師傅......都怪劉世茜。“
那怨毒的眼神和滿帶憎恨的語氣,彷彿來自無盡的深淵。
小茅公的目光一沉,心神一晃,心想邪祟入侵體內誘發的惡意已經走遍了全身。他沒再回應或安慰,只是伸手探了陳傑幾處穴道,再吟誦韻語暫時抽走了肉體的意識。
先讓這副身軀保持純粹的本能,再看一看。
“餓......水......”
面目全非的人躺在床上,艱難低語,陳傑是想活下去的。
小茅公放緩了呼吸,這才打開油紙,撕下滷肉一點一點喂着。
“這些傷三年難治,但十年、二十年總有機會變好,我會負責到底。“
小茅公幫助陳傑吃過東西,看他沉沉睡去后,再檢查了覆蓋全身的傷口。它們像是鎖眼,外沿泛出碎肉和皮屑,黑洞一直打穿到顱內。紅蟲進出時,因爬動分泌出的粘液會激發人產生幻想和幻聽,與此同時吸食精血和腦髓。
相似的東西,百年之前出現過。
“榕樹系統。”
小茅公低語,昔日的記憶翻湧而來,詩人和妖精鬼怪浴血奮戰。韻語和妖咒撞擊,那場浩劫幾乎毀天滅地,餘波至今仍在地下翻湧。
“要蘇醒了么。”
小茅公見過那龐然大物,本質是什麼都沒有,卻影響着天地萬物。它會貫穿神州大地,帶來一場激變,再重新定義這世間。契機也許只是一個生靈的念頭,然後銀髮一系列的動作,最終激發全部。
從明確的點,到混沌的面,直至臨界點爆發回歸日月一線。
小茅公存活得很久,有感應和經驗,那時間越來越近了。
他很快走到黑燕子劉世茜的房中,見婉約派的詩人正在施韻語安神,放心許多。小茅公看着年輕的詩人又是一番考慮,她醒來后要面對的是自己的過失,戰友們的眼光,以及從脆弱到堅強的蛻變。
她有自由選擇的權力,小茅公決定觀察和指引。
能扛起重任便扛,不能就轉去婉約派學習治療的技術。
“再寫一道安神符放在枕下。”
“知道了,小茅公師傅。”
探望過負傷的戰友們,小茅公到藏書樓處理好院內的事,抬眼時已經臨近黃昏。
光線正好,他背上法劍,直奔無極樓。
火紅的夕陽給無極樓籠上暗紗,這裏已經是一片蕭條。
曾經妖艷盛放的牡丹花全部凋零,只剩下枯枝敗葉像鐵絲一樣纏繞着遍佈四周,散發出濃重的鐵鏽味。土壤在高階韻語的暴晒下乾裂,紅蟲鑽探過的洞口,邊沿全部焦黑。
核心已經離開地底。
小茅公這招奏效,至少把它逼到地面。
黑髮白袍的道人兩隻併攏抵在唇邊,凝眸吟誦韻語。
“一道斜陽萬重影。”
黑色的韻語從指縫間流溢而出,繞行一圈后震顫着隱去,剎那間天地顏色周邊。像是褪去顏色一般,只剩下黑和灰,而浮現在半空中的蛛絲馬跡則在夕陽的照耀下翻出強烈的白光。
小茅公一雙鷹眼凝視着這些光亮,很快捕捉到邪祟化形逃走的方向,不禁微微揚起嘴角。
“找到你了。”
最好的情況,這條白線流能指引小茅公不斷接近對方,在它最虛弱的時候將徹底剷除。
“讓我看看,你背的是什麼命。”
小茅公背着法劍跟着那白線流遠去,甚至前方是更龐大的脈絡,縱橫世間千百年。
夕陽燒紅了雲朵,若安城一片安詳。
“咳咳,同學們注意看這邊嗷。”
“三點水”掌柜的洪洋站在大堂正中間,揮動一沓手寫的傳單,身邊環繞着的算盤和狼毫晃蕩着助力。他給一一圍聚上來的學生們派發傳單,微微泛黃的宣紙上特地描了畫,上面是團金色的大眼睛火焰。
“洪掌柜,這是什麼啊?”
“吉祥物,聖火。”
李太玄嘴角一抖,分明就是小酒靈。
“唔......挺可騙啊。
學生們很快圍成一團,李太玄也拿了一張,越看越有意思於是跟讀起來。
“三點水客棧和老陶書屋聯動,現在續住三晚就有資格付十個銅錢辦月卡,早中晚隨便讀書且贈茶水一杯。再加九個銅錢,送詩人卡牌十連抽,出閃卡率高。”
李太玄看着滿紙的圖文並茂,只想掏錢購買,腦中又浮現起他和她分上下兩部造書的樣子。若安城的市場是被兩家老闆完明白了,至少靈韻院學前教育這一行,找不出更好的。
洪洋瞄了李太玄一眼,輕咳着故作嚴肅道。
“後悔了吧?當時砸挺爽的吧?現在沒錢付費了吧?”
“掌柜的,你!”
“叫聲洪叔,給你個員工福利。”
應該的,李太玄聽完眼睛放光亮,大喊一聲。
“洪叔!”
“發單子去。”
李太玄接過那一沓傳單,走到門口站着邊吆喝邊派送,時不時看一眼熱鬧的廳堂。
這樣的日子,在倒計時。
掌柜的洪洋關了鋪面,掂了掂手裏的鑰匙。
“準備好了,出發!”
一行人結伴朝老陶書屋走,淡紫色的天空散落着寥落的幾顆星,大家嘻嘻哈哈朝前去。
杜子夫和王希璐討論着韻語知識,可了。
站在最前頭的洪洋轉身,高高舉起右手揮動。
“李太玄!快點!”
站在最前頭的洪洋轉身,高高舉起右手揮動着。
少年笑着奔跑上前。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