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此刻,賈玉軒雖然面帶微笑,可他的雙眉之間,卻清晰的出現了「川」字紋。
這是他出事之後,眉額緊皺的緣故。還不到半年時間,相距寬寬的雙眉之間,竟被他皺出了一個「川」字紋。
老主持望着一臉笑意的賈玉軒,當然也看到了他雙眉之間的「川」字紋,又聽他提問說,生命終結之後,是不是轉換成另一種生存形式的時候,老主持能感同身深受賈玉軒內心的糾結、複雜和無奈。
「嗯。確實如此。」主持點頭。
「我最近有些好奇,就是人去世之後,人的靈魂究竟是怎樣的生存形式呢?」賈玉軒問得風輕雲淡。給人的感覺也就是很隨意的問一問,只有他心裏最清楚,他對這個問題有多上心。
他上次問鳳鳴,人去世之後有沒有靈魂。現在問老主持,人去世之後,靈魂的生存形式。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相信人有靈魂了。
「進入六道,繼續輪迴。」老主持說。
「六道?」賈玉軒感興趣了。。
老主持:「善道和惡道。善道有神道,天道,人道等。惡道有牲道、鬼道等。行惡的人進入惡道,行善的人進入善道。」
賈玉軒:「每個多災多難的世人,都是前世的因果嗎?」
老主持:「多數都是,但有極少數人的多災多難是來厲劫的。」
賈玉軒:「歷劫。」
老主持:「就是有根基之人,來塵世尋苦歷劫。這部份人來塵世之前,都把自己一生的災難安排好了才來。」
賈玉軒突然想到鳳鳴曾經說過,她是來歷劫的,大概也是從主持這裏聽到的吧。他想。
他總心疼鳳鳴,放心不下鳳鳴,他想一生呵護她,可他現在又成了這個樣子,不但無法呵護她,還成了她的拖累,成了她的災難。
這是他最不安的。
現在聽老主持說,竟然還有多災多難之人是來歷劫的。這讓他心裏稍許安慰些。也就是說,有些人的多災多難,是被周瑜打的黃蓋,是心甘情願受苦的。
如果鳳鳴真是來歷劫的就好了。他想。
「主持修行高深,定能識別歷劫之人吧。」賈玉軒拭探的說。
「天機不可泄露,能識別又能如何?」老主持望着賈玉軒微笑說。
老主持又說:「施主把右手伸給我。」
賈玉軒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右手。
他的右手如他俊弱的面容,也是一塵不染,又白皙修長。
「《觀佛三昧經》中記載。」老主持說,「念佛法門最適合眾生修行。發起了念佛的心,就會忘了貪嗔痴。人平時若不念佛,在離世的瞬間,虔誠的呼喚阿彌陀佛的名號,也能去往極樂世界。」
老主持說罷,鬆開了賈玉軒的右手。
「哦?」賈玉軒回味着老主持的話,搖了搖頭,然後說:「為什麼去往極樂世界?這個塵世挺好的,離世是為了更好的回到這裏來。」
老主持:「既然還想回來,解脫肉身的心又何必這麼強烈呢?」
賈玉軒:「是為了解脫這個殘身。」
老主持:「殘身卻可以相守終身。」
賈玉軒:「不,這是個累贅,於她不公。她太年輕了,她需要正常人的幸福。」
老主持:「再回到這裏,未必能尋到要尋的人。來生是未知的,變數難以掌控,如果天各一方,別說相識相知了,說不定連擦身而過的機會都沒有。」
賈玉軒:「不怕,我是她的光,來生哪怕天各一方,我也不惜迢迢萬里,照耀到她的身旁。」
老主持:「沒有了今生的記憶,裹着厚重的貪嗔痴,未必能相遇。」
賈玉軒:「能,無論我的記憶如何重洗,只要她出現在我面前,只要聽到她的聲音,我就能立即找到她。我堅信。」
老主持:「找到又如何,也許要尋的人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尋到了卻不能相守呢?」
賈玉軒:「那倒無所謂,只要讓我看到她幸福就足矣。」
老主持:「唉,何必呢,何必勞苦奔波呢,這塵世本來就是一場夢,一場戲。」
賈玉軒:「主持不在塵世之中,不懂塵世。即便是一場夢,一場戲,我也要全力以赴的做好這個夢,演好這場戲。」
老主持:「施主說錯了。不在塵世之中,才能看清楚塵世。身處塵世之中的人,反而看不清塵世。」
賈玉軒:「我們別爭論這個問題了。主持在塵世之外,說的是塵世之外的道理。我在塵世之中,說的是塵世之中的道理。我們說的都有道理,只不過是各說各的理罷了。」
賈玉軒說罷,很苦澀、很歉意的笑了。
那老主持也回應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便不再勸說賈玉軒了。
在回縣城的路上,賈玉軒和爸爸坐在後排座位上,他扭頭望着爸爸那因他出事而變蒼老的容貌,心裏是五味雜陳,便突然握住了爸爸的手。
「爸,玉棟比我聽話,他以後不會惹你和媽生氣的。」賈玉軒說著,突然哽咽。
這個時候,幻覺又出來了。周圍變得一片黑暗,只有天空那束光,像盛開的白色花朵,在遙遠處很神秘的綻放。
但賈玉軒毫不畏懼。因為他從老主持那裏知道了生命終結並不是永遠消失,而是轉換成另一種生存形式了。
只是這次幻覺很特別,周圍竟然一片黑暗。自那晚第一次遭遇了幻覺之後,每次白天出現幻覺,周圍的天色都沒有任何變化。但這次,周圍一片漆黑。又是預示着什麼呢。
這次幻覺,時長大概有十妙左右,便消失了,一切恢復正常。
爸爸也不明白兒子為什麼突然說這些,他猜想可能是拜了佛之後,有某種感悟吧。也沒有多想。
賈玉軒拜訪了青雲禪寺的第二天下午後晌,丁廠長來了。..
這次是空手來,什麼也沒帶,神色有些異常,有些匆忙,臉色也很難看。
丁來的時候,爸爸正在廚房門口洗衣服,賈玉軒坐在棗樹西南邊的陽光里望向天空。陽光很虛弱,是這個時辰的院裏僅有的一片陽光。
爸爸一看到丁廠長的樣子,就打心裏不喜歡。不歡迎他並不是他這次來沒拿東西,是因為他做為棉廠一把手,遇到什麼事總往這裏跑,害得兒子坐在輪椅上還要懆他的心。往家裏跑得勤了,外人說三道四的。他是真後悔當初聽了兒子的話,上下斡旋把丁廠長扶上一把手的位置上。當時,連親家公都去求了,親家公還以為他撈了丁廠長的好處呢。
有一次,女兒玉荷回娘家時問他說,丁廠長給了什麼好處?他說沒有;玉荷又問丁廠長許了什麼好處,他又說沒有。玉荷便生氣了,什麼也沒有,為什麼那麼拚命的幫一個不相干的人,他是無話可說。是呀,丁廠長給了什麼好處?又許了什麼好處?什麼也沒有,為什麼當時那麼拚命去幫他,還不是因為兒子玉軒讓幫丁廠長。
現在好了,幫了他丁廠長,惹下撇不清的麻煩了,他丁廠長遇什麼事都往家裏跑。
賈玉軒最了解丁廠長了,他覺着丁廠長這次來有些不對勁,如果是廠里的麻煩事,他不會痛苦,只會生氣。而眼前的他分明是痛苦萬分。
丁廠長這次來,沒有像往日來那樣,尊卑有別的給爸爸和賈玉軒先後打招呼,他一進院門也沒有與任何人打招呼,而是直接來到賈玉軒的輪椅前,也沒有理會十幾步以外的爸爸,直接蹲在賈玉軒面前,握住了賈玉軒那雙乾淨白皙的手。
「老大,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但你聽了一定要挺住。」丁廠長聲音低沉的說。
「什麼?」賈玉軒沒想到丁廠長的痛苦還和自己有關係,很是納悶。
「你那次出事故可不是自然事故,而是人為……」丁廠長觀察着賈玉軒的憔悴蒼白的臉,小心的說。
「哦?」賈玉軒很吃驚,「誰?」
「冷輝。」
丁廠長一字一句的吐出了這兩個字,就像吐出了兩把尖刀,他一向謹慎幹練的臉上也隨之洶湧着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