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去青雲禪寺,爸爸特意選了個他認為有利於出行的好日子。本地有句俗話:三六九,往外走。意思是,每逢陰曆初三,初六,初九的日子,適合出行。
在爸爸選的好日子這一天,父子倆早早起來,爸爸做飯,兒子刮鬍須。吃了早飯,爸爸騎車去車站附近租車去了,但他叫回來的車,還是棉廠的車。
原來,爸爸正在車站附近與一位司機商談價格,棉廠司機班的班長楊進輝正好開車路過,他以前是賈玉軒的司機,司機科的呂科長不幹科長之後,賈玉軒將司機科分成了兩個部門,一個是車輛班,一個是司機班。車輛班的主管只負責主管廠里的車輛,司機班的主管負責廠里司機的派遣和廠里所有車輛的鑰匙,這兩個部分是相互制約,又相互統一。
原司機科主管的職權給分散成了兩個部門,原來的司機科也就不存在了。
呂科長不幹之後,賈玉軒就讓自己的司機做了司機班的班長,遇到特殊情況,他需要楊進輝開車的時候,楊進輝還是他的司機。
丁廠長接任了賈玉軒的職位之後,打算將原來跟隨賈玉軒的人都提拔了一下。他知道賈玉軒很看重楊進輝,但提拔司機楊進輝的時候,他犯難了。因為司機科這個部門被賈玉軒給取消了,司機班的上面沒有位置了。如果提楊時輝去辦公室,可楊進輝只是退役軍人,沒有啥學問,讓他去宣傳科或人事科等,他又勝任不了。可楊進輝時間觀念強,執行力度很到位,很會服從,辦事幹練,用起來很得手。於是,丁廠長就又把原來的司機科給恢復了,把楊進輝從司機班拉到司機科了,讓他同時主管廠里的車輛,和廠里所有司機即車鑰匙。..
今天,楊進輝看到賈玉軒的爸爸在車站外邊與一個車主交談,然後又去和另一個車主交談,看上去又不像熟人與朋友之間的交談,好像是在問價。他就開車過去了,下車走上前,見賈玉軒的爸爸要租車,便問他去哪裏,非要送他。還生氣的埋怨他,廠里那麼多車,直接去廠里要車就行了,為什麼大老遠的跑這裏來租車。
爸爸當然不能如實說他去棉廠里要車了,只是走到西門,聽見幾個賣過棉花正出廠的棉農說,別看賈廠長殘廢在家,不當廠長了,但棉廠還是他說了算,還姓賈,丁廠長啥事都聽姓賈的鋪擺……他一聽到幾個棉農的閑話,便推着車子扭頭就走。
他不能如實說,被揚進輝一埋怨,便說不想給棉廠找麻煩。
楊進輝一聽,不由他拒絕,將他的自行車放車後備箱,然後扶他上車,先送車上的倉庫主管到棉廠西門外,讓倉庫主管回廠里給丁廠長彙報工作,接下來他開車帶着爸爸直接回到老宅,卸下自行車,裝上賈玉軒的輪椅,帶着父子二人便去青雲禪寺了。
楊進輝也不知道青雲禪寺的路怎麼走,到了子首鄉一打聽,路人說只有十來里的路程,一條大路不拐彎,一直走到青雲禪寺。
十來里的路程,連走帶問,不到二分鐘就到了。
青雲禪寺的寺門外,是一條很長的斜坡,車開不上去。也不是開不上去,而是開上去沒處停車,因為斜坡兩邊是溝壑,除非停在寺門前,而停在寺門前又堵住了寺門。所以,車只能停在斜坡下面。
車不上去,楊進輝背着賈玉軒,爸爸在後面推着空輪椅。楊進輝是軍人出身,在部隊裏練過,他背着賈玉軒,一口氣上來,進了寺門。爸爸在後面推着空輪椅,歇了兩歇才上來。
跨入寺院,楊進輝背着賈玉軒一直等到爸爸推着空輪椅趕上,他將賈玉軒放在輪椅上,推着賈玉軒向裏面走。
青雲禪寺雖不是名山大剎,卻歷史久遠,光千年古柏就有好幾棵,再加上殿宇聖威,意境幽遠,給人一種古老祥靜,超脫塵世之感。若不是鳳鳴,別說親自來青雲禪寺看看了,恐怕他連寺名都不會聽說。
賈玉軒有生以來第一次到這種塵世之外的地方來,再加上他身體的原因,一進入寺門,他便有一種從來沒有的脫世之感。
「果然是寺院,與塵世不同。」賈玉軒環顧着寺院說。
後邊的爸爸緩過勁,緊走了幾步趕上來。
「來,輝,你也歇會,讓叔來吧。」爸爸說著,伸手去接替楊進輝。
「不用,叔,待會兒還要上台階呢。」楊進輝說著,朝前方努了努嘴。然後又說,「我以前是老大的司機,現在依然是,這是我的份內事。」
爸爸一聽,感動的一笑,只好作罷。遇到台階什麼的,他搭把手就行了,楊進輝才三十歲左右,有的是力氣。
可能今天的日子好,又是上午,寺里的香客竟絡繹不絕。但很少有人大聲喧嘩,即便有人聚集交談也是聲音低和,面帶敬畏虔誠之意。
賈玉軒一行三人,都是第一次來青雲禪寺,也不知道先看哪兒,后看哪兒。但爸爸是跑業務的,曾去過五台山和相國寺等許多名山大剎。
「跟着人流走就行。」爸爸很有經驗的說。
爸爸又說:「聽人說全國的寺院結構都大同小異。」
於是,三人隨着人流來到了主殿。但上到主殿的台階之後,就進不去了。不是門檻太高,無法進去,而是有一簇人剛進去,他們就擁在殿門裏面仰望前面的佛像。他們前邊是擺放有序的一片蒲團,他們大概也和賈玉軒三人一樣,只是出於好奇來寺院看一看,並不是來參拜的。所以,他們只擁在殿門以里,始終沒有越過蒲團,到前邊香案前去上香,也沒有跪在蒲團上磕頭拜佛。
如果沒有輪椅,他們完全可以從那簇人的側面繞進去,但抬輪椅進去就空間不足了。於是,三人在殿外的廊下等了好一會兒,直到那簇人出來之後,楊進輝背着賈玉軒,邁進殿內,爸爸隨後將輪椅搬進去。
主殿裏供奉的有三尊大佛。佛像前是香案,香案上有一個很大的香爐,香爐上是香煙繚繞。旁邊還有一個箱子,箱子上有一個幾寸長半寸寬的縫,箱的正面上寫着「功德箱」三個字。
賈玉軒和楊進輝都不知道那功德箱是做什麼的。
香案前散落着十來個蒲團。有的確實是蒲團,而有的只是一塊席片。
賈玉軒和楊進輝都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現實中的佛像。以前都是在影視里見過,隔着一層屏幕,沒有真實感。
這時,進來三個中年婦女,繞過他們,來到他們前邊,跪在中間的蒲團磕起頭來。磕得很虔誠,很敬畏。磕過頭之後,雙手合十在胸前,仰望着佛像,默默的祈禱着什麼。
楊進輝見狀,忍俊不禁,背過臉去,撲哧一聲笑了。
賈玉軒立即扭頭,很嚴厲的看了楊進輝一眼。於他來說,這是塵世之外的地盤,有塵世之外的規距,你來到人家的地盤,就要尊重人家的規距。
楊進輝立即收了笑,神色謹慎起來。於他來說,現在的老大即便虛弱憔悴,但身上那種領導的威嚴和氣勢依然不減。
三個中年婦女磕過頭,起身來到功德箱前,從兜里掏出錢往功德箱裏塞。有兩人各捐了五塊,剩下一個捐了兩塊。
賈玉軒和楊進輝這才知道那個功德箱是專門讓人往裏面捐錢的。
三個中年婦女捐過錢,旁邊的小和尚便走過來,拿出三柱香點了,遞給三個中年婦女,三個中年婦女接了,在佛像前拜了幾拜,將香插在香爐上。然後,三個中年婦女從賈玉軒他們身邊繞過去離開了殿堂。
賈玉軒覺得,既然到人家的地盤上了,雖說只是出於好奇來看看,但也不能白看。於是,他回頭看了一眼楊進輝,示意楊進輝推他過去。
楊進輝趕緊將他推到功德箱前,他從身上掏出錢夾,抽出二十元錢,伸手往功德箱裏塞,功德箱有些高,他的手無法達到塞錢的縫口。楊進輝正要接過錢幫他塞進去,旁邊的小和尚先一步接了錢塞進了功德箱,然後雙手合十,向賈玉軒輕施了一禮。
小和尚拿了一柱高香點了,遞給了賈玉軒。這柱高香,比剛才那三個中年婦女的要高大出一倍。
賈玉軒搖了搖頭,沒有接香。他們三人都是黨員,又都是公家人,上香不合適。但到了人家的地盤上,入鄉隨俗,給人家捐個錢倒是合情合理。
小和尚一臉的難以置信。燒香很重要,另一個世界的佛神受了人的香,不能白受,是要護佑上香人的,香客都巴不得給佛祖上香,以求得到佛祖的護佑。可眼前這位香客好奇怪,捐了錢卻不上香,太傻了吧。
「我想拜見一下你們寺院的主持,方便嗎?」賈玉軒笑問。
現在的賈玉軒,雖然臉色有些清瘦蒼白,但仍然一塵不染,與眾不同。
小和尚一聽賈玉軒要見主持,怔了一下。
「施主有何事,我好去稟報我們主持。」小和尚說。
「請教一些塵世之外的事情。」賈玉軒笑說。
小和尚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繞過佛像,進到佛像西邊的木屏裏面,出來之後,繞過佛像,又來到佛像東邊的木屏裏面,再出來的時候,後面跟了個比他還年輕的小和尚。那小和尚出了殿堂,大概有幾分種,又回來了,向佛像邊的小和尚點了點頭,然後來到賈玉軒三人面前。
「跟我來吧。」小和尚說。
三人隨着小和尚出了殿堂,來到東邊的禪房前。
「稍等。」小和尚說罷,推開禪房進去了,很快又出來了,輕聲說,「裏面的施主出來,你們就可以進去了。」小和尚說罷,輕施一禮,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