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媽媽的臉色本來就不好看,爸爸一暗示她鳳鳴回來了,她臉色更不好看了,便轉身來到了西屋。
鳳鳴正幫丈夫穿外衣,服侍他起床。看到媽媽進來,心裏不由得一揪。
「媽。」鳳鳴很討好的微笑着向媽打招呼。聲音里卻是俺飾不住的顫抖和驚慌。
媽媽沒有任何反應,看也不看鳳鳴,只是走向床上的兒子。
「軒兒,一天沒出門了,到衚衕里轉一圈吧。」媽媽來到兒子跟前,微笑着說。
「可以。」賈玉軒點點頭。鳳鳴服侍他起床,就是要推他到衚衕里轉呢。
媽媽幫兒子坐在輪椅上,不等鳳鳴從床上下來,推著兒子就走,把鳳鳴晾在那裏。
「媽,你上一天班很辛苦,讓鳳鳴陪我出去轉吧。」賈玉軒很着急的說。
媽媽像沒聽到一樣,推著兒子出了西屋,徑直向院門走去。
鳳鳴穿上鞋,跟到西屋門外,望着媽媽推着丈夫出了院門,閃在那裏很是無趣。
廚房裏傳來嘣嘣的聲響,隨着聲響,還有一股辛辣的姜味。大概是拿刀啪姜。
鳳鳴想去廚房給爸打下手,又害怕被爸爸冷言冷語,便索性回到西屋,準備收拾丈夫該洗的衣服去洗。
她回到裏間,搜尋來搜尋去,沒搜尋到一件該洗的衣物,連丈夫的內褲和襪子都被洗得乾乾淨淨,散發著洗衣粉的氣味,被疊得整整齊齊,安靜的擺放在床頭的柜子裏。
沒有衣服可洗,那就掃地吧。這樣閑着實在是晾得慌。
於是,她把不用掃的地給掃了一遍,又開始整理床鋪。
天色暗淡了,西天的邊際還殘留着最後一縷奪目的晚霞,像一盞即將熄滅的燭光。
爸爸做好了晚飯,將院裏的燈打開,出門去喊妻兒回來吃飯。
很快,一家三口回到院裏。媽媽將兒子推到廚房門外的盆架前,爸爸早整好了半盆溫水,一家三口圍着臉盆洗手凈面,又擦乾,媽媽直接將兒子推到廚房的飯桌前。
「鳳鳴,來吃飯!」賈玉軒被推進廚房時,回頭沖西屋大聲喊。
西屋的鳳鳴立即回應他:「哎!」
爸爸盛好飯菜,擺放在飯桌上,賈玉軒發現,爸爸只盛了三碗湯,放了三雙筷子。
「爸!」賈玉軒望着飯桌上的三碗湯和三雙筷子,很生氣的大聲叫道。
若是以前,兒子的這既是求助又是抱怨的一聲「爸」喊出口,爸爸會立即按照兒子的需要做出反應。可此刻,他像沒聽到一樣,只顧往兒子面前夾菜。
鳳鳴從西屋出來,在廚房門外的臉盆里洗了手,水還是溫熱的。然後走進廚房,一看眼前的這陣式,她出去到西屋南山的棚下搬了一把小椅,坐在丈夫身邊。
鳳鳴坐下才發現,飯桌上只有三碗湯和三雙筷子,不由得一怔,有些難以置信。她沒想到平時和善可親的爸爸還真做得出來。
只是在她一怔的那一瞬間,丈夫早將他自己面前的湯碗和筷子放到了她面前。
爸媽見狀,相視一望。
爸爸正要起身給兒子盛湯拿筷子,鳳鳴趕緊將湯碗和筷子推到丈夫面前。
「我自己來。」鳳鳴說著,起身為自己盛了湯,拿了筷子。她剛才的聲音清脆悅耳,神情安之安素,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她才不在乎爸媽的態度,這絲毫傷不到她的皮毛。因為她已經深知,再卑微的人,也可以隨意踩死腳下的螞蟻;再卑微的人,也可以隨意斬殺路邊的野草。卑微的人,只有在人這裏卑微,在萬物面前,卻掌管着生殺大權。所以,任何一個人都是萬物之尊。她當然也是萬物之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她既然是萬物之尊,那她來這世上就是為了承受無休無止的磨難的。
爸媽的態度算什麼。她在心裏很不屑的想。
於是,一家四口開始圍桌吃飯。
媽媽一邊吃飯,一邊說著鳳鳴聽不懂也不感興趣的工作上的事情。爸爸很感興趣的回應着媽媽,很是婦唱夫隨。丈夫賈玉軒時不時的插一句自己的建議。
鳳鳴是一個多餘的人,只顧吃飯。就像一顆果實累累的棗樹上結了個瓜,她感覺自己就是那個格格不入的瓜。就像鴨群里站着一隻咩咩叫的羊,她覺得自己就是那隻不入群的羊。但她才不在乎呢,只要和丈夫在一起。
賈玉軒晚飯只喝湯吃菜,不吃饃。坐在輪椅上不活動,晚飯吃饃他嫌太塞。
今晚的湯是紅薯米粥。就是將紅薯削了皮剁碎,和大米放一起熬。熬好之後,拿勺子將紅薯擠成糊狀,和大米融為一體。今晚的紅薯很甜,熬出來的湯很好喝。
今晚的菜有一小盆白菜燉豆腐,還有一碗暴炒大蔥豆瓣醬,外加一小碟熟牛肉。
熟牛肉就放在賈玉軒面前,是專門為他備的。
賈玉軒就着白菜燉豆腐喝了一碗湯,因為好喝,他想重碗。
「還有湯嗎?」賈玉軒放下空湯碗問。
「有。」爸爸一聽見兒子還喝湯,顯得很高興。因為這說明他熬的湯好喝。趕緊放下筷子站了起來,探身去拿兒子的空湯碗。..
「讓鳳鳴去給我盛吧。」賈玉軒說著,端起空湯碗遞給了鳳鳴。
爸爸伸出的手,拿了個空,整個人被閃在那裏,他有些尷尬。
其實呢,賈玉軒這樣做,也不是故意讓爸難堪,是他發現,媽媽懲罰鳳鳴的殺手鐧就是晾鳳鳴,無視鳳鳴,不屑鳳鳴。一個人,如果常年累月的置身於媽媽的這種被晾之中,一個正常人也會被晾瘋的。幸虧鳳鳴只是周末回來兩天。那明年畢業之後呢?也許到那時候她和媽媽的關係已經改善了。萬一沒有改善,還更加嚴重呢?那他和鳳鳴就搬離老宅,
棉廠家屬區有他們的新宅院,去年大放假前就建好了,那是他和鳳鳴的新家,一個真正屬於他們的家,與家裏沒有半點關係。現在那裏有房的棉廠職工早搬進去了,一到晚上,燈火一片,像個小城一樣,比縣社家屬區大好幾倍。
他和鳳鳴的新家建好之後,只裝了門窗和院門,還沒來得及粉刷室內的牆壁,他的腿就被砸了,他也顧不上那兒的房了,裏面還是毛坯牆。等明年春夏,找幾個人罩刷一下,罩了白,風乾個把月,鳳鳴一畢業就能住進去了。
他和鳳鳴有了屬於他們自己的新家,鳳鳴就不用看爸媽的臉色了。
所以,此時此刻,他必須支使鳳鳴,讓鳳鳴有事做,沒有被晾的難堪,他在儘可能的減少她被晾的痛苦和委屈。
可爸爸還被閃在那裏呢,伸過來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呢。
鳳鳴見爸爸有些尷尬,趕緊圓和。
「還是讓爸去盛吧,爸離湯鍋近些。」鳳鳴說著,起身將空湯碗遞了爸爸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
爸爸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的手便順勢接了空湯碗,給兒子盛了湯,放在兒子面前。
賈玉軒面前的那碟熟牛肉一直沒人動,他知道那是為他備的。他夾起一塊牛肉探身放在爸爸面前,又給媽媽夾一塊,然後給鳳鳴夾一塊。
「都兩天了,今晚把它全部吃掉吧。」賈玉軒說著,也夾起一塊牛肉送進自己嘴裏。然後把小碟里的牛肉給爸媽和鳳鳴全分了。
爸媽吃過飯,沒有起身,仍然圍着飯桌說著工作上的事情,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還盡量的引起兒子的興趣。他們是為了陪兒子。
鳳鳴吃飯慢,咬一口饃夾一下菜,要咀嚼好一會兒。賈玉軒吃過了,鳳鳴還在吃。但賈玉軒一直沒有放下筷子,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夾着白菜葉,一片白菜葉反覆咀嚼好長時間,他在等鳳鳴。
待鳳鳴放下筷子,賈玉軒也放下筷子。
「爸,媽,我們回屋去了。」賈玉軒望着爸媽說。
然後,他望向鳳鳴。鳳鳴會意,起身推着他離開了廚屋。
身後的爸媽相視一望,都面無表情,什麼也沒說。
這是兒子自己選擇的愛,再有錯,也是他的至寶。在他的至寶面前,生養他的父母倒成了外人。可他們心裏最清楚,被他們厭惡的鳳鳴推出廚房的兒子,也是他們的至寶呀。
兒子不在眼前了,夫妻二人都沒話說了。爸爸便默默的起身,開始收拾碗快。媽媽默坐了一會兒,也起身幫爸爸收拾。
「歇去吧,你上一天班累了。」爸爸說。
媽媽像沒有聽到一樣,毫無反應,一直幫爸爸收拾完,夫妻二人才一起離開了廚房。爸爸來到西屋檐下,關掉了院裏的燈。夫妻二人沒有離開老宅回那個家,而是直接回堂屋東間休息了。
之前,周末鳳鳴一回來,爸爸晚上都回那個家休息了。自從知道了上星期五鳳鳴沒有回來,兒子是在輪椅上過了一夜,才致使身體極度虛弱憔悴的,憤恨鳳鳴的同時,這個周末,不僅爸爸留在老宅過夜,媽媽也留下來了。因為玉棟一到周末就去市裡和鳳舞團聚。他二人雖說沒有結婚,卻一直同居。這在農村很丟人,很傷幾敗俗,但在大城市,好像一種正常現像了,或者是未婚男女之間的新潮和時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