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原來我一開始就輸了
趙穆加知道孟修欽有備而來,絕對提前調查過他和條條的生活情況,連五六年前的舊事都挖了出來。
條條一歲半的時候,趙穆加的前妻剛剛去世,趙純八九歲大,一副懵懂的小大人模樣。
而條條連話都不清楚,睜着一雙無辜的葡萄眼,指着黑白遺照要媽媽。
趙穆加的母親怕他一拖二照顧不過來,把自己累垮了不說,以後還不好找老婆,竟背着趙穆加,偷偷地將條條送去隔壁市區的孤兒院。
趙穆加以工作當麻醉劑,晚上加班回家,不見條條的身影。
趙純一開始懼怕趙母的威嚴,什麼都不肯說,被當爹的凶了兩句之後,眼淚花花地說出條條被趙母送走的事情。
當晚,趙穆加連夜通宵開車去臨市將孩子接回來,還和趙母大吵一架。
裊裊白霧從青花瓷茶杯里騰升而出,趙穆加的思緒回到眼前的談判上,“既然孟總調查過,那就知道條條被送去孤兒院,只是個意外,而且從現實的角度來說,他現在對當時被拋棄的事情,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現在跟我要孩子,打算怎麼跟條條說?要讓一個剛剛七歲的孩子,如何去接受他出生就被親生父母像扔小狗一樣,扔到孤兒院去的嗎?”
孟修欽眸光微動,“我並不知道條條的出生。如果我一早知道他的存在,絕對不會拋棄他。我怎麼可能養不起一個孩子。”
他孟修欽的兒子,註定是出生在羅馬的那類小孩。
冷笑聲從喉間溢出,趙穆加不屑,“你這話還是把養孩子當做養貓養狗,以為給他吃飽飯穿好衣服,就夠了嗎?”
孟修欽說,“趙廳是個聰明人,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穆加在心裏琢磨對面人說的每一句話,剖析他的神情動作,不像在撒謊,可他又拿不準孟修欽說話的可信度。
商海里廝殺的人,誰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練就一身瞎幾把扯淡的功力。
“我真心實意感激趙廳對條條的照顧和付出,還希望趙廳看在和條條父子一場的份上,不要將他呆過孤兒院的情況告訴他。以後趙廳想要看條條,隨時歡迎。”孟修欽話說得得體,臉上逐漸變成不苟言笑的正經,
“如果趙廳非拉住條條不放,那我只能尋求法律的幫助,畢竟我是孩子的親生父親,於情於理於法,他都應該回到我身邊。”
“我想趙廳也不想鬧到那種程度吧,聽說最近上面下來調查團,剛到雲城……”
“孟修欽!”一聲厲喝傳來。
趙穆加成功被激怒,就孟修欽那點先給糖棗,再打一巴掌的話術,對他這種上位者來說,不起那麼大的作用。
女人他趙穆加搶不過孟修欽,他認是感情不到位。
兒子養在他身邊七年,父子情深可不是假酒,難不成還能跟一個突然出現的父親更親?
趙穆加臉頰上的每一條肌肉都綳得極緊,“如果你要訴諸法律,儘管去做,我等你。”
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趙穆加竟願意拿自己的前途冒風險。
真是性情中人。
孟修欽第一次有點欣賞趙穆加。
到他這種地位,錢權見得多了,追求起來也沒有盡頭,真情實意就顯得彌足珍貴。
遑論趙穆加這份父子情,還不曾有血緣關係的羈絆和加持。
“趙廳。”
孟修欽叫住他,站起來,“條條是我和宋漪年的孩子,我做父親的,倒也罷了,你忍心讓條條和親生母親分開?他一直很想要媽媽。”
……
正月十四的夜晚。
珠江邊灌木葳蕤,垂絲海棠花枝繁茂下,停靠着一輛長款的帕加尼。
男人青筋分明的手,斜垂在車窗欞上,修長兩指之間夾着一支煙,半晌,煙頭燃燒殆盡,手指才微動。
煙灰簌簌而下。
孟修欽捻滅煙,看了高懸天際的孤月,腦海里像過電影一般,播放着剛才在茶樓里的情況。
當他主動吐露條條的身份之後,趙穆加魂驚魄惕一般,兩眼痴痴地望着他,“所以小宋一直喜歡條條,不停地主動接近條條,是因為她知道條條是她的孩子。”
那麼條條呢,他從第一面起,就喜歡宋漪年,原來是出於血緣里的天性,對親生母親的親近。
趙穆加喃喃,“難怪我相過那麼多次親,條條從來反對,唯獨喜歡宋漪年,竟是這樣……”
血濃於水,他拿什麼去跟宋漪年搶孩子,又憑什麼跟她搶孩子。
孟修欽並沒有告訴趙穆加,他和宋漪年之間尚未戳破這層窗戶紙,他不知道為什麼宋漪年要刻意隱瞞條條的事情。
任由趙穆加去猜想,否則孟修欽怕自己接不回孩子。
看見趙穆加失魂落魄的模樣,孟修欽知道,自己勝券在握。
最後,趙穆加沒有了那分強勢,在離開之前,他站在門邊,恍如一棵被風吹乾了的樹,笑容帶了一絲凄愴,“原來我一開始輸了。”
輸在比孟修欽晚了七八年,遇見宋漪年。
從最初開始,他一丁點兒的贏面都沒有。
趙穆加說會會考慮條條的事情,孟修欽不再逼他。
涼風拂面,孟修欽思緒歸位,啟動跑車的轟鳴引擎。
他去到以前常去的會所。
謝天賜坐在包廂里正興高采烈地玩牌,見孟修欽進來,誇張地揉了揉眼睛,“天吶,已婚男人怎麼也來泡會所,你不怕你老婆查崗嗎?”
孟修欽踢了他一腳,“你少他媽酸溜溜的。”
謝天賜放下牌,過去圈住孟修欽的脖子,“我當然酸,你一結婚天天往家跑,你自己說說,多久沒陪我玩牌了?重色輕友的混蛋。”
孟修欽後背起了一圈雞皮疙瘩,“你也不嫌噁心,不怕外人以為你是雙箭頭?”
手被無情的推開,謝天賜攤開四肢,倒在沙發上,“睡完就不認賬,果然是我認識的老四,我愛老四,老四不愛我,真是情何以堪。”
孟修欽真想抽他,“閉嘴吧你。”
餘光瞥到坐到牌桌上的一個女人,臉色有點不可描述,估計是被謝天賜的話嚇到了,真以為孟修欽有那方面的癖好。
女人被孟修欽眼神里的深沉一震,擠了個不太好看的笑容,“四少。”
孟修欽沒看她,回頭問謝天賜,“她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