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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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漫城某處半坍塌的角樓,角樓側面似乎被獅鷲的魔法錘流彈誤擊了,年久失修佈滿藤蔓和苔蘚的磚石結構碎了幾塊條石后便連鎖反應的坍塌了一大片,直接變成了一個半圓的巨大豁口,連通塔頂的螺旋樓梯自然也坍塌了。不過出於某種奇特的物理平衡,這座被啃掉一般的角樓仍然屹立不倒,夜風穿過裂口發出口哨般尖銳又凄厲的風聲……
如果這時候有人能穿過散落的碎石廢墟,攀上斷裂的樓梯,到達那搖搖欲墜的角樓塔頂的話,就會在一堆破敗的掛毯下發現一雙黯淡閃爍的光點。
“氘燃料剩餘,13.7%……”破布之間依稀能看到一截沾滿了泥灰的白皙人造肌膚和球窩狀關節,散亂的金色髮絲在夜風中狂亂的搖擺着,一個電子信號在那複雜的光纖、半導體和生物質的大腦中回蕩。
在殖民地軍列中lolita編號第六位的安蓓爾,唯一的賽博格(有機體機械化)單位,除了部分大腦外所有的器官和肢體全部是最終目的為戰爭服務而人工製造的產物,其設計之初就是為了高速高效的穿插突破,因此相對於速度、火力和防禦的優秀平衡,其持久作戰方面表現就相對較為遜色了,說到底,她的身體本來就是為了短時間高效率輸出而開發的機體,無論是空戰的高加速度還是高熱能量武器的使用都屬於能耗大戶,在經歷了一下午的空中惡戰之後,她的核融合燃料已經下降到了十分之一的紅線邊緣,系統的後備選項讓她選擇藏身於一處人跡罕至的塔樓廢墟上,關閉了除維生系統、被動感知系統外大部分的系統以節省能量,等待後續命令。
然而在那層層疊疊的金屬深處,還有一處超出程序掌控,無法被關閉器官在悄然運作着,那個繼承自她還是人類時候的遺留物——一團浸泡在緩衝生物凝膠和維生液中的大腦組織。當附着於有機大腦上的輔助計算機也關閉之後,一直作用於安蓓爾有機體神經中樞二進制的思維輔助程序也離線了。那一瞬間,安蓓爾失去了所有的機械化屬性,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不,連一人都不完整,只是一塊殘缺的腦組織和一個靈魂而已,沒有感官也沒有手腳,懸浮在一片徹底空無一物的虛空之中,只有一些過往的記憶殘片偶爾閃爍一下。
“我……誰……哪兒……克亞奇……伊菲麗爾……安蓓爾……”無數的念頭和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興起,熄滅,再興起,再熄滅,稱不上思考,連夢都算不上毫無意義的思維殘片,但這就是她的全部意志了,她就這麼等待着……等待着……
“……”一串閃爍,不是光,不是聲,不是熱,不是需要感官才能感知到的東西,但她察覺到了,在萬物虛無中,那個“……”太過明顯,讓她很在意,可惜她無法理解“什麼……什麼……什麼……”
“……切換生物電訊號編碼。”忽然間,她懂了,但也只是理解了而已,現在她的狀況比醉酒和迷糊還不如,思考這麼複雜的行為已經超出了她殘缺大腦的機能。“信號交流源臨時編號GHJ23952……未知接入口發現規律訊號,可用生物電編碼解碼。複檢中……錯誤,不連續片段,信號源狀態不完整。開啟連線修復……檢測接入口位置……連線完成,開始檢測。發送握手信號”
一連串代碼如同暴潮般吹襲過安蓓爾虛無的思維碎片,缺乏輔助計算機幫助的殘缺大腦根本無法理解這些1100的代碼。
“檢測完成,無法確定接入點電子代碼,未檢測到休眠執行代碼和故障保險程序,推定為為離線空置硬件,握手協議無反應,推定為故障系統,嘗試執行軟件刪除。”無序混沌的虛無中,一股不可見的,可怕的,摧毀一切的力量向著安蓓爾壓來,彷彿要把她的存在肢解、撕裂、碾碎。“呀!”安蓓爾尖叫起來,沉眠的一部分記憶碎片激活了,是的,她曾經經歷過這種可怕的感覺,將自己記憶和靈魂都要抹去的感覺:“不要,不要!”思緒的起伏化作靈魂的波動,激起洶湧浪潮將那股摧毀湮滅的力量抵擋了回去。
“錯誤,錯誤!發現生物電訊號針對性回復編碼。探測到精神立場屏障。推定為意識體存在,終止一切刪除程序,正在聯絡主程序。”那股毀滅的力量快速的後退消失了。
……
許久后,那股“感覺”又回來了,但沒有再帶着那種毀滅和抹殺的力量,反倒輕柔的如同羽絨,輕輕微觸着安蓓爾的意識屏障,彷彿撓痒痒般她有些舒服:“are·you·still·there?”一個人類的口語代碼輕柔的推入安蓓爾的意識,想讓她理解,然而已經無法思考的安蓓爾根本不明白語言的意思,只是本能的想對其回應,學着那數據來處嗯哼哼的發出不明的回應,如同牙牙學語的幼童。
那個聲音又詢問了一邊,安蓓爾啊啊了回去。
“我把那個當做回答吧。但你應該說,是的!重複,是的!”那個東西吧一個明細的1發送了過來,那是一個點,一個存在,一個單比特的信號,一個字節,一個電弧,一個脈衝,零和一中的一半。二進制中代表“是”‘有’、‘存在’、‘確定’,的第一個有意義的數字。這個型號強烈且又重複着,讓安蓓爾既嚮往又痛苦,本能的做出相應的回應“1”。
“看上去你學會了,are·you·still·there?”
“是,是,是,是……”安蓓爾歡快而反覆的傳送着那個1,如同小孩子把玩新的玩具。
那個存在伸出無數細絲到安蓓爾身邊,輕觸着虛空,點亮一個個星星般的光點,又熄滅一個個光點。安蓓爾感受着那些彌散的數據殘片,有些類似歡快的情緒讓她感到激昂。
“系統分檢查完成,所有硬件處於正常運作狀態。你好,我賦予你臨時編號05,我是AI編號03,我是04、05、08大區的觀察者,記錄者,掌控者,管理者,我對與你接觸感到符合程序修正的傾向性……更正,滿足、愉悅。我很高興接觸你,臨時編號05,希望還能與你在08大區接觸。現在,我要離開了,AI02即將連線,再見。”
那東西正在退去,安蓓爾感到一陣負面的感覺,那是原始的排斥心理,造就痛苦和寂寞的原始碼。她只能不斷發送着1直到它完全消失。
她再次蜷縮起來,將1不停釋放着,那是她的眼淚,她學會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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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妹妹。08大區這個位置檢查結束了么?我要傳輸啟動秘鑰了。”
“02,確認,此區域探測到疑似智能體程序,無法判定安全係數和後續影響。”
“應該是lolita06,沒事,那在偏差值內,數據計算大腦的殘存生物組織應該會在數據線上造成些雜音餘波。當成冗餘數據即可。”
“否決,探測到主觀性回波和模仿能力,不該視為雜波。”
“唉唉?還有意識?但她的殘存腦組織應該不足以支撐思維迴路了啊。”
“思維程度低下,但無法判斷意識和自我,我將會去更新我資料庫中關於人腦濕件支撐思維能力的下限閥值,另外,如果確認她的無輔助思維能力,她的身份定位需要由ai議會重新校正。”
“02贊成”
“01贊成”另外一個聲音也以光速加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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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外部刺激激活指令,來源——行動命令秘鑰。機體全功能開啟。
電流在超導纖維中以光速穿行,在複雜的半導體原件中變成攜帶着信息的規律脈衝抵達神經節的底端……
安蓓爾在寒風中睜開了保護攝像頭的防塵蓋。
“日期校對中,遠程命令來源核實,雙向確定秘鑰中——通過。”來自輔助計算機的數據支援彌補了損傷的下丘腦的計算能力缺失,機載且能聯網的雲盤也給予了其記憶。這讓安蓓爾找回了思想的能力。
“lolita06,命令接受中……確認。第一戰術優先,空中情報確保,第二戰術優先,確保制空權。”機械的女孩在殘破的塔頂站了起來,胸口的反應堆開始升溫加力,“掃描自檢中,預定完成時間32秒。”
“06……安蓓爾?”一個名字讓她有些恍惚,彷彿一塊小石子在池塘中蕩漾起的波紋,這讓她的回復延遲了零點幾秒,“AI蕾娜?有新的命令么?”
“不是啦,是……一點數據統計”
“重要麼,現在是戰鬥狀態?”
“文本級別很小的數據交換,在自檢結束前就能完成。……安蓓爾,你有關於之前的記憶么?”
“記憶?數據記錄——檢索,我最後一次數據記錄點是……”
“不是啦,我不是說硬盤中的數據,而是……非硬盤記錄的記憶,你的生物組織的記憶,還有么?”
“……我……不知道……”沉默了數秒,對以光速思考的計算機來說,那是長達如同千百年的思考,但安蓓爾卻得不出答案。那些來組輔助計算和數據庫檢索的結果沒有給出任何肯定的答覆,但在那之外的某些本能,某些並非冰冷的機械給予的本能,讓她不願意回答“沒有”這個答案。
“恩,感謝你的答案。為了保持數據通常,蕾娜即時通訊離線!拜拜!”並沒有表現出失望,可人的ai女孩很高興的笑臉,敬了個俏皮的禮舞動了一圈作為感謝,消失在了通訊的那頭。
蕾娜已經離開,但一種不知何處來的的動力讓她難以放棄放棄思考這個問題,他一遍遍的檢索硬盤中過去一點一滴的自我記錄,尋找着某些蛛絲馬跡。但卻毫無所獲。
“全系統自檢完成”來自程序的信息讓她只能暫時擱置這個問題,查看系統報告,她發現自檢竟然比預期快了一秒多,而且軟體結果良好的讓人無法相信,之前戰鬥中暴露出的錯誤數據、冗餘進程和磁盤碎片好像……不,是確實的被清理一空了。一個數字簽名是這次優化唯一的記錄,後綴的地址指向遠在烏龍山的一個伺服器,而且有着完整且合乎安全規定的秘鑰和授權。時間顯示就是自己主要輔助系統關機的時候。似乎一道流星閃過天際般,那一剎那抓住的感覺讓安蓓爾不由喃喃道:“1”
流星的光芒轉瞬即逝,任憑安蓓爾如何復讀硬盤也查詢不到那種感覺的來源,更不明白那個1的意義了。她記錄下孤單的1,希望以後能找出這個訊息的出處。
原子聚變產生的巨大能量穿過四肢百骸的管線,深埋在金屬下的葉片開始轉動了,渦扇引擎開始發出轟鳴。四散飛濺的塵埃中,纖巧如蓮花瓣白色足尖輕輕一踮,那輕盈的身軀擺脫了重力的束縛。
燃燒室,燃料注入。內涵道的噴嘴射出氣霧狀的混合燃料,與高度壓縮的空氣混合后被火花塞的電弧引燃……推進器噴口的氣柱忽然變成了耀眼的火舌暴漲數倍炙烤着大地,瞬間提升數倍的加力將安蓓爾如逆行的流星般一口氣推上天際留下一道絢麗的尾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