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溫柔的風有離別
滿頭白髮的說書人看着滿堂的客人,其實注意力都在那個神色掙扎的年輕人身上,不過看到他並沒什麼其它舉動,這才暗暗鬆口氣接着道:“他們那群人修行靠得就是讀書,讀各種聖賢書,觀山海日月,以一腔書生意氣,共鳴天地元氣,他們不修竅穴,不存養元氣,只是簡單的共鳴元氣,境界劃分更是利索,誰讀的書多,引發的天氣元氣共鳴之份量,就是評判儒家那群書生修為的標準。
秀才口書可定花開花落。
君子口書可定身養性。
狀元口書可定山河運化。
當今世上,最大的讀書人其實是當朝皇帝,他只承氣運,卻可隨意定一人生死,一國生滅。
比皇帝還要高的那類人,隱隱代表了世界意志,他從不隨意說話,說出的話就會應驗在某處,那才是真正的言出法隨。”
有客人心神嚮往,笑道:“我要是個讀書人,就當個君子就好了,君子愛乘人之美,隔壁翠花我就覺得聽適合討來當媳婦,咱就說一句話,翠花喜歡王二狗,不是定人身性嗎,嘿嘿…”
眾人紛紛附和道:“你個沒文化的,乘人之美是你這麼個說法?天下還不大亂了?按照你的意思,明明是逼良為娼,想良家紅杏出牆!二狗,瞧你那出息,你開口要銀子,去紅樓里瀟洒,不比強人所難好得多?”
君子修身養性,哪裏是二狗理解的意思,君子美德,隱隱感化萬物,其中神異,靠得就是日夜誦讀,勤綴不息。
滿頭白髮的說書先生,等台下客人討論聲漸弱,這才繼續開口:“別想了,世間三百年都無聖人了,二狗你不如多喝兩壺酒,這東西可比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的實在。”
“三百年有儒聖趙霜林開天門而去,只攜一枚紫竹笛的他,吹奏着悠悠仙樂力扛九九八十一道紫金雷,可這片天地的意志都要歸順於他,守天門的那群神仙,調動本就屬於他的天雷,又如何傷得了儒聖?”
閑散看客驚訝無比,乖乖,真的有神仙啊。
“天上神仙取來了世外一縷滅世真雷,修行七百年便合道的趙霜林,為了守護咱們這個世界,主動兵解,從高高的九天之上,垂落人間,那時候他已半步跨入天門,只差那麼一絲…”
“紫竹落雨,仙鶴哀鳴,那一日,天下讀書人,修為盡失,有仙人持聖旨自天上雲間展開,郎朗其聲:此地讀書人,不可……。”
李寧洛沒忍住問道:“天上那群神仙,也有皇帝管着?”
說書人搖了搖頭道:“吾亦不知。”
“你不知道?那你還說?”
滿頭白髮的說書人笑着解釋道:“這些事情是一卷隱秘藏書所言,我也就靠着那本書,混口飯吃,小姑娘要有些耐心,聽我細細說下去。”
“那仙人不可二字剛說出口,聲音便戛然而止,只見幕北山一道劍光璀璨,高達數萬丈,盪起的劍氣將那傳旨仙人千丈法身,一劍…劈碎,一道飛劍直衝九天雲霄,將那垂坐在天門后的仙人,斬落人間!”
天地間有人朗聲道:“劍修一劍可斬仙人落,稱為劍仙,天地間已無劍仙三百年矣。”
“幕北山劍修王不勝,有一劍已修三百年,斗膽請劍,斬仙!”
天門后伸出一指,接住那墜落人間仙的頭顱,隨後直點出劍的瀟洒劍客,萬餘丈劍氣激蕩,同時有諾大的仙音輕輕回蕩,“賜死!”
仙人以指點眉心,劍仙得道又如何?王不勝只出一劍,只有一劍,含笑而亡,神魂俱散。
從此儒道失術,劍修,不可長生!
滿頭白髮的說書人,猛灌了一口酒,大聲道:“我輩讀書人,死亦快哉!儒聖留在人間的傳承仍在,它就藏在大燕北面的某個地方…”
話沒說完,沉沉醉去。
食客不以為意,只當這說書人喝大了,以往喝多了以後,他就會說好些莫名其妙的話,可沒有一個人當真的。
特別是王二狗,不以為意道:“神仙?儒聖?劍仙?合計着這位先生比我還可憐,讀書沒讀出個名堂,還把腦子讀壞了!”
一眾散客搖搖頭,笑着離去。
丁前溪也覺得那不可能,可彷彿有個聲音強迫他相信,書生說的,都是真的,整個人陷入了混沌之中,李寧洛感受到了他的異樣,輕輕握住了少年的手。
拉他出門。
離開了身後酒樓,各種繁雜情緒很快消失不見,丁前溪腦海瞬間清醒過來,他大口喘氣,跟身邊的李寧洛解釋道:“那說書人講的實在是太過逼真了些,我順着他說的話想像着那個場景,想着想着,就跟親眼見過一樣…陷入了魔怔。”
少女輕聲說道:“沒事的,那只是江湖手段的一種,訣竅應該就在那壺酒里,類似於迷魂藥般的存在,那東西會勾動情緒,讓人不自覺陷入其中,只是那群食客喝完酒已經好些時辰,應該是過了藥性,只有咱們兩個是新到的酒客,你感受到的畫面,我也…感受到了,算了,那說書人應該只是為了多賣幾罐子酒,沒有別的心思,咱們趕緊離開就好。”
兩人撐着傘出了北城門,再往北就是山陰城,這下少女真沒逗留的理由了。
李寧洛貼近丁前溪的耳邊輕輕問道:“你那道人師傅有沒有教過你道家雙-修術法,就是梁羨魚說的那種。”
少女神色認真接著說道:“丁前溪,下次見面,我們一起雙-修好不好?”
丁前溪有些難為情,慢慢鬆開姑娘握着的手,目瞪口呆的看着語出驚人的李寧洛。
年輕的少女一臉溫柔,也不等丁前溪回答,便替他拍了拍有好些碎雪的肩頭,隨後又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瀟洒轉身,一蹦一跳的走進了風雪中。
她背對着傘下的他,抬起那握住鵝卵石的拳頭,用力地揮了揮,“如果還有緣的話,那就江湖再見啦。”
直到風雪瀰漫著看不清那姑娘的背影時,丁前溪才小聲自語了一句,“到時如果我還活着,便去北魏找你。”
“喂,可不許多想,才不是為了什麼雙-修。”
撐着傘的少年走後,他站立很久的地方突然冒出一個俏麗的身影,攤開手心看着那枚靜靜發光的鵝卵石,征征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