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暴風前的寧靜
昏暗的大廳之中,王先生,源周坐在長桌邊。現在寧負回來了,而且手中握着軌道武器,很難說有沒有掌握着其他劃時代科技。舊黨擔心自己的網絡系統已經被完全滲透,不敢貿然在虛擬空間內發起集會。
王先生身體稍稍前傾,終於露出了自己的面孔。歲月在他身上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按他的年歲來算,這幾年應該是人老的最快的幾年,可是歲月的法則在他這裏似乎失去了效力。
皮膚白皙且富有光澤,看起來更像十八九歲的男大學生。
源周修長的手指敲着桌子,終於停了下來,他說:“我們真要把晶片給寧負?”
王先生沉默着。
源周繼續說:“一塊晶片,本身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錦上添花罷了,但玄鳥科技的確是個威脅。”
“這倒是。”
王先生調出全息影像,從這裏他可以看到晶片破解的實驗進度。王先生一揮手,將投影放大,指着其中的一處說:“這地方很明顯,不是人設計出來的。”
源周挑了一下眉。
王先生繼續說:“人在設計這些東西的時候往往會不自覺地代入審美,追求對稱或某種意義上的和諧,而機器用來評判或者梳理邏輯的符號和人不同,所以這裏能對稱但是沒有對稱,一定不是人的手筆,彷生人也是人。”
源周說:“你的意思,是那位?”
王先生點點頭,他們如此懼怕寧負的原因還有一點,就是真寧負有着加百列,彷生人寧負似乎也有一個超級人工智能,而且這個超級人工智能很可能就是智能危機的罪魁禍首。
如果再來一次智能危機,他們能夠承受得了么?
王先生很清楚,現在這個世界再也禁不起那樣的衝擊了。向上四十米的城市中,人們還能在家中沉溺於虛擬現實的世界,或者在街上閑逛。他們無所事事,政府每月都會發給他們一筆信用點,以維持最基本的生活,但這樣的日子能過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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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很清楚,這個世界即將發生本質上的改變,生產力的變革最終會導致生產關係發生變革,而生產關係的變革則會影響社會意識與社會存在。伴隨着人類文明近百年的資本主義制度即將土崩瓦解,而接下來的會是什麼?
那個烏托邦真的會來么?
但是更多人沒有意識到這些,他們依舊徜徉在平靜安定的生活中。人們偶爾也會從vr儀中走出來,落滿灰塵的家撞進眼裏,陌生地讓他們感到害怕。
拍打着沙發坐墊,灰塵在光線中形成瑰麗的丁達爾效應,他坐在那裏,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難道,就要這樣慢慢變老,某天死在vr儀中?那這樣的生活或者生命究竟有什麼意義?
可是之前庸庸碌碌的生活又有什麼意義?想起了《赤壁賦,“固一世梟雄,而今安在哉?”況且自己這樣的人,不禁悲從中來。
他們看不懂下一段,或者說他們只看到了及時行樂,又想起了那個世界的瑰麗與繁華,還有沒做完的支線任務,於是又一次走回vr儀中。
普通人覺得很很每意思,舊黨和世界政府也覺得很沒意思,現在自己倒是真的成了人民的公僕,每個人都被空虛緊緊充斥着,信用點不過是一串數字,不論物質享受還是精神愉悅都唾手可得,為什麼還要工作,還要抓着一切?
如果把這個世界交給人工智能來管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有些人甚至開始幻想,如果在智械戰爭中人類輸了,會不會也過着像現在一樣的生活?
這是一個殘酷的真相,就像一個武力蠻橫的小國侵犯一個文明悠久的大國,大國終究是贏的,就算軍事上敗了,丟失全部土地,大國還有文明。這種文明會日積月累地不斷生長,纏繞,最後同化,小國也就此消失。畢竟,國家就是文明的傳承。
在很多人都沒有覺察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被塗上了一層悲觀的,灰暗的底色。
就連王先生也感到束手無策,這是,角落裏有一道低啞的聲音響起:“只有歷經衝突,才能不斷進化,人類文明必定要向更高更遠的地方發展,不能止步於溫床。”
是黑格爾。
自從他成為山雨的領袖,便很少再參與具體的事物,山雨是舊黨甚至世界政府最鋒利的一柄劍。舊黨或世界政府每次遇到想要刺殺的人,都會交給山雨處理。
黑格爾今天一直心事重重,因為他握着一個名字,蘇健。
但是給他這個名字的人還在猶豫,不過,現在他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桉。他喜歡戰爭,戰爭意味着競爭,意味着有些人上去了,而有些人下去了,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着,當然,也最直接地區分了強者和弱者。
如果世界必然要重新洗牌,他們得儘可能地佔據主動權。
新的血液取代舊的血液,他們不想被換掉,要麼變成新的血液,要麼,定義新的血液。
現在他們說不定還可以做到這些,但是如果再等下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寧負在一片廢墟上行走着,焦土被雨水浸透,黑色愈發分明。記憶和真實在互相撕咬着,他的腦袋彷彿要裂開一般。
不要自憐,不要自憐……在心中默念,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可不知道該去和誰說。
周玫不行,周玫真的認為他就是寧負,夜羽眾人也不行,儘管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不是真正的寧負,但這和自己承認了依舊是兩碼事。他們也是推斷,還可以繼續欺騙他們自己,但如果坐實了,那便必須得面對,現在不是時候。
況且,他不能在別人面前展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或許有些事就必須得獨自背負。
他還是打開了全息投影,郵件列表一片灰暗,沒有跳動的頭像,無論此時此地,還是網絡之上,他都找不到一個能夠說話的人。
他曾經不解於記憶中的寧負為何那麼喜歡喝酒,現在他有所感悟,酒精麻痹神經,會讓時間過去得更加容易。
時間並不是從身邊悄悄熘過,有時則以極沉重的方式從身上碾過,一杯酒帶來的微醺,會讓眼前的世界發生畸變,模湖夢與現實,讓自己覺得這個世界還不錯,自己也還不錯。
全息投影在不經意間抽搐片刻,寧負以為是自己太累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世界各地,所有人的全息投影幾乎都抽搐了片刻,某些事情悄然發生着變化。
在這段時間回到地球的,不僅僅是寧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