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消失的鏡子

(31)消失的鏡子

文宇的目光落在蕭然撫弄裙帶的手上,嘴角揚起一抹弧度:“沒,想是要這場雨過後才能安睡吧。”

“哦”蕭然低低地回應着,猶豫着是不是應該開口問他,伸手撫着耳際狂亂飛舞的髮絲,兀自怔怔地出神。

看着她纖細的身子在狂風中輕顫,文宇心下不由生出一絲憐惜:“進來吧,外頭風大,而且,”文宇頓了頓,接道,“我也有樣東西……想給你。”

“給我?”一顆心本彷佛在無邊無際的海上漂浮着,文宇的話卻猶若瞬間在燈塔上燃起的一點明燈,眸中瑩躍出不解和期盼,腳下不由地跟着進來了。

昏黃的壁燈淺淺地灑在房間裏,在這樣冷森的雷雨天竟奇異地熏出一抹暖色,蕭然望着牆上的老式掛鐘,脫口道:“原來已經12點這般晚了。”

文宇瞧了一眼那掛鐘,淡淡笑道:“那鍾已經壞了,不過這會兒也差不多是凌晨了。”

風尋着窗棱的縫隙依舊鑽了進來,吹着帳上繫着的風鈴不住晃動,鈴鈴地發出無節奏的清鈴的聲音,蕭然伸手撫過鋪着紅氈條的紫榆百齡小圓桌,撫過紫楠木的雕花大床,最後在床尾正對着的那一張老式的梳妝枱前坐下,神情有些惘然的蕭索:“不知道為什麼,進到這間房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一種隱隱的呼喚遙迢地傳來……”

倚在窗側的文宇一震,手中的紅繩竟自跌落了下來……

蕭然俯身拾起,抬起頭,正迎上他漆黑若墨的瞳仁,不覺莞爾:“你什麼時候帶了這樣的一根紅繩?很漂亮。”

從見到蕭然第一眼起,就覺得她很特別,在C市那樣的大都市是不缺美女的,若真要比五官的精緻,薇薇都還要略勝一籌,可,不知為什麼,蕭然身上散發出一種遙遠而又恍然的感覺,她就像從水墨畫中走出的百合,帶着靈異的神秘,特別是在得知她懂靈異之事之後,還有她做靈媒的姑媽,這種感覺更強烈了,現下,為什麼她對這個房間也有這異樣的感覺?

夢中的那個女人無疑是媚雲,難道她和媚雲之間存在某種聯繫?可,如果如此,媚云為何還要將鳳凰血玉鐲子戴在蕭然的手上?薇薇是最後一個,那蕭然呢?媚雲究竟想做什麼?要做什麼?就算已知道所有的前因後果,知道那個穿着喜服的怨靈是媚雲,然又如何?眼前依舊是一團化不開的迷霧……我們究竟該如何做?該如何做才能徹底擺脫媚雲的糾纏?

蕭然見文宇只怔怔地瞧着自己,卻不言語,不覺頰帶兩抹緋霞,轉過頭去,嗔道:“我臉上有什麼嗎?你這般瞧着我?”

文宇眼眸一斂,回過神來,也覺一絲窘然,含笑道:“沒,只是我一時走了神,這根紅繩是送你的。”

“送我?”蕭然愕然重複着,但轉瞬一抹羞色便在頰間暈開:“謝謝,可好端端的為什麼送東西給我?”

文宇從蕭然溫1濕的手心取過紅繩,淺笑中帶着一絲促狹的意味:“怎麼?送東西偏生要有個理由嗎?喜歡就好,我給你戴上吧。”

只要是你送的,都好。可這句話太過曖昧,終究卡在喉間,沒說出口,只柔順地伸出手腕……

“在紅娘子廟等你們時買的,說是可以避邪,”文宇半跪着小心地將紅繩系在蕭然白皙的手腕上,鳳凰嘴裏垂下的絲絛在風中搖曳生姿,只是,他的聲音漸漸失了玩笑的意味,微有沉意:“你還記得在清水鎮,我曾單獨要求和你姑媽單獨談一會兒嗎?”

“恩,記得。那時覺得奇怪,不過你不說,我,也就沒問了。”為什麼此時會提到姑媽呢?蕭然凝眸望着文宇,不解。

文宇站起身來,又是一道森然的藍色閃電,映染了半邊的天空,接着便是幾聲沉悶的雷聲,“我本是以為這事可不用再提,卻沒料想到竟會在傅家見到夢中的景象。”

“夢中的景象?”蕭然喃喃地重複着,更是不解。

“是的,一個奇怪的夢,夢中,一棟古舊的大宅院,冗長的走道,走道的盡頭是一扇古舊的大門,暗紅色的門漆上雕刻着兩隻鳳凰,然後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黑暗中透出一點紅色……漸漸近了,看清了,是一對紅色的喜燭,似乎剛剛熄滅,還不斷升起裊裊的白煙……紅色的喜服,一個身穿喜服的新娘端坐在鏡子前,頭上蓋着大紅的喜帕。風一吹,吹起紅紅的喜帕……”

風吹着窗外的樹沙沙作響,文宇的聲音竟似有一絲縹緲,瓮瓮地傳入耳中,“自從離開C市后,我便再沒做過這個夢了,然——沒料想竟在傅家見到這夢中的屋子,擺設佈置分毫不差,可,彷佛又有點什麼不一樣……”

文宇擰着眉,思索着,可哪裏不一樣,卻真是一點印象都沒了。

蕭然伸手拿起枱面上那把檀香木質梳子,是很好的檀香木,還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沉香:“那個女人是媚雲吧?但她是死在關家,怎麼會出現在傅家的屋子裏?而且……”蕭然沉吟着:“這個夢境裏竟流淌着一絲奇怪的暖意,感受不到絲毫媚雲的怨氣,我常想,……在媚雲的身後一定也有段辛酸的故事吧,她就像陶瓷的湯壺,溫潤如玉的在腳頭,裏面的水漸漸冷去的時候,令人感到一陣溫柔的惆悵。”

文宇微微一怔,啞然地望着蕭然。

蕭然別過頭去,嘆了口氣:“你一定笑我傻了,她殺了那麼多人,終歸不是好人,……只是,對於媚雲,我心裏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也說不上來,就好像,就好像很了解她似的,她就像住在我心裏的最深處,離開很久很久后……回來了。”

又是幾聲雷聲,沉悶卻隱隱地近了,雨卻依然還沒下來……

文宇的瞳仁里瀰漫著一層不解:“你真是很奇怪的想法,不管她前世是如何的怨憤委屈,那都是前世的事了,總不該和後世糾結着,殺了許多無辜的人。”

蕭然梳着有些散亂的頭髮,低低道:“我知道,可……”不經意一瞥間,目光卻被那紅酸枝梳妝枱的實木牢牢地擋了回來,頓時驚道:“這,這梳妝枱的鏡子……去哪了?

蕭然的話音似一聲悶雷響在心間,文宇的目光迅間落在那雕花畫鳳的梳妝枱上,是的,是的,難怪總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夢中的新娘端坐在鏡前,鏡里映着那對紅燭和新娘窈窕的身影……可,為什麼會和夢中的景象不一樣?更可怖的是,這梳妝枱里嵌着的鏡子去哪了?

蕭然握着梳子的手加重了力氣,不安襲上心頭,為何會獨獨缺了這面鏡子?夢中的那面鏡子!

“我聽姑媽說過,鏡子本是種很陰、很寒冷的東西,本就是不該對着床擺放的,而且媚雲是死在鏡子前,很有可能鏡子吸附了她的元靈,那麼鏡子也就吸附了她強大的怨氣和詛咒,”蕭然轉過身,不自覺按上文宇的手:“這一切是不是暗示了什麼?從你的夢裏看,媚雲是死在那間屋子裏的,可為什麼變成了傅家的屋子?梳妝枱上的鏡子去哪了?去哪了?”

望着蕭然焦灼而有些狂亂的神情,姑媽的話再次在耳邊想起:如果見到夢境中的古屋,請照看好蕭然。她剛剛還在為媚雲而感傷,為什麼鏡子不見了,她就會變得如此恐慌?

文宇輕拍着蕭然有些冷顫的手背,安慰着:“想必是這梳妝枱本就沒有鏡子,或者是鏡子碎了,或者……總之,不過是一面鏡子……”

“不,不,不會這麼簡單,”蕭然打斷文宇的話,“在你的夢中,媚雲是坐在鏡子前,這面鏡子就一定不是普通的鏡子了,它就像那鳳凰血玉鐲子般,變成了鬼物,傅賢情,傅賢情,她一定還有什麼沒有說,難道這間房就是她當年的喜房?媚雲來過的,媚雲來過的……”

“現在已經很晚了,也只有明早才能去找她問個明白。”文宇看着蕭然,喟嘆道:“看你現在的模樣,我總算是明白了,難怪臨走的時候,你姑媽和我說,如果見到夢境中的古屋,請照看好蕭然。”

姑媽?一絲感激愧疚之情攀上蕭然略有些狂噪的心,是啊,姑媽恐怕是這世界上最最疼惜自己的人了,可自己卻沒好好待姑媽,這許多年也沒想過回去探望她,而她……卻一直惦念着自己……

“所以我才買了這紅繩送你,雖不知道可不可以避邪消災,但目前這種情況,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蕭然恍然,難怪文宇昨晚會堅持要住這屋子,今晚會送自己這樣一根紅繩,卻有這樣一段緣由,當下赧然道:“不好意思,我剛才有些失態了,只是,不知怎麼,一想到那面鏡子,一股懼意和煩悶就直往心裏鑽,謝謝你啦,……可,你不怕么?”

“我?”一絲自嘲的笑意在他唇邊盪開,搖了搖頭:“姑媽曾和你說的一樣,我的夢境雖然詭異,卻感覺不到殺氣,特別是在這麼多人都死了,而我卻還活着后,我就知道,媚雲是肯定不會殺我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放過我,但既然我不用害怕她,就可以盡我最大的力量來保護你們,只是你……”

文宇臉上現出擔憂的神情:“鳳凰血玉鐲子出現在你的手上,你剛剛又如此的反常,倒是要小心才好。”

蕭然心頭止不住一顫:他在擔心我,他在擔心我,他心裏一直都還記着姑媽的話……風吹着帳上繫着的風鈴不住晃動,鈴鈴地發出無節奏的清鈴的聲音,那感覺又來了,無數小小的冷冷的快樂,就如同那金鈴一般在自己身體的每一部分作響……

驀地發現自己的手還握在文宇的手裏,不由臉一紅,輕輕地就欲把手抽回……可文宇卻突然加重了手裏的力道,沒有掙開……

——“咚”——

彷佛一石激起千層浪,曾經的想法再次撩撥着心湖的平靜,他?他是喜歡我么?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蕭然凝眸瞧着文宇,他亦瞧着他,眸子裏也似映上了淺淺的光芒,親切而溫暖,從沒瞧見過他的眼神也會如此的溫柔,如此的讓人想沉醉在裏面,是的,沉醉,沉醉……不醒……

“鐺鐺鐺……”牆上老式的掛鐘卻突然敲響,“嘩”的一聲,雨,也伴着這鐘聲終於傾瀉而下,藉著風勢,猛烈地敲打在窗玻璃上,如鼓槌聲聲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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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血玉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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