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春風樓

第四、五章 春風樓

上陽坊。

衛景進門,見到有一人正坐在院中。

那人身量不高,卻給人一種極為精瘦之感,皮膚偏白,面容陰翳,只有一雙眼睛,明亮異常。

真正令衛景側目的是,此人身上有一股陰冷,且背後似有一人的陰影爬伏。

見老頭歸來,他起身笑着拱手,“王老,我已吃飽喝足,多謝款待。

既然你回來,那我先走一步。

城中還有幾具將士屍體要搬。”

衛景與他對視一眼,相互點頭示意。

“他是樂南縣的背屍人,軍中士卒亡故后運送過來,都交由他們背給城內外的死者家屬。”

不知是受了背屍人陰寒之氣,還是唯一的兒子死去過於悲痛,老頭子輕咳兩聲,嘶啞道。

衛景眯眼,望着背屍人離去背影,凝起眉頭。

背屍人常接觸屍首,陰氣太盛,所以那人身上應是沾了髒東西。

“我家小子屍首在廳堂。”

衛景徑直走去,也不怕,掀開蒙上的白布。

這是一位弱冠少年,有着兩道英氣劍眉,身量並不魁梧,亦不瘦削,面容慘白,脖頸處有一道猙獰傷口,右臂與左腿缺失。

按理說自北方運到樂南城,短則一兩月,長則三四月,屍體早已腐爛。

但眼前這具屍首,卻奕奕如新喪。

這是因屍體塗有一種叫做殭屍粉的東西,能使屍數月不腐。

說明朝廷還挺通情達理,至少不會讓將士親人看不到入葬前的最後一眼。

衛景站於面前,眉心人偶金芒一閃。

識海中,木偶戲開唱。

“一紙徵召從軍行,千里趕赴御北狄。

寶刀一舉紅光放,無知匹夫喪疆場。”

王雲是自願入伍,

自二十年前年紀輕輕又出身貧寒的霍城,於漠北一戰封侯后,他便被大恆兒郎崇敬,許多少年以之為榜樣,匹馬出塞,萬里覓封侯。

王雲亦在此列。

他很不幸,只訓練一月,便於漠北遭遇了狄人侵襲。

他又很幸運,因為活了下來,並且因經歷過戰場,擢為伍長。

之後屢遷為什長、行長、百人長。

兩年時間憑藉著戰功成為百人長,已是佼佼者。

直到,三月前的照谷之戰,被一狄人千夫長斬殺。

面貌變為王雲的金人偶淡漠聲音響起:

“王雲,大恆鎮北軍百人長,曆數十仗,擅使橫刀,常人難敵。”

衛景本就覺得關二爺一刀太耗費真氣,正要一個實力差點的木偶以作補充,這真是瞌睡來枕頭。

量罷臂長與腿長,衛景轉身道:

“一臂一腿,日落之前我便給老丈送來。

不耽誤晚間送去縫屍鋪縫合脖頸創口和臂腿。”

王老頭頷首。

褶皺的老臉愁容遍佈。

王雲兩年前離家,他並未阻攔,年輕人闖蕩江湖,那是兒郎意氣,少年人本該如此。

正如他,他家本是王村一佃戶,少年時不滿為地主種糧,一年到頭落不到手上幾個銅板,於是到樂南縣城討生活,不足十年,不僅在城內有了房子,還討到了一位賢惠的娘子。

只是沒想到,自家小子死在了北疆。

“沒那功成名就的命啊。”

衛景走前,回首,似乎發現老頭愈發佝僂。

……

日暮。

如約而至。

常人雕出一臂一腿,興許要花上不少功夫。

而衛景有真氣輔助,一兩個時辰便足夠完成打坯、雕刻、着色等步驟。

交付貨物,收來百十銅板,衛景並未原路折返。

大恆無宵禁,既然出了門,總歸要逛一遭樂南夜市。

兜兜轉轉,衛景尋到一門前面額上掛‘奇木玉石閣’的木石鋪。

因這世天地之間靈氣瀰漫,那些存有百年千年乃至萬年的木石多多少少沾染了些非凡特性。

加之世間果有奇聞怪談當中的故事,木石所用之處極多,其店鋪自然也多。

玉石可用於鎮宅、辟邪、佩戴,木則可作鎮紙、筆筒、爐、瓶、盒等,養久鬼怪不侵。

木偶之術中,木偶實力前期會受所雕刻木材優劣而分高下,譬如綠筠木,凡木所雕出的木偶在強度、納主人之氣方面便已它弱了一籌,更遑論其他?

衛景此來,自然是為買木。

甫一進門,便有一年歲二十幾許的青年尋蹤過來,滿面和煦笑容。

衛景繞視一圈,“你們鋪的奇木都有甚木?價幾何?”

名為傅伯玉的俊朗青年打量一番穿着樸素的衛景,不見半分不耐:

“客人,本店雲煙木、清燁木、玄霜木、紫檀木諸種,天下名木皆有。

價與木齡、尺寸相關,不能一概而論。

如雲煙木,若是足尺足長,便宜數十兩有之,貴則百兩千兩亦有……”

原身身為木偶匠,對木材種類自有了解,店家所言的這些木都略有耳聞,但苦限於囊中羞澀,從未買過。

鋪中雕偶無需這般良木,一般只需楠木、樟木這等單聽名頭便弱了一頭的尋常木材。

木偶修行法中,有靈木諸名,店家這些木材已是凡中極品,可距靈木尚有差距。

凡木即是這等價格,真不知靈木用銀兩可否稱買。

衛景大致了解價位行情,未多逗留,轉身離開。

渾身上下的家當加起來不過四五兩銀子,哪裏買得起這豪富把玩之物?

最便宜一件木都需十數兩紋銀呢!

看來要想法子掙些金銀,才好買來木頭雕刻木偶,不過此事不急,以他目前牽線實力,一具強橫的二爺木偶都已費力,遑論更多。

衛景尚未走多遠,碰到了邁着輕鬆步子的郭金。

“原身記憶中,這郭金性情陰沉、不苟言笑,無妻無子,如今夜幕已至,他是要去何處?

他今日已將前日那中年人要求的紙人扎出,並且下午時分被取走。

不知今夜會有何非常,不若跟上去瞧一瞧。”

輾轉間,兩人一前一後,行至春風樓。

高三重的春風樓面對橫穿樂南城的河渠而開,往來湖畔、船蒿之人皆能瞧見春風樓窗台上女人張望、嬉鬧着拉客場景。

順着湖畔道行,還未進門,衛景便聽聞樓上穿着抹胸裝束的女子輕佻嬉道:

“呦,好俊的公子,從沒見過呢。”

“公子,不如來春風樓點上幾杯清酒、濁酒,吃些桃子、李子,聽曲蕭聲、鼓聲,權且歇歇腳?”

衛景望着郭金熟稔進門,心中直呼好傢夥。

沒想到濃眉大眼的郭金也好這一口?就這還敢勸我少年戒色?

不會今夜有什麼髒東西上他身吧?!

不過聽那樓頭姑娘叫嚷又是喝酒,又是吃桃的,難不成是正經地方?

說起來,他來到此世數日,忙碌不止,還從未來過此處,探上一探。

想罷,衛景進門。

————

一進門,一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捻着手帕,走了過來,拋個可羞可妖的媚眼道:

“公子,今日不知是點濁酒還是清酒?桃子李子,聽嘯還是打鼓?”

初來乍到的衛景一愣,環顧四周,獃獃問道:“此處還有打鼓的?”

直覺告訴他,其中有蹊蹺。

老鴇與旁邊身穿薄紗的小娘掩面輕笑,“公子第一次來罷?”

見衛景應是,老鴇向衛景介紹起了春風樓。

春風樓取自‘桃李春風一杯酒’,是一處讀書人雅士偏愛去處。

清酒、濁酒,清酒是指來此單為聽曲兒,有歌姬作陪;濁酒則是紅綃帳暖,共赴雲雨。

桃子甜美、李子酸澀,選桃意味着要妖嬈多姿、勾人心魄的熟桃,李子則是要新來樓里、羞澀不已。

行中術語,業內葷話。

自負無一不通的衛景不由暗暗咂舌,講究。

“公子初來,我亦許久不曾接客。

媽媽我可是樣樣精通呢。

若不是看公子俊俏……”

衛景瞥了一眼老鴇一雙泛着秋水欲求的媚眼,打個顫,乾咳兩聲,“我今日來只是為喝上一壺清酒。”

此具身體因精氣盡散,內中空虛,近些時日不能沾染女色,何況是久旱徐娘。

見衛景這般模樣,出言調侃的花姓老鴇掩面一笑,道:“紅依翠柳,公子可有人選?”

懷疑又是行內渾話的衛景正欲答話,一抬頭,卻見郭金人影。

“媽媽,我有熟人在此,你先應付其他客人,我自便即好。”

說罷,徑直而上。

樓上那矮胖人影同樣瞧見了衛景,懷中摟着位洶湧女子,加快腳步,

生怕撞見。

懷中豐腴美人輕錘兩下漢子,嗔怪道:“日日承歡,還如此着急。”

衛景快步疾走追上,自後面拍了拍矮胖子,卻置若罔聞。

衛景嘿然一笑,縱身一衝,攔下道:

“郭叔,你怎在此?”

他掩住尷尬,一副驚訝模樣,哈哈大笑,故作姿態道:“小衛,你怎在此?”

好浮誇的演技。

衛景心中給個差評。

但美人在側,總不能掀人家短說上一句:

叔啊,你便是因此而手頭緊?你把握不住?

衛景微睇那女子。

一雙狐媚眼,兩層峰巒,一張鵝蛋般的白狐兒臉,兩瓣挺翹柔軟的花骨朵。

這樣的姿色,在春風樓亦是上上之選。

郭金一賣扎紙的窮紙紮人,上的起?

只是這女人為何有一股難言的腥臊氣息?

那美人眨眨誘人大眼睛,上下打量一番衛景,輕吐香舌:“郭郎,既是你的侄兒,何不引薦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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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木偶匠開始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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