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趣
時值五更,音竹一改往日如鬼吼般的刺耳聲音。
而是罕見地搖曳樹枝,奏出楊柳依依春風時節方有的歡快樂音。
說到底,它耐不住這寒冬臘月,伏夏涼秋的寂寞了。
它的靈智非是百年數百年如一日水磨工夫而成,而是‘嬤嬤’的蘊養點化。
嬤嬤是比它更老的樹精,因資質有限,遲遲無法破境入品,又覺大限將至,便在十數年中以本命靈氣蘊養它,它才得以徹底開智。
它開靈幾十載,一直遵從嬤嬤的教誨,奏鬼音駭退膽敢來此鬼山的人類。
人類心思深,不可輕信。
這是嬤嬤枯死前再三的勸告之語。
音竹數十春秋抬眼望日月星辰,縱目遠眺附近百里江山,獨自一人發獃發愣,從不違背。
那天黑犬闖入,它只當是只普通獸類,並未用音律之法摧其心智,生恐懼之意。
因此黑犬得以靠近,並在它驚愕之下喃喃自語。
一條狗,它足以對付。
於是草犬交談一陣,令音竹知道了黑犬來此的始末。
黑犬真可憐,人類好壞。
爾後前來抓逮黑犬之人連拳帶踢地抓走那黑犬。
它實力有限,唯有靜默地望着人離去。
原以為又是沉寂的數十春秋,沒料到竟又見到一人,與一群人變的獸禽。
那人是和那些駁雜內力不同的純凈靈氣修者。
救下同類,為人溫潤,話語舒適健談。
它覺得是能信任之人。
良久交談,它已經引之為友。
竹音,姓竹名音,顛倒過個,清晰明了,是衛景為她起的名字。
……
衛景回客舍,與他夜半外出時相同,是自窗戶中悄悄掠過。
不被旁人所知。
將褡褳輕放桌上,換上白衣,將不知自哪家房舍擄來的黑衣折好放入褡褳。
不,應說是買來,臨走前,衛景可是放了數倍此衣的銀子。
衛景盤膝坐於床榻,
從懷中掏出兩具木偶,
一者為長髯赤面綠袍,一者為盔甲橫刀少年。
一具木偶不小,近兩尺高,真氣蘊養之下,可縮至一尺有餘。
再多,則消耗真氣過盛,得不償失。
衛景特意穿上松大袍子,才勉強將其放入懷不顯鼓脹。
歸家之後衛景準備專弄來一劍匣,以來裝更多木偶攜帶。
聽聞有乾坤妙法袋,天地盈縮戒。
不知何時才能弄來個以作儲物用。
王雲生前為百夫長,習得軍中修行路子,屢次戰場廝殺,實力不容小覷。
加之衛景真氣附着操縱,對付初入外勁的錢二不成問題,但也只是這種程度。
相比之下,二爺這具木偶的底子極限還待發掘。
衛景兩手手心空懸在兩木偶頭頂。
經脈似溪道,真氣如水,潺潺而流。
懸絲成線,勾連木偶百會。
木偶周身氤氳霧氣,飄渺非凡。
皮骨之下,像有真氣開拓木偶經脈,一往無前。
衛景正蘊養木偶。
平時將木偶揣入懷中,衛景以識海中金人偶吞吐的些許靈氣蘊養。
現在則心血來潮親自蘊養。
兩具木偶皆是毫木境。
不過因二爺木偶被衛景蘊養更久,故其在毫木境中已達中期,而王雲木偶在初期。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
衛景對修為境界的提升並不着急。
樂南城許多風景故事,他還沒去看去讀。
那位司車所講述的奇聞怪談,他都覺得極為有趣,值得一往。
……
晨明,金烏霍然躍起。
廂房門敲響,許風走來。
修行中的衛景睜開眼,起身,收整褡褳,伸個懶腰道:“阿風,此間事了,我們回城。”
許風打量一眼衛景問道:“衛哥,昨夜如何?”
衛景笑道:“路上說。”
倆人各自收拾罷,下樓與那店家夫妻打聲招呼,便去尋往樂南的車馬,捎帶一程。
鎮上每日會有不少人往城中去,或貨郎販賣,或司車專送。
店家娘子咂咂嘴,“好俊俏的少年郎,可惜,是個遊手好閒之人,年紀輕輕便學人家遊歷江湖。”
在江湖人眼中腰間挎刀,匹馬出江湖,一襲白衣,才不負一聲少俠,女俠、仙子。
可大恆數萬萬人,游江湖能有幾人有闖出名堂?
大多是闖了兩年,衣着破破爛爛,狼狽落魄地歸家。
店家娘子記得,蔡家村口的老疙瘩那個二小子,十六七背着個褡褳離家出走,留下封信,仗着念過兩年書寫下什麼,孩兒立志出鄉關,絕不成名誓不還的文鄒鄒詩句,
結果呢?嘿,一年不到,就知道了人間疾苦,夜裏灰溜溜滾回來,被老疙瘩拿着草鞋打,跑滿了半個村。
店家望着衛景倆少年背影,“昨日此二人來時,我記得身無長物罷?如何走時有褡褳包裹?”
腰肢水桶粗細的店家娘子猶疑道:“看那二人不像會偷東西的人啊。”
頓了頓,河東獅子吼的床榻內力迸濺而出,“前幾日西邊那家西雨客舍便遭了賊,你個殺千刀的,還不去屋裏看看少沒少東西?!”
……
衛景與許風走在鎮上,並不停地交談。
衛景沒有遮掩,蔡家馴獸園死掉多人。
如此大案,官府早晚知曉,估計都會稱為樂南城百姓的飯後談資。
許風錯愕良久,不是因衛景殺掉滿院人,而是蔡家造畜術的秘法手段,以及衛景言說未找到造畜之人。
許風咬牙切齒道:“院中的人確實該死!”
沉吟片刻,又道:“造畜術此種邪法,不知其中奧秘之人,都無法將其破除。”
“既然那鬼山安全,便暫且讓他們待在那。
官府中我覺得你可與周飛虎總捕頭接觸,此人辦案多年,經驗豐富,除卻愛逛春風樓外,在城中風評極好。
興許他有法子,或能請來上頭六扇門練氣士來……”
衛景頷首,抓住重點問道:“愛逛春風樓?”
“周飛虎捕頭無妻無子,總歸要……”
許風嘿嘿一笑。
“衛哥,那音竹草木精果能口吐人言?我長這麼大還未見過草木精!”
與衛景相同,許風亦是個對修行那座山遙望又想攀登之人。
衛景雙目四處張望,尋找鎮口有無往樂南城的驢車騾車,“昨夜也是我首次見,待得來日我帶你一同去往鬼山瞧瞧。”
衛景輕笑一聲,“那竹音是個話癆,不會殺人只會奏樂,等你見了可別嫌人家厭煩。”
許風一笑道:“稀奇,鬼山在樂南城都有幾分駭人名頭,沒料到只是一個不會殺人而且話嘮的音竹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