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四人行
衛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喬峰二爺兩具木偶收回木匣之中,爾後捏住冰涼的徠雪珠,只覺一股冰寒順着手腕朝手臂上去。
運轉內力才勉強足以將那股冰寒意抵消隔絕在外。
衛景順着經脈朝其中注入真氣,隨即冰珠散出淡淡森寒氤氳。
周遭數丈之地,頓時地面無端生出寒冰。
衛景淺嘗輒止,沒有再繼續往冰珠之內倒灌真氣。
寶貝尚未經衛景煉化蘊養,所發揮出來的威能有限,溝通天地之力,使得如同雪女那般造就出恁答動靜,非得煉化后。
而且因此寶與雪女相性極好,因此雪女能引來雨雪漫天,而他衛景可未必能似神仙般的造就大雪滿山的奇觀異境。
許風循步過來,手中羅陽盤指針滴溜溜打轉,片刻不停歇,其中淡淡氣機流轉,似有若無。
“衛哥,那雪女行蹤飄忽,恐怕會些遮掩法門,躲藏得倒是嚴實,我奇門術難以順着其氣機順藤摸瓜找到她。”
衛景並不意外,雪女這般的精怪,通常孕育時間頗長,比之植精之屬,甚至都不遑多讓。
能在這悠久歲月之中,安然無恙,長勢喜人,定有着遮掩氣機的法門。
否則恐怕早已被貪婪覬覦其身上寶貝的人獸盯上,抽皮剝筋了。
但凡是這些精魅鬼怪,能夠天生地養地孕育長大,身上必有甚麼異物。
衛景身上那三根‘困妖縛’,其煉製原材便是一頭鬼怪身上的黑髮。
之後再經經驗豐富的鑄器師煉製打造,才有此法器。
雪女身上除卻口中吞服,不知來歷的這顆冰珠,還有其他特異得來能煉化成法器的原材。
其與常人不一樣的精血,雙目的豎瞳,估摸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上等好物。
衛景抬頭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天幕。
飄零大如斗的雪花隨雪女遠去,不再施展術法而停下。
風兒不再喧囂,天地重歸寂靜。
衛景回過神,一臂耷在許風肩頭,笑道:“尋不到其行蹤,那便做罷,若那女怪不開眼,再來招惹咱們,那絕對要令他有來無回!”
一頭雪女自家一具木偶都能勢均力敵,再加他有着西門吹雪這張底牌,衛景當真是有恃無恐。
西門吹雪那具木偶,不知能強橫到何種程度,但衛景感覺,三品之下,絕無敵手。
侯老漢與黃猴癱坐在不遠處雪地中,四目望着衛景許風二人,一動不動。
衛景走至其身側,面容和煦道:
“侯老丈,方才沒傷到罷?”
被施展造畜術皮表為猴而人心的黃猴吱吱叫嚷兩聲,探出一手輕拍侯老漢。
侯老漢抖個激靈,顫顫巍巍道:“少俠乃仙人呼?”
那雪女以蠻橫不講理的手段引得天地異象,衛景驅使兩位高手與那鬼怪打鬥。
縱是衛景沒出手,可指揮着兩位手段通天的高手,更引得人覺其神秘。
衛景輕笑一聲,“哪來得甚麼仙人,不過是一凡人罷了。”
侯老漢在衛景攙扶下站起身,在衛景言談甚歡之下,終於不再慌亂。
侯老漢一手捏着身前棉衣一邊,上下交疊裹緊身子,將棉衣包上懷中的黃猴。
風雪不存,可夜間冷冽,仍侵蝕入骨。
衛景瞧見侯老漢動作,吐出一口霧氣道:
“此處已盡數毀去,我等沒了躲風之處,還需去另尋一好去處。
侯老丈,不知最近有無甚麼觀宇山洞了?”
侯老漢搖搖頭。
“也罷,咱們三人一猴便夜行山中,尋有無能渡過今晚的地方。”
如今才過三更,距四更還差大半時辰,距冬日天亮還有數個時辰,總不能在此喝西北風罷?
他與許風倒是捱受得住,可腿腳不靈光些的侯老漢,曝於屋外,極不好受。
衛景與許風二人從倒坍下的觀宇下,撿拾起侯老漢吃飯的傢伙什,許風自告奮勇地背上,一行人沿着小徑而下。
在衛景引導下,聊到馴養猴子話題上,宛如打通任督二脈,侯老漢話匣子徹底打開,將他自己數十年來的經驗一一說出。
似因衛景那般和藹善面,侯老漢講罷此話,目光微睇,望向黃猴,手中輕揉猴首,猶豫片刻道:
“衛小哥,你瞅瞅我家這隻猴,是不是甚麼開了智的厲害精怪?
此段時間相處,我越發覺得此猴不非凡物,跟着我來往江湖耍猴戲,我生怕引來蟊賊覬覦,將猴頭擄走。
我聽說世間通靈的妖精都會些常人難以揣測的神仙術法,以護持己身,但此猴除卻聰慧些,沒任何其他本領,跟在我這老漢身邊,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我看少俠您通得那般神通,又是個心善人兒,老漢希望少俠能收留此猴,教得猴頭些護持己身的神仙手段……”
侯老漢言罷,雙目希冀地盯着衛景二人。
衛景咂咂嘴。
侯老漢是個聰明人,知曉機緣一事命中難遇,這才出口為猴頭相求。
老漢與猴子,這些日子相處,已然感情甚篤。
可他不是甚麼神仙中人,猴頭也只是有猴軀。
聽得老漢懇求,知曉好壞的猴頭雙臂抱住老漢一條腿,吱吱叫嚷不停。
大抵是在抗議老漢決定。
衛景沉吟半響道:
“侯老丈,若我沒猜錯的話,你這猴頭應只是有着猴軀,其實質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我恰好有手段能幫助這猴頭恢復人形。”
衛景深入淺出地向侯老漢將造畜術一邪門術法講出。
侯老漢回想其大半輩子遇到的奇事,喟然長嘆道:“世間奇聞之事竟如此之多。”
他微蹲下雙腿,雙臂掐起黃猴,“猴頭,你真是個人么?”
猴子瞥了一眼衛景,吱吱叫着頷首。
“那讓衛小哥助你恢復人身人形如何?”
猴子沉思片刻,搖搖頭。
洞若觀火的衛景開口道:“你是想要保持猴身助侯老丈耍猴戲謀生?
我覺得並不可取。
方才老丈所言,若是碰到有歹人瞧見你這猴子很是聰慧,起了貪心,將你抓捕過去,又該如何?
其實你還是恢復人身方便行事些。
為侯老丈養老送終,猴身終有多不便之處,而人身,則少了許多顧慮。”
猴子沉思良久,吱吱頷首。
侯老丈行了一禮,“有勞衛小哥了。”
一行人尋一空曠處,月輝能輕易灑進之地,各自站定。
衛景右手拇指叩刀柄,微拔三寸。
這把刀仍是當初周庄那把。
衛景近些時日修習《血刀經》相對較少,但刀法並非不凌厲。
操縱二爺施展一招一式的刀法,衛景亦多有感悟。
衛景令猴子長身直立於身前,背對自己,不要驚慌。
爾後他不再把玩腰間刀,轉而右手掣住刀柄,鏘然拔出鞘,氣血鼎沸,腳步朝前邁出半步。
泛着詭異血光的刀芒徑直劈下!
順着猴子後背,一條長長縫隙如一根長發而下。
猴皮隨之乾癟。
那條淺痕的縫隙一扯撕開,一個身高六尺高的小兒郎自其中鑽出。
年歲約莫十歲上下的小子皮膚與白皙兩字完全沾不上邊,而是健康的小麥色。
男孩名為顧長,自小父母雙亡,家境稱得上極差,從懂事以來即在田地之中勞作,因此才有這般的膚色。
顧長雙目望向侯老漢,咧嘴一笑,“侯爺爺。”
侯老漢一雙粗手揉了揉顧長腦袋,與方才揉猴子一般無二,他眸中濕潤,樂道:“好孩子!”
四人一路而去,侯老漢與顧長滔滔不絕地交談自不必提。
運氣不佳,約莫兩三個時辰后仍不見洞穴抑或觀宇茅屋以及小橋人家。
相談甚歡的侯老漢與顧長終於停下。
一夜未睡的侯老漢眉宇間神采飛揚,不見半點惺忪頹色。
今夜太過興奮。
衛景環顧四周,眺望遠方。
月輝惺忪,天色尚早。
“我等便不歇腳了,前方城鎮距此不遠了,估摸着再有一兩個時辰便可抵達。
待到小城之內,再好好歇息罷,如何?”
三人自無不可。
衛景遞給侯老漢一壺酒水,詢問道:“侯老丈,不知你與顧長往後如何打算?
仍混跡江湖,漂泊無歸處,靠耍猴戲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