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滿門抄斬?謝家的危機
同年秋,興承公爵府老公爺以年紀老邁,不堪大用為由上表請辭,傳位長子謝炎,是為第六代興承公,加封一品上將軍,領上柱國,後者被謝炎以“上為天子,為人臣者不堪稱上”為由推辭,帝心甚慰,賞賜良田百頃,綢緞千匹,金三千兩,其風光一時無兩。
又兩年,謝府次子降生,楚綾湘為其取名“承胥”,取“胥”字中等待,觀察之意,實則也是想着能不能誕下女孩,圓了謝氏滿門這麼多年的一份期待。
次年夏,西北旱災嚴峻,謝炎上表自請裁剪封邑,將名下三千畝良田劃歸朝廷,捐其所得用以賑災,天子兩拒而謝炎五請,遂允之,令賞黃金千兩,亦被謝炎轉交戶部,運往西北做賑災之用。一時間興承公之名望遍傳天下,百姓人人頌之高義,以為為官之典範也。
至謝家三子,也就是如今躺在床上的這位小公子降生時,謝炎前前後後共捐出去良田七八千畝,金銀細軟不計其數用於改善民生,造福天下,這麼多年來光他一家的捐贈就抵得上滿朝文武這麼多年募捐的總額之三倍還多了。
也曾有人全國謝炎,要他受拙藏金,莫要做那功高蓋主之人。謝炎本人倒是不屑一顧,還義正言辭地回懟了對方:“我謝家有今日之榮光,一則仰仗先人不避刀斧,浴血奮戰,一刀一槍搏出來的功名;二便是歷代君王對我謝家的看重與恩澤。若無如今天興國的大好江山,又何來我謝家的榮華富貴?公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謝家一門的榮辱皆是陛下的恩德所致。若有朝一日國遭大難,謝某願捐出全部家產充盈國庫,親率我謝家兒郎上馬殺敵,萬死不悔,又何比計較金銀上的得失?”
明明這番話中有千萬個槽點可以讓群臣彈劾謝炎,可偏偏沒有一位有這個膽子敢去上書的。畢竟不管人家謝炎的話說得再怎麼難聽,那也是一心一意為了整個天興國着想啊!你們倒是有膽子上疏彈劾人家呢,那行啊,誰要上疏的,先捐個一半家產做個表率看看唄?
說到底,謝炎這麼做一是為了家國天下計,而也是想多多行善積德,看看老天爺能不能開開眼,賜他們謝家一個寶貝女兒。
可是很遺憾,等看到呱呱墜地的小傢伙居然又是個帶把的時候,謝炎的臉色便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一邊嫌棄地讓奶婆子趕緊把這礙眼的小玩意兒帶走,一邊急吼吼地跑到窗邊握着愛妻的雙手小聲抱怨:“為了一個死小子還得湘兒你受了這麼多罪,等回頭他長大的吧,看我這做相公的怎麼幫他娘親討個公道!”
那怒氣沖沖的樣子着實把謝承元嚇了一跳,看着床頭那哭腫了雙眼的美艷婦人,他恨不得現在就起來給人家三跪九叩:母親啊母親,您真不愧是孩兒的美人親媽啊,這麼多年要不是您護着孩兒,我怕是也沒這個福分活到今天與你相見了嚶嚶嚶~~~
不過從這之後的事情就逐漸開始有些失控了。上輩子…哦不,應該說是上上輩子的謝承元表現的完全像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官二代一般,少年時確實也曾飽讀詩書,可明明是武將之後,卻對弓馬武藝是一竅不通,整天只想着吟風弄月,美酒佳人相伴。
橫豎他是家裏頭的老么,娘親護着,哥哥們寵着。好歹說家裏頭的老大不到二十歲就去了疆場歷練,老二雖然整天嬉皮笑臉的,卻是個實打實的軍事天才。有這麼兩個優秀的兒子光宗耀祖,還剩下這一個願意附庸風雅,老兩口也就索性隨他去了。
可惜世事難料,謝承元無憂無慮地長到二十七歲的時候才勉為其難地去參加了科考。憑着優秀的文筆和獨到的見解征服了閱卷官,雖然狀元和榜眼之位最終都花落別家了,可作為第一次參加科考的新人,還是武將之後便得了榜眼之位,在謝炎兩口子看來簡直比老大老二在戰場上看了敵國國軍的腦袋還要來得光榮啊!
放榜當日,一家子歡天喜地地回到家準備大舉慶祝的時候,卻發現自家府內似乎氣氛有些詭異。門口的侍衛和迎接的下人們一個都瞧不見了,院內還能聽到影影綽綽的抽泣聲。
一家五口均是面色一變,疾步入門一看,就發現素來與謝炎交好,十幾年如一日狗腿般跟在他身邊鞍前馬後的大理寺左少卿胡會昌此時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當中,身前身後圍滿了身着飛魚服,腰佩制式軍刀,神情肅穆的天機衛。
謝府的下人們都被驅趕到了院子的角落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家中的三位老人和碰巧到訪的三房一家也被困在了前廳不能走動。
看着老神在在用自家茶杯品着上等龍井的昔日小跟班,謝炎虎目微眯,冷聲喝問:“胡會昌,你這是什麼意思?帶這麼多人來我府上,究竟想幹什麼?”
胡會昌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蓋上茶盞擱回小几上。
“謝大哥,胡某今日前來也實屬迫不得已啊。貴府小公子謝承元日前曾在孤月樓與西閔姦細有過接觸,而後幾乎更是夜夜共飲,把酒言歡。前日,兵部府衙被人潛入,西昌、會夷、百項三城的城防圖不翼而飛。”
“昨日亥時末,巡防營在街上抓捕了一名形跡可疑的異邦男子,據審訊,此人正是入府盜竊城防圖的偷盜團伙成員之一!”
“抓人抓了整整大半夜啊,總算將盜賊團伙一行七人全部擒獲。據他們的供述,暴露城防圖位置的不是別人,正是酒後失言的貴府三公子,謝,承,元!”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原主面色慘白,“噗通”一聲就跌坐在地。父親和兩個哥哥也是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這個弟弟,唯有楚綾湘哭着跪了下來,向這個比自己夫君低了好幾級的小小少卿開口求情。
“元兒…元兒他真的只是酒後胡言啊!韓大人,元兒這孩子你是了解的,是個最沒心眼的實誠孩子啊!若說他叛國通敵,那真的是天大的冤枉啊!還請大人細細詳查,切莫冤枉了我家承元啊!”
母親卑微的像是即將失去兒子的鄉野村夫,哭花了狀的面容印在原主眼中,將他那顆單純孤高的心撕扯得四分五裂。
事到如今,再多的辯白都已成空談,雖然原主自己早已不記得是不是真的說過這些話了,可誰讓他有個朝中一品武將的父親,擁有可以隨意出入兵部衙門的權限呢?
再加上西閔細作的供詞,更加坐實了他泄露既要情報,涉嫌裏通外國的重大罪名。這一場劫難,他謝承元註定是逃不過去了。
不僅如此,朝廷中那些一向與謝炎政見不合的官員們也開始紛紛上表,有的說謝炎教子無方,理當連坐;有的說謝炎功高蓋主,才會導致如此惡果;甚至還有人乾脆將矛頭直指謝炎本人,說此時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分明就是他謝炎有意教唆!還說他早有不臣之心,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蒙蔽天下耳目的偽裝罷了。如今與西閔搭上了線,他便覺得時機到了,故意讓兒子將機密情報泄露出去,然後一步步蠶食國土與皇權,最後順理成章地登基稱帝!
饒是聖上再怎麼信任謝炎,如今也架不住眾口悠悠,只得降旨將謝家滿門收押候審。而這個光榮且艱巨的任務,就落到了身為大理寺少卿的胡會昌身上。
直到被戴上鐐銬的那一刻,原主都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明明上一秒還是受人稱頌、令家人驕傲的新晉探花郎,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裏通外國的階下囚了呢?
從謝家滿門被收押到證據確鑿定罪只用了短短五日時間。在此期間,沒有任何人來提審過他們,也沒有一位官員過來要他們簽字畫押。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早被安排好了似的,直到要行刑的前一天,才有過去與謝炎交好的官員想方設法潛入牢中將消息告知了眾人。
面對這毫無根據的指控,謝炎表現得空前憤怒。可事實就是這樣,不光有他親筆寫下的認罪書,甚至上頭還有一家老小按的指印!
可憐興承公爵府自開國以來輝煌至今百餘年,最後竟因為一個後輩的酒後胡言落得個抄家滅族,滿門抄斬的悲慘下場。
可即便如此,全家上下也沒有一個人想過要責怪原主。他們謝家,永遠都是整整齊齊的一個整體。哪怕到了這山窮水盡的最後時刻,大家所憤恨的也只有那些顛倒是非、不辨忠奸的亂臣賊子們。
可越是這種無條件地關懷和信任,反而越讓謝承元的內心受盡煎熬。尤其是當天夜裏,已經一百零五歲高齡的謝家老太君經受不住重重打擊,於天牢內溘然長逝,更是將原主的精神徹底擊垮。
好在最後關頭,還有他們謝家在軍中的死忠想盡辦法將已經有些瘋瘋癲癲的謝承元從牢中偷偷帶了出去,算是保住了他們老謝家僅存的一點香火。因為不光是牢中的這些位,就連已經多年沒有交集的謝家二房和遠在千里之外的四房以及謝常兩家零零散散的各路親戚都在這五天中被羈押入獄了,如今可不就只剩下他這一棵獨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