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種土豆是項技術活
坐在圖書館二層的地板上，江嵐捧着本《國家地理》津津有味的翻着。這本出版於三百多年前的刊物上刊登了很多大幅的自然風景的圖片，在如今生存於地下人們眼中看來，不下於一本描繪天堂的畫卷。暖暖的人造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將江嵐放置在窗台上的鞋子烘得熱乎乎的，大廈底層常年不見光的潮濕環境使得大部分人都容易患上腳氣，小丫頭可不希望自己也染上。
光着的兩個小腳丫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見，最初偷溜進圖書館的時候江嵐還試圖擦拭這些痕迹，生怕圖書館的管理者發現后將她驅逐出去。可現如今她明白這腳印便是自己和神秘的圖書管理員之間的紐帶，那位不知名的管理員總是會順着腳印拿走她想看的書，並設下重重關卡讓她去尋找。最初她曾以為只不過是無聊者的惡趣味，但逐漸的從尋找的過程中江嵐閱讀了很多原本自己根本不會去看的書，學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識。
她很享受在圖書館裏的時光，靜靜的圖書館碩大無比，高聳的書架上各種各樣的書籍包羅萬象。這兒沒人會幹擾她，也沒人會嫌棄她，彷彿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領域。
她有時也忍不住會幻想，若是自己長大了能當上名圖書管理員該多好？可以一直靜靜的在這裏看書，享受一個人的世界。可是現實告訴她，作為個自然孩子，別說圖書管理員了，恐怕連圖書館的清潔工都夠不上。
母親經常會說，將來你該怎麼辦啊？小嵐。而江嵐往往只能默不作聲，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兒看的這麼些有用的書究竟能幫到她多少，也還不知道大人的世界會有多麼現實和殘酷。
人造太陽落山了，代表着時間已經到了傍晚七點整。圖書館即將在十分鐘之後關門，於是江嵐只得合上了書將其放回了書架。明天會有什麼樣的謎題等着她呢？女孩很好奇，最近的線性代數和高等數學她都學完了，那位神秘的管理員應該會重新換個課題了吧？
她拎起鞋子，習慣性的沿着陰暗角落下了樓，剛走到門口卻發現大門邊上突兀的擱着個包裹。在圖書館混跡的一年多時間中，她從未看到過其他的讀者，這包袱又是哪裏來的呢？
孩子的好奇心總是旺盛的，她走上前蹲下身打開了包裹，就着傍晚昏暗的光線，江嵐看到顆可憐巴巴的嫩芽矗立在包裹內的泥土中，一股她從未聞到過的清新氣味撲面而來。
這難道就是泥土的味道嗎？回想起《國家地理》上一望無際的田野照片，女孩的心不禁萌動了。
她不知道這包土壤和這顆土豆秧的價值足以令她和母親搬上二十層以上的平民住宅，更不知道這土裏會長出什麼樣的植株。她只是靜靜的凝視着翠綠色的嫩芽，莫名的心柔軟成了一片。
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綠色的植物，那種綠到了心坎上的顏色彷彿在傾訴着需要呵護。怎麼會有人將它扔在門口呢？書上不是說不澆水植物很快都會枯死的嗎？這麼可愛的小芽總不能讓它就這麼枯萎吧。
江嵐心中重複了無數遍理由，最終還是一把捧起包裹走出了圖書館，我會好好將你養大，看看最後能結出個什麼樣的果實來。她衝著懷抱中的土豆秧子訴說著。
出了圖書館，離可以回家的時間還很長，江嵐準備先找個地方妥善安置這顆嫩芽。她從書上看過，植物的生長需要陽光和水分，可大廈底層的貧民窟又哪裏能見到陽光？
她抬起頭，望了望晚霞下泛着金紅色光芒的圖書館，心想，這全區獨一無二的仿古式三層小樓倒是個絕佳的好地方：能直射到陽光，還不用擔心有人會偷。打定了心思，江嵐背着包裹匆匆趕回了家。
在門外掏鑰匙的時候就能聽到屋內隱隱傳來的呻吟聲，小江嵐還不太明白這聲音代表的含義，但她很清楚母親是不願自己在此刻闖進門的。於是她悄悄的開了門溜進屋，不聲不響的像只小耗子。她走到水池旁，將接水桶中的水倒在了一旁的飯盒中，撈起騰出的空桶便又溜出了家門。
重新返回圖書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江嵐脫下鞋子，背着包裹挎着桶沿着小樓外的管道設施往樓頂攀爬。小小的身子靈活的在窗棱和飛檐間迂迴上行，也許在外人看來有幾分兇險，但對於爬慣了的江嵐來說倒是十分容易。
她爬到房頂，小心的在玻璃頂棚上移動，直到選擇了個採光最佳的位置才將背上的包裹放下。她將包裹中的泥土和植物小心的移植到空桶中，又澆上了點水，拍拍烏黑烏黑的小手江嵐心滿意足。在圖書館頂上安家真是個不錯的主意，你一定會飛快長大的！她甜笑着對嫩芽說道。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密閉的屋子裏充滿了難聞的煙味，母親坐在床鋪邊上點着零鈔，看到她進來了，抬起頭問道：“廚房的水桶呢？你拿去做什麼了？”
“水桶通了洞，既然不能接水我就拿去扔了。”江嵐臉不紅心不跳的撒了個謊，母親聞言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真是個敗家子！”母親指着她的鼻子罵道，“即使是底通了也能裝東西，怎麼就扔了白白便宜別人？”
江嵐低着頭沒再吭氣，她知道母親之所以較真還是因為家裏的經濟狀況實在是拮据，即便是個塑料桶，那也是得花錢再去買的。
在母親喋喋不休的嘮叨聲中，江嵐帶着對嫩芽的滿心牽挂沉入了夢鄉，在夢中她夢到了嫩芽長成了棵碩大的果樹，果樹上還結着金燦燦的果實。就像《國家地理》上的那些天堂般的照片一樣，陽光下她站在堅實的泥土地上，繞着果樹歡快的笑着、跳着，充滿了幸福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