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測試
工業風裝潢，裸露的排氣管道和復古磚石讓這家酒館顯得有些粗獷。
讓柯林驚異的是，這次格蕾依舊選擇了到這家酒館進行會面。
只不過氣氛極其不對勁，因為酒館裏面根本沒有一個客人，唯一的侍者是個蓄鬍子的大塊頭，那身小號的襯衫馬甲和他的體格根本不搭，健碩的塊頭要把侍者服給撐破。
柯林記得之前的侍者可不是這位膀大腰圓的好漢，他不由得起了疑心，開始揣測。
因為自己沒接電話導致格蕾有了警惕心，提前疏散走客人，還配了一個戰鬥人員以防意外。
但她沒有直接殺自己，想必是因為自己沒去取錢和主動來投的原因。
興許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一些不起眼的舉動，或是延誤些許時機，就會導致情況大不相同。
電視上放着無聊的體育頻道，足球比賽的回放，防止氣氛過於壓抑。
但無論是格蕾的冰冷視線，亦或者不時向這邊瞟來的大塊頭，都讓柯林如坐針氈。
“你大概有一個小時沒接電話，是什麼原因？”
格蕾面前擺了一杯果汁，但她沒有要喝的意思。
“我在按摩，會所里信號不好。”
柯林作為股票經紀人，謊言信手拈來，眼神都不帶稍微動一下，之前左手變形撐破了衣物，來的路上他特意買了一件不起眼的白色T恤來穿。
“你很平靜，完全不像是遭遇了那種驚悚事件，要是有具恐怖女屍通過孔洞盯了我三天三夜，我肯定會嚇尿褲子。”
格蕾說著嚇尿褲子，但語氣冷峻無比，從她猙獰傷疤加遮住獨眼的海盜頭巾造型來看，這種恐怖氣場，會尿褲子的是那具女屍。
“有什麼問題快問，你們打電話騷擾我的交際圈，搞得我被以為犯了什麼事，希望之後你們可以澄清一下。”
其他人都無所謂，關鍵是柯林不想讓前妻知道。
“注意你的態度，作為洛城市民，你有義務配合我們工作。”
格蕾依舊是山崩於前而不驚的面癱臉，之後還是將雅克拉康那一套複述了一遍。
想像界，象徵界，實在界。
並且直接點出是柯林感染了那個逃犯女鄰居，他患有相當嚴重的潛淵症，接下來要對他進行可控性測試。
或許是因為設下埋伏，佈置到位的原因，這次格蕾沒有用槍指着柯林的頭，只是吧枱處的大塊頭不再扮演擦杯役，一直盯着這邊，雙手放在吧枱下，看不到他在搞什麼名堂，多半是在搗鼓武器。
“測試？那開始吧。”
柯林說得很平靜，其實心跳已經加快，不知道剛才那番特訓有沒有效果，如果測試失敗的話，是否要殺了這兩個人？
“很好，接下來我要問你一些問題。”
“第一個，你會如實回答下面所有問題么？”
格蕾拿出本裝訂好的資料表，開始照本宣科。
柯林汗顏，剛開始就這麼高難度的么？
“別緊張，這其中或許會包括很私隱的問題，包括你喜歡熟婦或者是青澀那一類的，沒有什麼正確答案，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格蕾察覺到了柯林的費解，如是說道。
“我會如實回答。”
柯林當然是傾向於選擇正反饋的回答，即使是謊言。
“關於第一個問題，你有所保留么。”
“沒有。”
“你熱衷於獵奇或掌握新概念？”
“不是。”
“你會質疑前人的智慧？”
“不是。”
“你經常考慮人類和命運的問題？”
“不是，我沒無聊到那種地步。”
“不需要你補充什麼，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你被認為是一個幽默的人么？”
“不。”
“你會站在他人角度思考而模糊自己立場。”
“對。”
“你容易看出具體事件后的普遍原理。”
“在它們比較簡單的時候。”
“傾向於邏輯你會選擇更符合心意的決定。”
“不是……”
……
約莫一百多個問題后，問答測試終於結束，格蕾連續喝了兩杯果汁。
柯林卻感覺煩躁至極，精神有些崩潰，這些問題有的比數學題還拗口，他要了杯波本威士忌，將威士忌一飲而盡。
“測試結束了么？”
柯林強忍着威士忌的辛辣，腹誹着這娘們兒不是一般的狠，這種東西也能一口悶。
格蕾面無表情的看着資料，沉吟了一會兒，隔了約莫半分鐘才開口，語氣更加冰冷。
“看來你遠要比我想像的更加危險，你是一個賭徒。”
“這次測試也被你當成了博弈，你的回答摻雜着敵意，是一種策略性的加註，像是在顧慮着失敗的結果一樣。”
“就彷彿……”
“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糟糕處境。”
格蕾的視線令人如墜凜冬，通過那隻眼睛，彷彿就能看到她殺過的一個個人，他們死前的一遍遍絕望的懺悔。
“有什麼問題么？”
柯林心頭大震，這女人未免也太敏銳了，那凌厲的目光，就好像所有秘密都在她的注視下無所遁形。
要是這次還過不了關，下次也沒什麼機會了，等待自己的只有徹底暴斃，或者不得不做出最最最瘋狂的決策，他會找一些人質，儘管不會傷害他們。
“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
咔。
槍栓被拉開的清脆聲。
“不過書面測試大多時候沒有任何意義，它的真正作用不在於回答正確與否，而是其中一些自相矛盾的問題會導致控制力低下的潛淵症患者發狂。”
格蕾把她那把口徑誇張的手槍對準柯林的腦袋。
“該死。”
柯林眼皮狂跳，就知道不會這麼簡單，既然如此，也只有攤牌了。
上了！
要上了！
格蕾扣下了扳機，與此同時間。
喀喀喀……
柯林左手轉瞬間化為骨刀，經過之前的訓練，這次轉換相當流暢，幾乎是頃刻間血肉重組，化為一柄鋒利鐮刀，格擋在了身前。
他相信着骨刀的硬度，這種琺琅質一樣的結構就連混凝土石柱都能輕鬆的斬斷。
可畢竟那是現代化熱武器，還是大口徑的，柯林不完全確定能擋下。
說時遲，那時快，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發生。
他心神緊繃，注意力高度集中，時間都彷彿慢了下來一樣。
但足足三秒鐘過去。
依舊沒有想像中的痛感以及鮮血飈濺，柯林大口喘着粗氣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這未免過得也太久了吧。
“隊長！他是能熟練操控異象的感染者！”
扮成侍者的大塊頭已經等不了格蕾下令，現在格蕾的處境很危險，根本不是玩恐嚇遊戲的時候，等柯林反應過來說不定會暴起殺人，他架起大型槍械，瞄準柯林，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柯林頭皮發麻，動了殺心，這支槍就如他的噩夢一樣，被擊中過兩次，那種特製子彈產生的火焰再也不想經歷。
“等等，這種程度還具備穩定性，按照規程，他過關了。”
格蕾指頭抵着下巴，現在急缺人手，可控性比較高的感染者少之又少，柯林無論從履歷還是背景調查來看，都是不二人選。
柯林一臉茫然，放下骨刀，才發現格蕾根本就沒有給槍上子彈，只是為了恐嚇他才扣下了扳機。
“敢情你只是為了嚇唬我。”
柯林虛驚一場，他已經能夠熟練操控身體的變形，但他本人也無法闡述這件事，只是自己身體貌似連接着某個怪異空間，只用發出自然而然的命令，就能從那個空間中抽調力量，為自己所用。
在格蕾的命令下，大塊頭冷靜下來，放下了槍。
“既然合格了，是不是應該放我走了？”
柯林極其不爽，但也不好發作，讓左手恢復成正常手臂，因為穿的是T恤，並沒有破壞衣物，可能是錯覺，自己的抗寒能力似乎更強了，在天氣只有十攝氏度左右的洛城也不感覺到冷。
話是這樣說，柯林認為格蕾不會就這樣簡單放過自己，讓一個怪物在外面轉悠不是官方人員的風格，他只是探探格蕾的口風。
這一念頭讓柯林自己都有些驚奇，自己居然接納了怪物這個身份么？
另外，大塊頭口中說的異象是怎麼回事？
“實際上這次談話除了檢測你的可控性外，作為洛城市民，你有義務為公共治安作出貢獻。”
格蕾打起官腔，趁和柯林說話的工夫，偷偷取出一支金屬質感的注射器，裏面裝着水銀一樣的銀色液體，她摁了下注射器活塞柄，排出裏面的空氣。
“抱歉，公共治安？”
柯林不知道格蕾又在搞什麼飛機，並沒有發現格蕾的小動作。
“我說過了，潛淵症患者是很危險的存在，他們中的多數在獲得超凡力量后都會選擇犯罪，而其中一些大型感染者組織，對這世界來說可以說是毒瘤，不，這種形容遠遠不夠，它們是文明的癌症。”
說罷，格蕾趁柯林注意力被分散，用注射器猛扎進柯林的胳膊，將活塞柄全部按壓下去。
“你他媽……”
柯林怒火攻心，根本無法對這個強硬暴力的女人生出任何好感。
“這是一種新型的定位器，我能隨時知道你在哪裏。”
格蕾並不理會柯林的口吐芬芳，把針筒扯出，為防止污染裝在了收納袋裏。
柯林只覺一種冰冷的液體順着血循環進入心臟，然後通過心臟這個血泵擴散到全身，隨之融入身體之中。
這種作風，讓柯林對格蕾厭惡更深。
“重新認識一下，我是對策局第十一科的總負責人，格蕾。”
“你心底明白的吧，我不可能就這樣讓你一走了之。”
“我的做法可能有些直接，希望你見諒。”
“現在我代表對策局第十一科宣佈，你已經被編入特殊作戰小隊，如今這世道急缺你這樣的人。”
格蕾的口吻如凜冬般寒冷。
“若是我拒絕呢？”
柯林自認不是什麼憂國憂民的英雄好漢。
“用東方的話來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不了解其它的潛淵症患者。”
“就算是最恐怖的安那其主義，比起它們，也只是……穩健派。”
“它們只會處心積慮的把世界變為地獄。”
說到此處，饒是格蕾的撲克臉也有些變化，眉頭皺了幾分。
“哇喔，你唬到我了。”
柯林不是很信，現在他對格蕾所說的所有話都持保留態度。
格蕾從衝鋒衣夾層的口袋取出一張照片擺到桌上，這讓柯林有些動容，能被她貼身攜帶的東西，想必相當重要。
“這是感染者組織SCT的骨幹成員，在地下世界影響力頗深。”
“我接到線報，他收到組織命令會在洛城進行犯罪活動。”
“第十一科的成立，就是為了對付這個人，他現在就在城裏的某個地方。”
“最近轟動洛城的爆炸案，和他有着不小的聯繫。”
“而他本人，隨時隨地都準備着佔據新聞頭版頭條，製造恐慌。”
格蕾將照片移到柯林的面前。
柯林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對爆炸案倒是印象深刻，因為已經聽那個便利店的收銀員放了三次新聞。
當他接過照片拿起看時，張着嘴想要說什麼，但欲言又止，如鯁在喉，真的有這麼巧么？
察覺到柯林的表情不對勁。
“你認識這個人？”
格蕾語氣有一絲迫切。
柯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受，何止他媽認識，就算是化成灰他都認得出來，這傢伙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
照片上是個十分英俊的男子，拍攝視角應該是偷拍，只拍到一張側臉和穿着卡其色風衣的高挑背影，冷峻的翠綠瞳孔毒蛇般令人不寒而慄。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兩個鐘頭前，我在便利店遇到他，當時他……在偷東西。”
柯林如實說出，這沒什麼好保留的。
而格蕾與吧枱處的大塊頭都是傻在了原地，呆若木雞。
“告訴我所有的細節。”
格蕾終於徹底動容，鼻息粗重了幾分，饒是她也沒想到，招募新人的同時，居然能獲得突破性進展的線索。
柯林無語，怎麼也無法把腦子秀逗的怪胎和地下世界的危險人物聯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