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良心隨寓自忘情
某券商80億挪保案，韓毅抓住了機會。
在‘券商託管證券，銀行監控資金’這樣的三方存管還沒有實施的年代，券商往往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動機，挪用客戶保證金，這是屢見不鮮的事。
但券商挪保的動作，卻很難被抓住。
三方存管以前，股民的錢是進入券商自身的賬戶里，券商其資金的挪用，是在券商自身銀行賬戶里完成的。
限於技術手段，股民對此毫無察覺。
而監管和第三方審計往往也很難察覺。
因為全年券商所產生的數以GB字節為單位計算的龐大數據量，和原始落後的紙質審計方法，給審計和監管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難度。
這是一項根本無法通過手工完成的任務。
通常情況下，會計師事務所會隨機選取幾個時點做挪保測試，來檢查客戶資金的安全性。
但是，這是預設‘理想環境’下的測試。
挪保測試的結果，取決於審計人員的專業性、職業操守、券商財務和業務聯動的水平。
‘會計師事務所’名字非常的高大上，‘註冊會計師’的名頭也很響亮，‘審計’聽着也很震撼人。
不過，這個模式是：審計人員拿着被審計單位的支票，在審計被審計單位。
說白了，會計師事務所是乙方，掏錢的企業才是甲方爸爸。
這是會計師事務所整個行業運作模式上的弊端。
而放到審計人員的身上去看，卻有着非常戲劇化的情況出現。
在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的，並不是只有註冊會計師，還有一群剛畢業的學生。
甚至3年以內工作經驗的年輕人，佔據着整個行業70%的人口數量。
甲方爸爸給出來的審計費，不足以讓整個審計團隊全部採用註冊會計師，那麼審計團隊充斥着年輕人便是常態。
正常情況下，一個小型的審計工作小組，是有一個資深註冊會計師帶着一兩個有着三五年工作經驗的高級審計員或者項目經理助理，再加上4-5個三年以內工作經驗年輕審計員構成。
註冊會計師並不是一個可以簡單通過的考試，其難度在整個國家考試體系內可以排進前二。
所以很多經濟、財會專業的學生，都是把會計師事務所當做一個跳板，他們下一份工作的去向在哪？
答案是：被審計單位。
所以，會計師事務所又被稱為財會界的軍校。
越是大型事務所，學校的氛圍就越濃厚。
在裏面的孩子，通常又以‘幾年級’來介紹自己的工作年限。
於是，這麼一個荒誕的情況便出現了，審計人員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其水平，還不如被審計單位的財務人員。
因為，說不定你用的審計底稿模板，還是對面那個財務經理當年做出來的。
當審計人員在審計現場，被被審計單位人員以老師的身份指導“建議你還是採取替代測試”時，權威性何在？
壓根兒談不上。
你想查出問題來？
這概率太小了。
你所有的審計動作、程序都會被對方全部預判到，因為這是當年他們閉着眼睛都知道怎麼做的。
就算你查出點什麼來，對面正好有個職位有缺，問你願不願意去？
要知道，券商的財務，哪怕是個出納，通常收入都是事務所的審計員的5倍以上。
年薪幾十萬的會計，在券商這樣高收入的行業里，很常見。
而很多水平高出很多的註冊會計師，辛苦一年都拿不到這數。
這件事裏，韓毅其實需要感謝一個人。
而這個人作為審計小組的負責人，恰好是個看不慣韓毅每天給領導擦桌子泡茶的人。
於是，他讓韓毅做挪保測試，卻不告訴第一次上手的韓毅怎麼做隨機取樣。
面對整整兩個房間交易數據的韓毅，傻了。
無論他怎麼選擇時間點，都被負責人告知，這不夠隨機，還被當眾取笑，你這是隨意抽樣，而不是隨機抽樣。
面對哄堂大笑的奚落，韓毅發狠了。
當年跑車時，面對村匪路霸，都敢提着大鐵棍去參與群毆的他，怎可能被這樣的嘲笑辱罵給擊倒。
生死之下，全是小事，這是韓毅的座右銘。
你們說的對！
老子不懂隨機抽樣！
老子全部檢查！
七天時間，韓毅幾乎是不眠不休的呆在資料室，一個個數據進行比對。
數據量太大了，哪怕就是這樣的努力，韓毅依然僅僅完成了不到一個月交易日的數據比對。
但是，就是這不到一個月的交易日裏，被韓毅發現了有3天的數據異常。
韓毅沒有聲張，他趁着下午項目負責人和對方財務總監去打高爾夫球的時候，偷偷溜回了所里。
他悄悄的告訴了自己的師父，一個嚴格審計派的老項目經理。
註冊會計師根據工作態度，大致可以區分為嚴格審計派和飛機派。
嚴格審計派顧名思義很好理解，飛機派與之相對應，愛放飛機。
‘放飛機’一詞，是流傳於審計行業中一種違規行為的俗稱，簡單的說就是，應執行的審計程序未執行，對待問題視而不見。
二者並不是正與邪的對立，畢竟行業模式下的甲方爸爸地位放在那，嚴格審計派其實在最後也只能進行妥協。
所以嚴格審計派的嚴格，也僅僅是習慣將企業的一切作假問題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俗稱，死的明白通透，‘老子至少要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去的！’
對應的飛機派就更好理解了，‘我知道你有問題，反正我進去你也跑不掉，大家鐵窗作伴就是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師父當場連續抽了兩根煙，而後翹着二郎腿抱着頭輕鬆的說道，“這件事看你自己選擇。
告訴南方證券財務總監，你可能會立刻變成他們的財務副總監，至少不低於財務經理。
寫封信告訴經偵系統，你可能會在所裏面丟工作，這個行業也不會有人再敢要你，因為你泄漏了客戶的數據資料，壞了行規。
告訴合伙人，可能過兩周就會升項目經理，因為你給他帶來了利益，他拿着后可以交換更多。”
韓毅回去熬了一晚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證券公司的財務副總監，年薪至少上百萬。
那是2003年！
此時韓毅一個月的工資才4500元，而華亭的平均房價也才5118元而已。
一年的收入就可以買兩套房。
誘惑太大了。
這一夜，韓毅反覆的拷問着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