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挨揍的1天
蕭書的事了,接下來輪到了蕭欽之的事了,蕭清緩緩起身,若有所思,從架子上挑了一根細一點的棍子,踱步至蕭欽之面前,對着後面說道:
“弟妹,四弟不在了,為兄可否代為管教欽之?”
蕭欽之回頭,看到祠堂門口處,跪坐了不少叔叔嬸嬸,皆是諸位犯事族弟的家長,花姑扶着蕭母跪坐在其中,也不知何時來的,沒個聲響。
蕭母低頭行禮道:
“欽之頑劣,屢教不改,其父已歿,我又一婦道人家,若族長能代為管教,最好不過了。”
蕭清得到授權,點頭示意,心中念頭一閃,對着蕭欽之訓斥道:
“你今年十四,你父如你一般時,已是我族佼佼者,而觀你整日遊手好閒,不學無術,文不成,武不就,現懲罰三下,以作教訓,伸出手來,領罰。”
這個理由絕對的正經,蕭母不求情,蕭欽之無力反駁,無論如何是躲不過的,只好伸出了手,生生挨了三下,打的手心都紅了。
蕭清卻又威嚴道:“可服氣?”
蕭欽之蹙眉道:“服!”
蕭清用木棍點了點地上的牌九和散落的五銖錢,踱着步子,在蕭欽之面前來回走,又訓斥道:
“今日之人,除了蕭書,你最年長,兄長有錯,你非但不制止,反倒助紂為虐,沆瀣一氣,是為不明,當懲三掌;你既年長,帶頭逃跑,是為不義,當懲三掌;雖為年長,不起表率,是為不正,當懲三掌;頂撞長輩,不聽教誨,是為不孝,當懲三掌;敗壞綱紀,有辱門風,是為不忠,當懲三掌。久長犯錯,屢教不改,是為不辨,當懲三掌;言之無物,夸夸其談,是為不智,當懲三掌;不顧情份,哄騙族弟,是為無德,當懲十掌。”
蕭欽之心裏默數,如此說來,豈不是要挨三十一下,這要是挨結實了,手即使不廢,也至少得修養好些時日,所以萬萬不能挨打的。
蕭清道:“我以上說的這些,你可服氣?”
蕭欽之心裏思慮良久,以上一個都不能認,這個老狐狸,一環套一環,一旦認了其中一項,就等於認了全部,受罰也就成了理所應當之事,當即搖頭道:
“二伯,小侄不知錯在何處?還請指正,如若小侄真的犯錯了,以後定會潛心改正。”
“這是什麼?”蕭清指着地上說道。
“木片和錢。”蕭欽之答道。
“木片上刻有點數,當是賭具,這些錢自是賭資。”
“二伯說這是賭具,那可知賭法是何?”
這個牌九目前只限於這個小圈子玩,還沒流傳開來,蕭清自然是不知道的,倒是為之一愣,不過卻是難不倒,朝着後面問道:
“你們誰要能主動坦白,可饒一次,且地上的錢全歸他所有,只此一人,先到先得,若是不坦白,若等事件敗露了,那就得領罰二十掌。”
老狐狸欲恩威並施,分而化之,聽着背後的竊竊聲,蕭欽之怕那個族弟抵不住招了,隨即腦子一轉,點子就來,應對道:
“二伯許以重利,又以降威,而族弟們皆年幼,心智尚未成熟,難免一時心生邪祟,結果自然會有失公允。”
蕭清眉梢一翹,不成想,本來優勢的局面瞬間落了下乘,心中一驚,卻是不動聲色,淡淡說道:
“那這上面刻的點數,所為何用?”
關於這一點,蕭欽之早就想好了對策,不慌不忙道:
“侄兒觀族弟們整日不務正業,
連簡單算術也不熟練,頗為心憂,思慮甚久,方才想出了這個法子,用以提高族弟們的算術能力。”
這個說法還真是稀奇,引得祖祠內一片嘖嘖稱奇,而一幫族弟們則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還別說,自從玩了牌九后,算術能力確實好了不少,簡單的加法,不假思索就能輕易答出。
蕭清也沒想到,心裏又是一驚,眯着眼問道:
“用法如何?”
蕭欽之道:
“每塊木片上都刻有點數,隨意撿兩塊,可計算兩塊點數之和,若是不知道,可以數點數。”
蕭清隨便撿了兩塊木片,一個是紅人八,一個是地牌,走到了小胖子面前,問道:
“等於多少?”
小胖子脫口而出道:“十點。”
蕭清又撿了兩塊,小胖子仍舊快速答對,如此反覆幾次,皆證明蕭欽之所言非虛。
然而,蕭欽之卻是忘了,牌九隻有加法,卻是沒有減法,蕭清一問兩塊木片相減,小胖子頓時原形畢露。
饒是蕭欽之伶牙俐齒,還是讓蕭清抓住了破綻,頓時明白了這個賭具的玩法應是只算加法,不算減法。
而蕭欽之卻是不咸不淡的說道:
“時間緊,只教了加數,還未來得及教減數,若是二伯再給些時日,小侄保證教會族弟們減數。”
蕭清嗤笑一聲,頓了頓道:
“這麼說,你算術很好?”
“二伯一驗便知。”
對於算術一道,蕭欽之還是很有信心的,這個時期最難的數學當屬集大成於一身的《九章算術》,想來沒有什麼是方程不能解決的,如果一元的不行,那就二元的。
蕭清連續問了幾個較大數字的加減法,蕭欽之都能對答入流,這讓蕭清心中有所思量,不動聲色,繼續說道:
“我蕭氏如今已為寒門,我也辭官在家,蕭氏族人自是不再擁有蔭戶權和免徭役權,你今年十四歲,再過兩年就十六歲了,需入丁籍,每年需服徭役二三十日,如遇緊急情況徭役期限延長,另需耕朝廷規定的課田七十畝,正常納稅,你待如何?”
若是一個十足大混子,咋一聽蕭清說的話,怕是要被唬住了,奈何蕭欽之是一個有點文化的大混子,剛一來,就對自身所處的環境進行了摸排,在崔老頭那裏翻看過《晉律》上關於這一塊的描述,張口答道:
“《晉律》規定,一族中有一人為官者,全族皆可免除徭役,二伯雖辭官在家,但大伯在江州任職縣令,三伯在延陵縣任職文書,更不必說,我父為國捐軀,免除後代徭役。我過兩年十六歲,原是北人,需入白籍,朝廷規定,白籍本就無需納稅,如此一來,課田要是多些,就更好了。”
蕭清捋須道:“《晉律》可有看完?”
蕭欽之不明所以,不解其意,不過確實只看了《晉律》上,關乎自己身家性命的這些規定,對其他不感興趣,所以沒看。
蕭欽之想,若是自己撒謊,他一問便知,屆時又可以隨便安個罪名,自己少不了又得吃虧,索性承認了罷,點了點頭,晾這個老狐狸總不能因為沒有看完《晉律》,而下懲戒吧。
結果便是,蕭欽之果真混過去了,免了受罰,心中大鬆一口氣,頗有洋洋得意之感,連帶着一幫族弟也都生出了崇拜之情。
今天的四哥,竟然敢跟族長對壘,侃侃而談,不失分毫,免了懲罰,簡直神一般的人物,如何教他們不崇拜?
殊不知,蕭欽之沾沾自喜的同時,卻也暴露了自己的底子,中了陽謀而不得知,以為自己處於第五層,實則蕭清處於大氣層。
從賭具的對答,可以看出蕭欽之腦子靈活卻喜耍小聰明;
從算術對答中,可以看住蕭欽之有能力卻偏了路子;
從《晉律》對答,可以看出蕭欽之只顧自己,非必要時不會顧忌他人。
簡而言之,蕭欽之是一個有能力不混,偏生當一個要混的膏粱子弟。
蕭清捋須,看不出心中所想,臉上卻是異常冷峻,嚴肅道:
“《晉律》之多,何止如此,你且單看薄薄兩頁,由此可斷,《論語》等典籍,也是如此對待,是為不專,當懲三掌,伸出手來。”
蕭欽之瞪大了眼,驚掉了下巴,沒想到這個老狐狸這麼不要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明擺着欺負人啊,說不過人,便用權勢欺壓;
可若是不從,怕是以後有穿不完的小鞋,畢竟他是族長大人嘛,為了以後的幸福生活,蕭欽之只得暫且忍氣吞聲,老實伸出了手,結實挨了三下。
不及蕭欽之回味思量,蕭清憂慮的目光掃過祖祠遍佈,飽含希望的目光注視着族內的年輕子侄,最後落在了蕭欽之身上。
蕭清沉了口氣,當眾宣佈道:
“我已辭官,閑賦在家,從明日始,嚴管族中子侄讀書,如有不聽教者,必親懲之,可有不同意者?”
有族長親自管教家中頑劣之子,大家心裏簡直樂開了花,感謝還來不及,怎會不同意的,皆齊齊叫好。
這下子,輪到蕭欽之和一眾族弟傻眼了,莫非好日子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