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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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刁逵聞蕭欽之方至荀氏鄔堡便來尋人,寒暄幾句后,便拎着蕭欽之與蕭越前去宴飲,途中三兩言間,忽讓蕭欽之頓生警覺,覺着這個宴飲不似尋常。
哪有主人家新喪,且新喪之人三十未滿,故乃大悲之事,不比花甲古稀白喜事,怎會有客人在主家宴飲作歡的了?
即便如桓參軍所言,或某些人是慕名而來,也當尋一幽僻之處,木亭小澗,碧雲蔥鬱,萬不可在荀氏鄔堡內。
蕭欽之思索不通,想問問刁逵具體是何事,然刁逵絕口不言,只輕柔的飄在前方左言右他,留下一路香氣,卻是愈加的讓蕭欽之生疑。
過了七八道廊橋,來至一個單院前,初看不揚,駁牆灰瓦,藤蔓攀附,隱約其間,有熒熒之光從花窗中透出三兩點,月門前守着兩位精悍小廝,侍立一旁。
等踏入月門內,方知內藏洞天,正院是一“回”形環廊,整根條石凋制的胳膊粗石柱子,撐起的樑上攀附了一層殷厚的紫藤,正值七月間,一串串紫藤花垂下,好似夏風之風鈴垂擺,不見其聲,但聞飄向滿園。
“回”形環廊之間,乃是一汪泉水,鼓着橙黃的光,從水池裏探出一個圓圓的頭,一縷縷熱氣在鳥鳥,氤氳的水汽散步在整個院落間,這紫藤花便好似浸泡在乳白的雲霧裏。
這滿園氤氳的水汽,去除了夏日暑氣,蕭欽之一進入,就感到一陣涼爽迎面撲來,暗道精妙的設計,稍稍駐足觀望一息,便繼續循着刁逵一路留下的香氣,來到了廳前。
十幾盞吊在頂上的鶴形燈,搖曳生姿,讓這座不大的廳內明光增輝,落下了數道等待的身影,皆顧盼而來,蕭欽之脫木屐隨刁逵入內,抬眼間,卻見正北門窗大開,一片洞黑,光不能及,唯有涼咧的山風迎面灌來,原這座小院建在峭石之上,廳后便是峭石。
廳內有一戴白中冠之人站起,經刁逵引薦,蕭欽之才知此人乃荀刺史之兄荀蕤,三十開外,另外幾人乃徐州本地大族之人。
一一寒暄一二后,由僕人搬來一張張食桉置於眾人前,蕭欽之隨刁逵坐在左側,蕭越次之,對面即是幾位徐州大族之人,頻頻看向了聞名遐邇的蕭欽之,皆點頭稱讚。
就好像是一個擺在貨架上的商品,供人評頭論足,着實讓蕭欽之心裏不適,這便是長得好看的煩惱,然蕭欽之更不解,這頓宴席到底是要做什麼?
不過,
他們不提,蕭欽之也不問,填飽肚子才是正經,見主人家示意食用,蕭欽之也就不客氣了。
席間,眾人攀談,蕭欽之偶言幾句,談笑間,漸漸的便聊到了蘭陵戰役上面,只見對面一青年,故作姿態,面露哀婉,舉杯對荀蕤道:“荀刺史智謀無雙,蘭陵一役,教那燕軍飲恨,可惜英年早逝,乃我大晉之觴,還望荀兄節哀。”
又一人嘆道:“是啊,若有荀刺史鎮守徐州,燕蠻定不敢動彈一步。”
“斬獲萬餘,俘獲地方大將,此等驚艷功績,近來少見,然荀刺史故去,朝廷只追贈車騎將軍,實乃不憤。”
“荀刺史鎮守一方,又帶病上陣,破敵萬千,朝廷贈驃騎將軍不為過。”
蕭欽之心裏一咯噔,卻是不動聲色,繼續食用,忽聽見對面一人言道:“蕭四郎,荀刺史去前,還心心念叨着你呢,唯恐蘭陵戰事捉急,不敵燕蠻,故特遣北軍出擊,果真大敗燕蠻,料想這個結果,若荀刺史獲悉,已然安息。”
荀蕤笑看過來。
“我雖與荀刺史只一面之緣,但荀刺史待我極好,能於荀刺史帳下,是我之幸事啊!”蕭欽之放下了酒樽,銜接上了一句恭維話。
“蕭四郎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我便替舍弟與四郎飲酒一樽。”荀蕤道。
蕭欽之抬手一樽飲下。
至此,蕭欽之已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怪不得方才說起蘭陵一役的時候,桓參軍很是詫異,約莫在彭城,皆以為是荀刺史運籌帷幄,才有的這一勝。
而朝廷欲追贈荀刺史為車騎將軍,所以這些人想據蘭陵一役之軍工於荀刺史之身,從而讓朝廷改贈驃騎將軍,場面已經很明顯了,刁逵默不作聲,態度已然表明,蕭欽之也只能是吞下這個啞巴虧,只是心中較為不憤,祖逖一生為國,也只是追贈車騎將軍而已,荀刺史何德何能追贈驃騎將軍?
世道如此,令人不齒。
刁逵道:“蕭世弟,此次大勝,恨不能親臨,可否與我等說說,荀刺史是如何運籌帷幄之間,彈指覆滅燕蠻萬餘?”
蕭欽之自然是順着梯子往上爬,一頓吹噓荀刺史英明神武,料敵於先前,畫風一轉,便恨恨的賣慘道:“燕蠻兇殘,我軍雖勝,亦是慘勝吶,鮮卑燕蠻生於荒涼,生性好戰,尤其是燕蠻有騎兵,讓我軍損失慘重,此番燕蠻退去,難保不會陳兵蘭陵,若蘭陵破,則琅琊、東海失,青州二城危矣。”
把這個頭功讓出去了,總要拿點好處吧,至於這個好處誰來出,那就不是蕭欽之關心的了,便聽聞荀蕤慎重道:“蘭陵至關重要,是彭城屏障,還需儘快與郗刺史稟報,凌志兄,此事拜託了。”
“份內之事。”蕭欽之對面一人拱手道,此人名徐穎之,字凌志,是徐州別駕,一洲左官,位於刺史之下,出身徐州本地士族。
按理說,荀刺史故去,新任刺史應還是徐州本地之人接任才對,但不知為何,偏要將揚州刺史郗愔調來,荀蕤沒有絲毫顧忌,直言讓徐穎之代管徐州之事,可見即便是郗愔來了,徐州依舊是在徐州士族控管之下。
宴席散,事情談妥了,蕭欽之遂推辭趕路辛苦,早早回了房,站於窗前,飲着山風,有感於自身弱小,不得不卑躬屈膝,難以自眠。
頭功讓了,趙都尉他們倒是不受影響,唯一對不起便是徐邈了,只希望他能理解吧。
房內再無人,蕭越斟了一杯茶,罕見的說道:“兄長,飲茶。”
蕭欽之回身,望着這個素日不怎麼愛說話,卻異常清冷聰慧的族弟,心知其經歷晚上的宴席,應是有話說,便笑道:“怎的,替為兄打抱不平?”
“兄長自有計較。”
“與徐仙民一般即可,有話便說,莫藏着掖着。”
“兄長,何不據蘭陵?”
蕭欽之一愣,輕啜一口茶,道:“繼續說。”
“蘭陵郡受東海郡管,此番兄長讓出頭功,退而求其次,應是不難。”
成為一郡之主,便有了招賢納士的居所,亦可發展自身實力,但蕭欽之有些拿不準,畢竟自己剛出仕,便成為一郡之主,頗難服眾。
忽然,蕭欽之腦中靈光一閃,剎時有了一個絕好的主意,自己資歷不夠,找一個有資歷的不就可以了嗎?
短短時間內,蕭欽之腦內閃過了許多人的面容,最終定在了大伯的臉上,三伯調任吳興郡府,大伯從江州尋陽令調任武進縣令,縣令升遷一郡,能說的過去,而且大伯在任多年,口碑較好。
至於武進縣令,讓六叔出仕即可,離家近,兼顧家。
“飲!”蕭欽之笑了,當即手寫一封家書準備讓周烈明日譴快馬回武進給族長,讓族長做好準備,一口飲下一杯后,囑咐道:“我去桓參軍那兒去一趟,你先歇息。”
夜濃了,山風呼呼的從走道那頭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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