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程宥揚
白城市中心。
高樓聳立,豪車遍地,到處充斥着金錢的奢靡。
程氏集團頂層辦公室內,偌大落地窗前,男人一身黑色西裝,身形頎長挺拔,眉眼冷峻,氣質高雅脫俗。
男人正給人打電話,行為舉止間說不出的優雅高貴。
只是眉眼間透着的那股涼薄之意令人覺得他難以靠近。
事實也是如此。
他皮相優越,無數傾慕者為其神魂顛倒,卻無人真的能走進他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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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是程宥揚今天給程阮打的第四通電話。
不出所料,程阮依舊沒接。
程宥揚抿起唇瓣,眉里眼間難掩落寞,她還沒原諒他,他知道。
“程總,醫院那邊剛傳來消息,吳……”
這時,助理進來,看到程宥揚臉色不好看,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說出有關他們程總那位‘假妹妹’的事。
男人看了他一眼,語調沒什麼波瀾,“說。”
助理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眼睛,道:“是這樣……吳宥依小姐昨天晚上偷跑出病房,一晚未歸,醫院那邊也是今早才發現的,正派人尋找。”
程宥揚輕皺起眉頭,“昨天晚上偷跑出去,現在才發現?”
“今天護工送飯的時候發現的。”
男人抬手揉捏了眉心,神情疲憊而冷峻,沒有任何錶示。
見程宥揚不說話,助理硬着頭皮直言道:“醫院那邊怕出什麼事,想請您過去一趟。”
程宥揚略微垂眸掃了眼手機,不知道在衡量什麼,片刻,他嗯了聲,“我知道了。”
聲音不淺不淡。
助理站在遠處,心中覺得他們這位程總的心思比老程總還難猜。
助理嘗試着試探他的意思:“那下午的會議?”
程宥揚:“照常舉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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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程宥依的耐心和感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慢慢消耗掉的,程宥揚也沒深究過。
大概是在回國前。
不然,他也不可能把他疼了那麼多年的‘妹妹’一個人扔在國外。
從小時候程宥依第一次展露對程阮的惡意之時,他就開始明白,他‘妹妹’的路走偏了。
他原本有機會把程宥依的性格糾正過來,可他沒那麼做。
為什麼呢?
他說不清楚。
但他現在認識到一個事實:
——他和程宥依相處那麼多年來的時光中,沒有一件值的他銘記的事情,如果不細想,他甚至連和她之間的相處模式都快忘記了。
——而關於程阮,無論是小時候、還是回國后,他和她之間的相處細節他都可以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有些事,從一開始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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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也會設想,如果程阮和程宥依沒被人調包……
如果從一開始程阮就是他的妹妹,他也會一樣溺愛程阮嗎?
他想了很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這個問題不成立。
因為。
程阮永遠是善良的。
她像他們的母親一樣,永遠善良而陽光。
做錯事的,從來都只有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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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回到辦公桌前,長指解開西裝紐扣,沉眸思索片刻,打開和程阮的微信聊天框,語音輸入道:
“阮阮,爺爺這兩天病倒了,如果你願意跟我回老宅看他一眼就給我回個電話,如果不願意……也沒關係。”
信息發送過去后,程宥揚等了一會,沒等到程阮回信息。
他以為這次還會像從前一般,他發給她的消息石沉大海。
就在他準備放下手機時。
那邊回復道:
“我不去。”
程宥揚起身的動作一頓,他手指略頓,接着快速打出一行:
“好久沒見面了,有時間出來見一面?”
等了大概一分鐘,那邊又回復:
“不好意思,我哥今天回國,我剛在機場接到他,得陪他去吃大餐,沒時間理會閑人。”
程宥揚盯着屏幕上‘我哥’這個詞眼,久久未動。
“你哥……”
他輸入又刪除,想問清楚除了他以外程阮哪來的哥哥。
卻不知如何開口。
糾結之時,他無意識點入程阮的朋友圈,她發現,就在剛剛,程阮發了條動態。
是一張她和其他人的合照。
照片里,她和兩個男人合影。
程阮右側的人是徐韞節,徐韞節依舊如從前般,在外不苟言笑。
程宥揚的視線從徐韞節身上掠過,沒多停留,轉向程阮左側站着的男人。
男人肩寬腿長,身着黑色衝鋒衣,相貌出挑,一雙桃花眼格外引人注目。
他唇邊笑容肆意張揚,完全不在意徐韞節的反應,長臂大大方方搭在程阮肩上,上半身也朝她傾斜,程阮表面嫌棄,眼裏卻全是笑意。
兩個人,親密無間。
不用放大照片,程宥揚一眼認出了照片上的人。
顧家二少爺。
顧少隨。
程阮喊顧少隨哥哥?
程宥揚怔愣過後,唇邊緩緩漾開一抹苦笑。
他還是缺席了太多。
這些年,他對她,幾乎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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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總……”
助理匆匆忙忙跑進辦公室時,剛好看到他們向來息怒不形於色的程總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種名為自嘲的神情。
助理腳步一下止住,有點不太敢往前走,可想起他剛接到的那通電話,他緊張的吞咽了下口水,咬了咬牙,一口氣道:
“程總,醫院那邊出事了!宥依小姐墜樓了,屍體被人從後花園找到,請您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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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一個小時前清潔工發現的,發現時,死者面朝下,血肉模糊,四肢僵硬,根據初步推測,人大概是昨晚十點至十二點時間段內從樓上墜下。”
醫院後花園,因為無人清理,花園裏面積着一層厚厚的雪。
雪地中央一大片鮮紅色,像朵嬌艷的曼珠沙虎,自中央往四周綻放開來。
華麗而詭異。
白雪皚皚,寒風刺骨。
程宥揚來得急,衣着單薄,寒風裹挾下,他手指被凍得快失去了知覺。
跟他的講話的人正是負責程宥依墜樓身亡這起案子的女警。
“我們在天台發現了死者的腳印,天台也只有死者的腳印。經過調取監控、加上醫生護士的證詞,我們初步認為,是死者在精神錯亂的情況下爬上天台,失足墜樓。”
女警語氣平靜而富有條理性,邏輯沒有漏洞,三言兩語將程宥依的死定為意外。
程宥揚輕飄飄瞥了眼女警,眸色比漫天飛雪還冷上幾分。
他視線定格兩秒,問她:“聽說你姓閆,你是閆家人?”
女警神情淡淡,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聞言,她神情不變,道:“我是警察。”
程宥揚緊盯着她:“閆謨跟你什麼關係?”
女警和他對視一秒,沒什麼特殊反應的別開視線,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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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宥依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從閆家人插手這件事時事情就有了答案。
程宥揚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離開前,他抬起頭看向天台的位置。
樓層不算太高,加上雪地緩衝,如果發現的及時,不至於要人命。
後花園時常有人經過,發現屍體的卻是一位清潔工……
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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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宥揚後來去殯儀館見了程宥依最後一面。
“是我沒教好你。”
他對着早已冰冷僵硬的屍體,內心已經麻木到無悲五喜。
從程榮山出車禍那天起,他就知道,該來的早晚會來。
“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我不那麼慣着你、如果我能教會你承擔責任……”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好好睡一覺,下輩子,做個好人。別再遇到像我這樣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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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程宥揚處理完程宥依的後事后,他回了程家。
程家傭人都被程阮遣散了。
偌大的別墅,一盞亮着的燈都沒有。
程宥揚原本是回來收拾程宥依的的遺物,但在路過程阮房間時,他頓步,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他鮮少來程阮的房間。
一是因為當初程榮山不允許他和程阮走得太近。
二是因為他越靠近程阮,程宥依越會想盡辦法欺負程阮。
三來,是因為程阮後來變得極度排斥他。
程阮房間的床上擺放着許多玩偶,程宥揚俯身拿起其中一個。
月光泄進來,灑在男人肩上,鍍了一層淺淡的落寞。
這一刻,程宥揚忽然很想知道程阮在做什麼,他打開手機朋友圈,看到二十幾分鐘前程阮剛發佈了一條動態。
地點是在西街酒吧,氣氛喧鬧,程阮一邊跟顧少隨拼酒,一邊毫無形象的放聲高歌。
歌聲實在算不上好聽……
盯着視頻里女孩的笑靨,程宥揚眉眼漸漸綻開一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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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雪壓枝,萬籟俱寂,連時間都跟着放慢。
偌大的別墅,清冷沉靜。男人孤寂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繁華都市,萬家燈火。
無一盞為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