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忘了
“嗯?”
顧千渝沒反應過來,隨意碰了一下自己脖頸的傷口,眉心跳了下。
脖頸的傷口不算深,但是顧千渝皮膚白,微紅的划痕就顯得有些突兀。
猝不及防地,微涼的感覺抹上了脖頸,夏瑾禾動作張牙舞爪的,觸感卻很輕。
顧千渝唇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後面端着葯的七夜直接手一抖,要不是他身形穩,葯碗差點直接脫手。
倒不是沒見過顧千渝笑,只是從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這麼柔和的笑容。
往常顧千渝笑的時候,不是要殺人就是要下面的屬下殺人,跟了顧千渝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純粹的笑容。
純粹乾淨的像是初冬的一捧雪,沒有任何功利性和雜質。
“你這是心疼了?”顧千渝聲音裏帶着笑意,明晃晃地。
“嘶。”夏瑾禾愣了下,一下子沒控制住力道,手下也沒輕沒重了起來。
顧千渝平日裏都是極冷淡的模樣,就算是遇到高興的事,也只是勾唇笑笑,很少笑的這樣燦爛又張揚。
沒想到笑開后,反差會這麼大。
夏瑾禾沒接話,雙手按住顧千渝的肩膀,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打算直接用匕首劃破你脖頸上的動脈。”
“然後,死給北辰溪看。”
夏瑾禾的語氣很平,聽不出什麼情緒,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不尊重帝王,直接在他面前喊了皇上的名諱。
顧千渝的心尖瞬間泛起了細細密密的甜。
夏瑾禾這是對帝王多麼絕望,才會忘記那些尊卑禮節。又是對自己多麼的信任,才會如此放鬆地對自己袒露心扉。
只是——
這樣可不行,她可是他日後的皇后。
刀口舔血的滋味也不過如此。
“沒有。”顧千渝否認,從喉嚨里溢出一聲輕笑,“真沒有。”
七夜摸了摸鼻尖,也就差一點,要不是最後感覺捅心臟衝擊感更大,估計就是抹脖頸了。
夏瑾禾抬步,顧千渝下意識拉住了她的手,“你去哪?”
夏瑾禾冷淡道:“我去洗澡。”
顧千渝這才注意到夏瑾禾身上的衣服濕噠噠的,甚至還有的地方長了霉點。
這下輪到夏瑾禾疑惑了,“你不是有潔癖嗎?”
顧千渝笑了下,指尖輕捻,“忘了。”
七夜:“……”
這還是他之前那個身上沾了點血跡,就嫌棄的要命的主子嗎?
“七夜,我記得宮裏還有燒着的熱水,你跟着伺候着點。”
七夜瞳孔有一瞬間的獃滯,“我?伺候?!”
顧千渝後知後覺,冷冷地看了七夜一眼,“你不行,那讓小翠去。”
“……”
七夜感覺他被擺了一道。
這還是他家主子第一次和自己說這麼多閑話,沒有一句是關於家國,都是……關於他自己的。
抱怨肯定是有的,但同時七夜也很慶幸,顧千渝終於有了人情味。
不再是一個人了。
雖然他一直跟着顧千渝,但是他心裏清楚,顧千渝從未讓他真真走進,於顧千渝來說,他只是個過客。
熱氣氤氳。
夏瑾禾身上熱了起來,在水牢裏最後那點不適也消失殆盡。
小翠一邊在後面給夏瑾禾擦着背,一邊哭的淚眼婆娑。
“娘娘,都是奴不好,奴應該跟着娘娘的。”
夏瑾禾皺眉,“這事與你無關。”
“不過,那時候你就在這嗎?”
不是夏瑾禾多慮了,小翠對顧千渝的寢宮的熟悉程度都快要超過之前對清幽宮的熟悉度了。
小翠點頭,“對。”
“娘娘當時風寒很嚴重,奴沒了辦法,就來找渝妃娘娘的大宮女七夜姐姐,然後……”小翠頓了頓。
夏瑾禾看出了她的窘迫,“不能說嗎?”
許是剛剛回到宮裏,夏瑾禾還沒緩過來,聲音里透着失落。
小翠最是聽不得夏瑾禾這樣的調調。直接忘記了脖頸上還未好全的傷口。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沒什麼不是娘娘不能知道的。小翠直接心一橫,“七夜姐姐當著我面掉了兩塊饅頭。”
“說是上次吃飯的時候剩下來的。”
夏瑾禾:“……”
“傻的可以。”
夏瑾禾之前就隱約有些懷疑,七夜時不時會喊顧千渝主子,這裏面要是沒點什麼……
這樣看來,七夜平日裏很多行為都可以解釋了。
他根本就不是女子。
夏瑾禾神情複雜地看了小翠一眼,“他還說什麼了?”
“要是露出半個字,就殺我滅口。”小翠歪着腦袋,“這算嗎?”
夏瑾禾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可可愛愛的。”
落葉隨風飄,空氣也泛着涼意,夏瑾禾披上外袍,露出來的指尖微涼,這會才意識到秋天是真的來了。
天冷了。
“夏娘娘。”她才剛出來,七夜就在門口等着。他微微弓身,“渝妃娘娘請。”
夏瑾禾回頭,皮笑肉不笑,“你們暗衛都演技這麼好嗎?”
七夜表情有一瞬間直接凝固住了,他還想掙扎一下,勉強維持着面部管理,剛要為自己狡辯幾句。就聽到夏瑾禾輕飄飄的聲音。
“別演了,你家主子都招了。”
七夜完全僵住了。
他牽強的笑了笑。手上依舊保持着請的動作,“渝妃娘娘請。”
“哦,這麼快就記岔了?”
“夏娘娘請。”
夏瑾禾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只有小翠一個人懵懵懂懂地跟着,還小聲吐槽了一句,“怎麼連這個都能記錯。”
七夜:“……”
他忽然發現,夏瑾禾剛剛可能只是詐他一下。
七夜:這輩子很快的。
夏瑾禾側着身子,看到夏瑾禾來的時候往裏靠了靠。
雕花木門被打開,涼風湧入。顧千渝將夏瑾禾的指尖包在手心裏,“怎麼也不知道多穿一點。”
夏瑾禾忽然道:“水牢裏比這冷多了。”
仔細聽着還有些委屈。
顧千渝喉結上下滾了下,平日裏如墨般的黑眸斂了起來,“下次不會了。”
“害怕嗎?”顧千渝又問了一遍,比之前更小心翼翼。
夏瑾禾長睫顫抖了下,其實再次見到顧千渝之後,水牢的恐懼早就不復存在了,她本想說不害怕的,但是想到顧千渝自相矛盾的做法,她輕輕開口道:“害怕。”
“下次不會了。”顧千渝伸手按了下心臟的位置,似乎在忍着疼。
夏瑾禾還是沒忍住,提醒道:“你穩住自己的情緒,傷口的位置離心臟很近,情緒不要大起大落的,不利於傷口恢復。”
“好。”顧千渝聲音很淡,“你說的我都會聽。”
“那你別生我氣了,行不行。”
夏瑾禾心瞬間就軟了下來。她定定地看着他,最後還是理智大於感性,她說了句實話。
“你要是還能活着,就行。”
顧千渝現在的身體狀況,夏瑾禾也束手無措。傷口捅的太深了,加上月圓之夜,蠱毒又來勢洶洶。
夏瑾禾皺眉,“這天色馬上就暗下來了。”
“你打算怎麼辦?”
顧千渝笑了,“捨不得我啊?”
“嗯。”這次夏瑾禾沒有反駁顧千渝,聲音悶悶地,“捨不得。”
“月色甚美,死不足惜。”顧千渝聲音低低沉沉地,卻又透着蠱惑的意味。
夏瑾禾心下一動,伴着自己咚咚地心跳聲,看了眼顧千渝蒼白的臉色,有些不確定他的心意。
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眉頭皺了起來,起身就要走。
“病糊塗了。”
顧千渝拉住夏瑾禾的手不松不緊,力道控制的剛剛好,夏瑾禾掙不開。
“我沒病,有些話,”顧千渝頓了下,握着夏瑾禾的手緊了緊,“我怕我不說,你就沒機會聽了。”
夏瑾禾心臟倏忽揪地疼了一下,耳邊除了顧千渝溫熱的呼吸聲,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他的聲音緩慢而深情,就這樣一字不落地闖進了夏瑾禾的餘生。
“如果……我有幸活了下來。”
“我娶你好不好?”
夏瑾禾腦子裏“轟”的一下炸開了。意識空白了片刻,嘴快過大腦,“把我關進水牢裏的那種嗎?”
顧千渝揉了揉夏瑾禾的髮絲,“捨不得。”
“就算是想……也沒機會了吧。”顧千渝聲音忽然低了下來,旋即自嘲地笑笑,“那你會想我的吧?”
夏瑾禾耳根紅透了,她有些害羞,下意識反駁道:“誰要想你。”
還是一個幾次三番欺負自己的人。
顧千渝眉梢染上了笑意,“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其實也沒那麼無能吧,這兩年還是有些積蓄和人脈的。”顧千渝從袖口拿出了一塊藍色的牌子,輕輕放入夏瑾禾的掌心,“雖然也不是很厲害,但也能讓你平安度過餘生。”
“還有,平日裏別太相信別人了。”顧千渝盯着夏瑾禾看,像是少看一眼就虧了似的,伸手摸了摸夏瑾禾的臉頰,“你娘家沒有背景,在這宮裏也沒有靠山,做事別全憑心意。”
像是想到了什麼,顧千渝下巴點了點七夜的方向,“可以問問七夜的建議。”
“他雖不如你聰明,但也算是闖蕩過幾年江湖,人心看的可能透徹些。”
一次性說了這麼多話,顧千渝沒忍住咳了起來,心口處的傷口伴隨着胸口處的劇烈起伏,不斷往外暈染着血跡。
像是極寒之地以血為引盛開的雪蓮。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