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絕望
沈侯府其實已經不小了。
畢竟，這其實是一座王府的規制，沈老爺一家是屬於“僭越”住進去的。
但是實際上，沈侯府家的地底下更大。
沈毅，經營了燕京，或者說經營了整個北方，整整十幾年時間！
甚至於，朝廷剛遷都的某個時間點，整個朝廷的生死存亡都是操在沈某人手裏的！
而沈毅這個人，有兩個特點。
第一個特點就是記仇。
第二個嘛…則是謹慎。
沒辦法，不謹慎小心的話，當初他可能早就死在江都大牢裏了。
以他的性子，自然會好好“改造”一下自己的老巢。
沈尚書跟隨着侄兒一起，來到了沈侯府之中，他們一路到了后宅，沈恆先是跟妻子還有孩子們發了聲招呼，然後拉着沈濟走到一邊，問道：“三郎，你說底下很大是什麼意思？”
沈濟笑了笑：“您跟我來。”
叔侄二人，一路走到了沈家後花園的假山處，沈濟帶着沈恆進了假山，然後用力推開一處大石頭。
一個台階，出現在了二人面前。
門戶剛剛被推開，只聽得門裏似乎有人聲傳來。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這個聲音，彷彿是幽魂一般，在地道之中飄蕩。
沈恆皺眉道：“老三，這是什麼聲音？”
“我家關起來的人。”
沈濟回答道：“當初，還是大兄帶我下來看過一兩回，大兄從小就喜歡到處跑，他常來這裏。”
說到這裏，兩個人已經來到了地牢。
地牢裏，關着一個衣衫襤褸，鬍鬚頭髮瘋長的瘋老頭，他背靠着牢房，已經全然瘋了，只會重複着“我錯了”這三個字。
沈濟看着這個老頭，開口道：“前兩年，大兄回了趟江都老家，似乎是從三伯那裏知道了父親少年時候的一些事，他有一次偷偷跟我說，這個老瘋子，姓馮。”
這短短一句話，讓沈恆愣在了原地，他猛地看向這個已經看不出面目的瘋子，喃喃道：“馮祿，馮祿！”
瘋老頭回頭，看到了自己身後站着的沈恆。
看到了沈恆一身緋紅色官服，老瘋子嚇了一跳，雙手抱着頭，縮在了角落：“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沈恆沉默許久。
看到瘋老頭這個模樣，他多少猜到了大兄為什麼把他關在這裏。
多半是當年，他就是這副貪生怕死的模樣，大兄又存了些折磨他的念頭，因此把他鎖在了這裏。
沈濟指着前方，開口道：“叔父您看，這地牢往下走，有一條地道，可以繞出府去。”
“還是父親跟我說的。”
沈濟繼續說道：“除了這條地道，府上還有其他地道，通往各個地方，但具體有多少個，恐怕只有蔣勝叔一個人知道了。”
沈恆看了看這個老瘋子，隨即微微搖頭道：“看來大兄，未雨綢繆很多年了。”
說完這句話，他拍了拍沈濟的肩膀，開口道：“三兒，咱們上去罷。”
“叔父在你家，跟你們一起等你父親回來。”
沈濟應了一聲，連忙說道：“有叔父您在這裏，侄兒心裏就安心多了。”
沈老爺摸了摸侄子的腦袋，笑着說道：“你叔叔沒什麼本事，不過記憶里，你爹這輩子還沒有失手的時候，他既然提醒過你，便一定會有後手準備。”
“咱們靜靜的等他回來就是了。”
…………
城外。
沈周騎馬一路奔出城去，在幾個侯府親衛的護持下，他很快在城外不遠處的官道上，見到了正在坐車返回燕京的沈毅。
沈周很順利的進了馬車，低頭道：“大伯。”
沈老爺看了看這個大侄子，輕聲道：“看來城裏出了些狀況啊。”
“是。”
沈周輕聲道：“三弟到我家，把我家裏人都接到大伯家裏去了，並且讓侄兒給大伯帶話，說太子殿下到過家裏，說是想要求見您。”
“被老三給擋了回去。”
沈毅聞言，先是微微皺眉，然後眯了眯眼睛：“真厲害啊，連我什麼時候出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沈毅秘密出京這個事，除了陸晟之外沒有通知任何人，以邸報司和內衛的保密能力，沈毅本以為這事太子不會發覺。
就算髮覺，也是他回京之後的事情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交代了二兒子幾句，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沈周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大伯，京城是不是要出什麼事了？”
“要不要派人，知會大兄一聲？”
沈毅搖了搖頭：“不用，我會處理好的。”
他看了看沈周，笑着說道：“二郎騎馬出來的？”
“是。”
沈老爺笑着說道：“那你坐車回去罷，馬匹借大伯用一用。”
沈周連忙說道：“侄兒跟您一起進城罷。”
“不用，你坐我的車，慢悠悠的回去。”
沈老爺拍着侄兒的肩膀，笑着說道：“等你進京，我的事情大概就辦完了。”
很快，沈毅換上了沈周的便衣，只帶了三四個護衛，丟下了馬車，快馬返回京城。
這會兒他們距離京城，本就只有三十里的距離了，騎馬奔回去的情況下，天色還沒有黑下來，沈毅就已經進了城。
進城之後，沈毅先回了一趟家中，見到了還在沈侯府等待的沈恆。
“子常。”
沈毅喊了一聲。
沈恆連忙上前，拱手道：“大兄可算是回來了。”
沈老爺笑了笑：“家裏沒有出什麼事罷？”
“一切安好。”
沈恆長出了一口氣：“今天老三突然看我家裏去，一番話着實把我嚇了一跳。”
沈老爺微微抬頭，看了看已經黑下來的天色，開口道：“濟兒警覺的很對，太子來尋我，一定是知道我不在京城了。”
沈恆順着沈毅的目光看去，眼見着夜色降臨，他看着沈毅走到一邊，低聲道：“大兄，太子怎麼會…”
“吳王要進京大婚。”
沈老爺背着手說道：“太子殿下自然會多想。”
沈尚書依舊皺眉。
“可是陛下尚在，他圍了沈家有什麼用處？”
沈毅輕聲笑道：“拿了你們，就可以用來要挾我。”
沈恆皺眉。
“這也太蠢了一些。”
沈毅搖頭。
“他監國大半年了，吏部幾位堂官都已經倒向了他，京中不少將領，也成了太子一黨。”
“只要他能成事，定然可以一呼百應。”
“任誰做了大半年的代皇帝，忽然可能要被打落泥塵，都會接受不了的。”
沈老爺看着自己的兄弟，輕聲道：“你我在那個位置上，多半也是如此。”
“不得不為自己的前程性命，拚死一博。”
說到這裏，沈毅眯了眯眼睛：“其實他也是個可憐人。”
沈恆若有所思，看向外面的夜色，問道：“大兄，今夜太子會來嗎？”
“我不知道。”
沈毅輕聲道：“要是不來我們家，怕就是要進宮了。”
沈恆驟然變色。
“大兄是說…”
沈毅微微搖頭：“我不確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
沈侯爺背着手，呼出了一口氣：“現在的太子，已經不是單獨的太子殿下了，在這大半年時間，他身邊聚集了太多人，這些人…”
“是不能允許他失敗的。”
“吳王抵京之前，京城裏的這些人一定會鬧上一鬧，折騰折騰，而這一次折騰，不管是不是太子授意，甚至不管是不是太子乾的。”
“最後，都會落在太子頭上。”
此時，月黑風高。
宦海二十多年的小沈，也忍不住手心發汗，他看着自己的兄長，低聲道：“大兄要不要進宮一趟，免得宮裏出什麼變故？”
“那倒不用。”
沈某人靜靜的說道：“宮裏有宮裏的安排。”
“就看太子殿下，到底能不能控制得住局面了。”
……
端本宮中。
幾位朝廷的大佬，赫然在列。
他們都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太子殿下。
孫宗昌低頭喝茶，開口道：“殿下，沈侯很快就會返京了，吳王很快也會抵達京城。”
太子殿下站了起來，看向眾人，聲音沙啞。
“宮城宿衛…”
有人低頭道：“可以控制半個時辰。”
“城防司的兵馬呢？城外的禁軍，如何應對？”
“有多少人，能跟我們做事？”
又有人低頭道：“殿下，三大營有三個千戶營，隨時可以調動。”
“只等殿下一聲令下了。”
見太子依舊猶疑不定，有文臣起身，拱手道：“殿下，此事皆因沈侯欲篡奪朝政而起，您才是大陳的儲君，咱們這麼做，是為了匡正社稷！”
“絕不是謀逆！”
太子殿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閉上眼睛，神色有些痛苦。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自己的父親，大陳一百年來最優秀的皇帝。
還有那位人稱大陳戰神的沈侯爺。
一陣絕望，湧上心頭。
真的…能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