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番外(六)
過年期間,高倖幸的小侄女小星星一家來玩兒。
家裏一行人打算去雲頂寺上香拜佛。
小星星不想去,想去遊樂園。
於是家裏大人就把小星星丟給了陸則言和高倖幸。
高倖幸哪裏會帶小孩?
還是這種八歲,正處於活潑且不講道理階段的小孩。
她平時陪着玩半個小時已經是極限。
高倖幸提前給陸則言打招呼:“陸則言,今天會是非常累的一天,你做好心理準備,說不定會崩潰的。”
陸則言溫和的笑,摸了摸她腦袋安慰:“不會的。”
高倖幸心裏暗暗嘆氣,你是沒見過小魔王。
在遊樂園,儘管他們買了VIP票,因為過年人流多,依舊需要排隊。
小星星什麼都想玩,還出現排隊排到一半,突然對旁邊的旋轉木馬感興趣,吵嚷着要去排旋轉木馬。
高倖幸沒什麼耐性,腦袋更是被周圍的小孩吵得快要爆炸。
陸則言卻沒有半點急躁,蹲下身牽着小星星的手和她講道理,說這個已經排了一半,這個玩完了再去旋轉木馬。
但小星星哪裏聽得進去大道理,甩着辮子跺着腳:“不好不好!”
高倖幸站在一旁,一臉幸災樂禍等着瞧陸則言怎麼崩潰時,就看見他抱起小星星退出排列隊伍。
高倖幸不喜歡坐旋轉木馬,除了暈,沒其他感受。
她坐在旁邊的木凳上,手裏繞着氣球的白線,盯着旋轉木馬上的兩人。
在歡樂的兒歌中,所有人臉上都是幸福的笑。
高倖幸突然覺得,就算他們以後的女兒調皮搗蛋也不用怕,因為陸則言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中午過後,小星星已經累得不行,伸出手要陸則言抱。
抱上手沒兩分鐘就吊著小手小腳睡著了。
高倖幸氣得輕輕戳她嬰兒肥的小臉:“小調皮蛋!要不是看你長的好看,早揍你了!”
到了停車場,高倖幸坐上車後排,接過小星星。
陸則言細心的給小星星把外套敞開,把頭上的發卡取下來,然後才去開車。
高倖幸摸着小星星柔軟的手:“陸則言,帶小孩兒好玩兒嗎?”
正好是紅燈,陸則言半轉過頭:“我是第一次來遊樂園。”
高倖幸眼皮顫了顫,心微微觸動。
陸則言笑了一下:“很好玩。”
等車輛行駛了一段之後,高倖幸才反應過來開口道:“過幾年你就可以經常陪我們女兒來玩。”
不等陸則言搭話,高倖幸已經扯開嘴角:“讓你玩個痛快!”
陸則言悠悠應她,格外寵溺:“是。”
“陸則言,你能哄住小星星,真的超級厲害!”
他語氣悠悠的:“沒辦法,更難哄的都哄過。”
高倖幸立馬會意,蹙着眉頭假意責怪:“你說什麼?”
“昨晚不是還跟我生氣?”
高倖幸愣了一下,耳根發燙,下意識捂住酣睡的小星星的耳朵:“你別說這麼色的話。”
陸則言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高倖幸的動作,覺得寒意十足又有陽光的午後,在詮釋“幸福”兩個字。
年後,陸氏的新聞越過太平洋,鋪天蓋地的襲來。
陸氏旗下多家企業崩盤,又被仲氏收購。
但高倖幸卻從謝呈那裏聽到李航得益的八卦。
她不太懂其中曲折,也不想懂,只是會若有所思多瞧陸則言幾眼。
而陸則言就跟恍若未聞這些消息似的,忙着新公司的事。
他要忙新公司的事,也要忙結婚的事。
比如,先拿到結婚證書。
高倖幸不知從哪兒聽說,說愛爾蘭結婚是不能離婚的。
陸則言求之不得,這姑娘想綁住他,他也想綁住這姑娘一輩子。
由於國籍問題,陸則言各種忙碌開證明,填申請表預約之類的,忙活了快兩個多月,才發現愛爾蘭是可以離婚的。
但是他不想破壞高倖幸的好心情,依舊把她拐到了愛爾蘭,申請結婚登記。
這麼一折騰,時間就到了清明節。
陸則言帶高倖幸回到淮午的老宅子,看泡桐樹的花期。
二零二二年。
這一年,他們沒再錯過它的花期。
兩人坐在石桌旁,上面擺了好幾樣糕點。
陸則言知道高倖幸不喜苦澀的茶水,於是準備了味甘的花茶。
他動作不緊不慢,手指扣住紫砂茶壺,茶水就注入茶杯,格外溫柔好看。
時間像是回到那年,她在這兒給他念關於勇氣的小稿,他也為她沏茶。
當時泡桐花已經過了花期,風一吹,便落了。
落在他頭上。
然後他對她說:你錯過花期了。
現在,依舊有徐徐的風,可泡桐花正值花期,穩穩的站在枝頭搖擺。
陸則言摸了一下高倖幸的手:“冷不冷?”
“不冷。”她嘴裏還有細膩的糕點,嘟囔不清。
這是一個美好的午後,如果陸謹行沒來的話。
高倖幸是第一次見陸謹行。
傳說中的陸謹行。
高倖幸想像中,他應該是意氣風發且高傲驕恣的人,可是並不是。
他跟陸則言差不多高,身姿板正,長得好看。
她怔怔看着他,都忘記打招呼。
等陸謹行走近,她又轉了頭,不樂意和他打招呼。
高倖幸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糕點屑:“困了,睡會兒午覺去。”
她把這裏留給他們倆,可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
翻來覆去好一會兒,聽見腳步聲,才放下手機裝睡。
陸則言走進來,想幫她把枕頭邊的手機收撿好,以免她壓着不舒服。
一模,手機是燙的。
他笑了笑,食指輕輕拂過她的臉:“明天要去給爺爺掃墓,你要不要去?”
高倖幸沒睜眼。
陸則言又說:“我哥也會去。”
高倖幸這才睜眼,麻利坐起身,她薄唇張了張,想問,他不是背叛過你嗎?你原諒他了嗎?你要回去幫他嗎?
但是,她都沒問出口,只點頭道了一個字:“去。”
高倖幸什麼都沒說,但陸則言卻能了察她的心思。
他握了握她的手:“放心。”
第二天,天氣應對了那句詩:清明時節雨紛紛。
陸則言一隻手握着傘,半攬住高倖幸的肩,一隻手穩穩的牽着她。
轉彎的時候,高倖幸瞅見傘都在她這邊,他肩膀都濕了。
她想提醒陸則言,卻正巧對上側後方陸謹行的視線。
那眼神,怎麼說呢?
是悲,還是空洞?
說不清。
高倖幸收回視線,冷聲:“陸則言,你敢生病,你就死定了。”
陸則言牽着她的手刻意撓了一下:“怎麼死法?”
高倖幸氣狠狠抽出手去捏他腰。
她手又被抓回去:“小心,別踩滑倒。”
他這麼一說,高倖幸腳下虛晃一槍,嚇得陸則言肌肉都緊繃了。
但這姑娘還在沒心沒肺的笑。
陸則言只覺得,嗯,嚇出了一身汗,傘檐的雨水砸下來也不冷了。
高倖幸以為陸則言爺爺的墓會非常大,沒想到只小小一方,泯然在眾多公墓之中,沒有任何特別。
也是,管你生前如何,死後都一樣,連人帶盒兩三斤。
回程,雨停了,還透了點陽光下來。
陸則言去開車,高倖幸和陸謹行在那兒等。
高倖幸瞄了陸謹行好幾眼,感覺不自在轉過身。
她突然看見路邊一朵紅艷艷的“喇叭花”。
她跑過去,腳下一滑,便屁股着地,隔着較厚的衣料手肘都疼得不行。
陸謹行走過來,扶起她,溫聲問:“沒事兒吧?”
高倖幸搖頭:“沒事兒。”
陸謹行整個人的感覺和陸則言非常像,都有一種天生的矜貴紳士感。
高倖幸卻突然想起了秦月,那個被他曾經愛過,又拋棄在醫院的初戀。
他和陸則言不一樣!
高倖幸抽出被陸謹行扶着的手,依舊過去把那朵“喇叭花”採下來。
陸則言開車回來就看見高倖幸外套褲子都濕了。
他下車過去,眉頭蹙在一起。
而這姑娘還沒心沒肺抓着他肩膀的衣料,遞了一朵花過來:“陸則言,你吸一下。”
陸則言:“???”
不等陸則言說話,高倖幸已經把花觸到他唇邊。
陸則言也就聽話張嘴吸了一下,是甜的。
“甜嗎?”她仰着頭眼眸滿懷期待。
“甜。”
陸則言脫下外套:“想着停車場有水坑,不讓你跟着去,結果還摔倒。”
高倖幸的外套被脫下,又套上還自帶溫度的大外套。
她眨了眨眼睛,故作生氣模樣:“你在怪我?”
“哪敢?”陸則言瞥了她一眼,一顆一顆給她扣上衣扣,“我怪今天下雨。”
高倖幸噗嗤笑出聲:“不至於!不至於!”
陸謹行當天下午就離開了。
他離開,陸則言也願意和高倖幸提幾句。
大致的意思就是陸謹行現在處於進退兩難的地步,集團里很多本就搖擺不定的人現在更是立場明確的打壓他,他希望陸則言能回去幫他。
陸則言最後說:“我以為他還會勸我一些日子。”
高倖幸眨了眨眼睛,開玩笑:“他可能被我嚇跑的,我看他都是用瞪的!”
這話把陸則言逗笑了,還摸着她腦袋連聲應:“是,應該是。”
高倖幸在回玉和的動車上做了一個夢。
夢見陸謹行和秦月談戀愛,很甜蜜。
但是她只在醫院病房外見過秦月一眼,當時秦月已經完全脫相,看不見面貌。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秦月長什麼樣。
這個想法讓夢裏的高倖幸努力去探索秦月的容貌。
然後,她看見秦月,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高倖幸嚇壞了,又去看陸謹行,然後看見陸謹行的臉慢慢幻化成陸則言。
高倖幸猛地睜開眼睛,喘了兩口氣,然後看見動車外不斷後退的田園,還有她的手指正被陸則言十指相扣。
陸則言睡得很熟。
高倖幸擦了擦額頭的汗。
也是這時,她腦袋裏閃過細雨中無意對上的陸謹行眼神。
那一刻,他應該是想到了曾經的愛吧。
可能因為太久沒見過愛了,忘記了。
又被突然提醒,勾起了回憶。
陸謹行畢竟是曾經為愛要生要死的人,所以,他很明確他所提出的任何條件都無法讓陸則言再回去了。
所以,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