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Born to the sun
陸則言指尖比高倖幸臉頰涼了不少,讓她無法忽視他突然親昵的舉動。
本來一團小小的火,此刻像是岩漿迸發般,世界萬物都擋不住。
她小聲叫他名字:“陸則言。”
陸則言像是沒聽見般,把繪本遞迴她面前,站起身:“時間不早了,你快趕不上晚自習了。”
高倖幸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這才幾點?她站起身:“還早。”
“不是還要吃飯?”
“.”高倖幸皺了皺眉,試探性詢問,“你害羞了?”
“還好。”
還好?
沒否認?
像是得到了鼓勵,高倖幸走上前:“我有點憋不住。”
“.”陸則言看了她兩秒,抬手指着她身後,“廁所在那邊。”
高倖幸沒理他:“我的生日還有十二天,不想等了。”
“.”
“你看出來了吧?我喜歡你。”
高倖幸說出這話倒沒有想像中局促,反而覺得胸口壓着的那塊大石頭一瞬間被人搬開了,連呼吸都暢通了。
現在只覺得陽光炙熱,清風宜人,蟬鳴刺耳。
眼前的人好看至極。
陸則言眉眼溫和:“謝謝你的喜歡。”
高倖幸察覺到拒絕之意,她聳了聳鼻子:“我也沒有要立刻跟你談戀愛,我就是先預約,預約行嗎?”
說完,她眼眸充滿期待的看着他。
他沒有被預約的資格。陸則言沉了口氣:“不行。”
語氣溫柔到不像是拒絕。
高倖幸退一步,仰着下巴大氣道:“那排隊!你把我往前排一排總行吧?”
有點兒討價還價的意味。
陸則言不覺得討厭,甚至覺得有些可愛。
他順了順心思,直截了當:“高倖幸,我不能自己決定結婚對象。”
靜默兩秒。
“你要和我結婚?”高倖幸有些受寵若驚,她只是想預約個戀愛資格而已。
現在這速度怕是坐火箭也趕不上。
陸則言低笑出聲。氣氛突然變得輕快和諧。
他走到石桌前幫她把書拿上,換了個措辭:“我不能選擇戀愛對象。”
“屁”高倖幸舔了舔唇,把髒話噎了回去,“你這話說出去誰能信?不自己選戀愛對象誰給你選?月老嗎?你能不能找個像樣點兒的理由?比如說我長得不好看,性格不討喜.”
“你很好看。”陸則言打斷她,“性格,也很討喜。”
高倖幸咬了咬唇,低下頭說出結論:“那我覺得你還挺喜歡我的。”
陸則言看着她低垂的眼眸,睫毛根根分明,夕陽給它們鍍上一層金色。
他走過去:“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高倖幸抬頭:“我知道,你要回M國嘛,我打算努努力,去M國留學。”
“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不試怎麼知道不可以?”
“你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別費力氣了。”
“我”
“我送你回學校。”陸則言打斷高倖幸。
他眼眸沉了下來,連語調也沉了下來。
高倖幸看他確實有點不高興,這才閉了嘴。畢竟她現在有點和他語言battle的意思,像是要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硬說服他來喜歡自己。
有點不地道。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高倖幸完全略掉和陸則言一起步行的愉悅感,她在心裏打了一張又一張的草稿,到了校門口,一股腦全部說出來。
“陸則言,其實我早就想說你了。上次化學競賽你還記得嗎?你說贏不了,花心思幹嘛?試都沒試你怎麼就知道贏不了?胡淼得獎了,你沒想到他這麼厲害吧?說不定當時我們試一下,不說第一名,可能真能得個第二或者第三呢。還有我喜歡你這事,我努力我的,管你什麼事?我都沒覺得怎樣,你就斷定我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勸我別費力氣,你怎麼這麼悲觀?你才多大?怎麼就弄得跟看透世界滄桑似的?”
高倖幸不給陸則言說話的機會,從他手中把書本攬過來,然後把兒童繪本拍他胸口:“這書很適合你,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陸則言看着高倖幸的背影,覺得她走的有些艱難,像是解放了雙手,就會同手同腳。
他回到老宅子的時候已經到了飯點。
李叔為他布菜。
“少爺今天很高興?”
陸則言笑,溫和道:“是啊,被教訓了。”
“老爺給您打電話了?”
陸則言搖頭:“被個小姑娘教訓了。”
“是高小姐吧。”
陸則言笑容收斂,看了看李叔。
他才知道,他對高倖幸的不同,旁人都已經察覺了。
所以,現在,是在提醒自己。
“夫人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說催了您三次,今天您已經不接她電話了。”
陸則言面色已經沒了情緒,那是他最常出現的神情:“六月三十號回。”
李叔沒再說話。
陸則言夾菜的手一頓:“東西呢?做好了嗎?”
“定製的,會稍微慢一些,大概下周能送到。”
陸則言心裏算了算時間,明明很確定,他還是算了兩次。
“嗚——嗚——嗚——”手機突然震動。
李叔接完電話回來埋在陸則言耳邊說了幾句。
他立刻站起身:“訂機票。”
查了班機之後,他還是坐的私人飛機回去,儘管這樣,落地也已經是十二個小時以後了。
司機接到他,直接驅向私人醫院。
手術室外,陸謹行癱坐在牆邊,頭髮已經凌亂,眼睛下一層青灰色,嘴邊還有新冒出的青茬。
路上,他已經大概了解情況。
秦月自殺了,這次是跳樓,從四樓跳下去的。
這不是她第一次自殺。
早在半年前,他就聽說她割了腕,不過被搶救回來了,也正是如此,陸謹行走哪兒都帶着她。
其實她除了沒有妻子的名分,陸謹行什麼都給她了。
可是她好像接受不了。
陸則言第一次見到秦月的時候,還很小,他記不太清,印象中她是個愛笑的女孩兒。
拿着很便宜的雪糕,問他要不要也來一個。
後來又見過幾次。
再後來,好像就是從陸謹行為了她和家裏抗爭那時候起,他就沒再見過她。
再後來,陸謹行結婚了,沒再回家。
再見到她,就是在淮午的老宅子裏,陸謹行給她沏茶。
相貌未變,精氣神完全變了,導致他當時也是愣了一下,才確定是她。
陸則言仰靠在椅子上,陪着陸謹行等。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手術室門才打開。
他急忙站起身,把腿麻站不穩的陸謹行扶着。
醫生表述的是命暫時救回來了,但是傷的太重,不知道會引發什麼併發症。
而且,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只是委婉的說法而已,相當於判了死刑。
陸謹行雙手顫抖,整個身子的重量壓在陸則言身上。
過了一會兒,秦月被推了出來。
她躺在床上,腦袋被不知名的儀器框住,身上腿上被各種線流儀器連接。
陸則言又想起她拿着雪糕問自己要不要也來一個的樣子。
像極了高倖幸拎着梅花糕讓他嘗一嘗的樣子。
或許是這小半年都呆在淮午。
或許是陸老爺子離世前的話。
或許是他自己煩了,倦了。
反正說沒動過心是假的,可那個小苗頭在此刻愣是一點影兒也不見了。
代價太大了。
陸則言守了陸謹行幾天,確定他不會尋死,才給陸昭回電話。
陸昭匆匆應對了幾聲,可以聽出他正在開戰略會議,沒什麼空。
如此冷漠,陸則言心情也沒什麼起伏,習慣了。
守着陸謹行的那幾天,陸則言沒怎麼睡覺,他回家躺了兩天,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他坐在書桌前,上面有個禮品盒。
他思緒遲鈍,沒看出是什麼東西,不過不是他的東西也沒人敢放在他書桌上。
他指尖扣開鎖扣,裏面鑲嵌了一個小盒子。
華而不實。
他眉頭皺了皺,再次按開小盒子鎖扣,裏面是條項鏈。
吊墜太陽花形狀,中心是顆飽滿的黃鑽。
這顆鑽石是他拍賣會上隨意拍的,主要是為陸家給人賣個人情,然後就一直在他那兒。
鑽石有十幾克拉,本來是方形,陸則言要求打磨成圓形,當時工藝人還直呼可惜。
沒辦法,他當時腦袋裏浮現的是高倖幸扛着兩隻向日葵的樣子,覺得這鑽石的顏色非常合適,便讓人按要求做了。
陸則言手指勾起項鏈。
項鏈很漂亮。
比圖紙上的更漂亮。
希望她能喜歡這個生日禮物。
陸則言放下項鏈,捻起禮品盒裏的卡片,金箔面,印着“Borntothesun”。
陸則言就着時差算了算,離高倖幸生日還剩四天。
他不是不信守承諾的人。
也不是趕不回去。
他只是不想給那個明媚的女孩子帶去期望而已。
明媚的女孩子就應該站在太陽下,而不是插着各種生命儀器躺在冰冷的床上。
陸則言抽出那張金箔面卡片放置抽屜里,拿了張信箋,洋洋洒洒在上面寫了中文字,然後對摺,放進禮品盒裏,扣上。
他抬眼看見一本兒童繪本,鮮亮的眼色在這張書桌上顯得格格不入。
他當時回來的急,行李都沒收拾,倒是順手把這繪本帶上了。
他伸手拿過來翻閱,又想起高倖幸念小稿時的樣子。
她在念到其中一句話的時候,抬了眼眸,語氣稍有遲鈍。
——勇氣是寄情人卡給.暗戀的他,還簽上自己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