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的驚艷一瞥
淮午中學,女生宿舍。
下午三點。
雖然是周日,但是今天並不是學校開放日。
被圍困的青春期學生要不在睡覺,要不在努力刷題。
高倖幸已經高二下學期,絲毫不為自己的成績着急,她想睡,但睡不着,在床上翻來覆去。
室友兼閨蜜程亦可坐在書桌前看了她好幾眼,好幾次話都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後實在受不了,她才小聲叫她名字:“倖幸。”
高倖幸睜開眼睛,半撐起身子:“嗯?”
“你睡不着嗎?”
高倖幸苦瓜臉看着她:“是不是吵到你了?”
床鋪是鐵架結構的,前段時間壞了,一動就“咔吱咔吱”響,跟宿管阿姨報備后,一直沒人來修,平時高倖幸躺下就能睡着,倒也不怎麼影響。
高倖幸起身下床,委屈巴巴:“餓死了,睡不着。”
“誰讓你中午不吃飯?”程亦可責怪,隨即拉出柜子裏的箱子,“我這裏有零食,你先吃點?”
高倖幸視線落在程亦可的零食箱上面,“呵”了一聲:“程亦可,我再次提醒你哦,網戀不可靠。”
程亦可:“.”
“還是這麼個老男人。”
程亦可臉頰染上一絲紅,撇過頭:“不跟你說了。”
高倖幸看她那害羞勁兒有些恨鐵不成鋼,她穿好厚厚的羽絨服,然後往操場去。
這個時間,后操場根本沒人。
操場角落有扇早就廢棄的鐵欄門。銹跡斑斑的小門,原本的圍欄每根相距大概十厘米,這處斷掉了一根,變成二十厘米左右。
這個月高倖幸已經請過三次假,上次班主任就已經投來懷疑的眼神,最後才勉強簽了請假條。
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確認安全,才躬身去鑽。
她很少來這裏,準確的說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去年夏天。
腦袋過去了,高倖幸鬆了口氣,按照常理來說,腦袋過去了,身子肯定能過去。
可是事與願違,她只過了左邊肩膀,卡在了胸口的位置。
我靠,這是又發育了?
高倖幸胸比一般女生的大不少,特別是和程亦可相比,她為這事兒一直挺煩腦,平時都穿很緊的內衣。
她暗自使勁兒,擺動身子,試圖鑽出去。
人沒過去,還卡的有些喘不過氣。
她也不是頭鐵的人,於是失望地折返回去。
一下.
兩下
三下
“不是吧”
高倖幸手腳共用力,五官皺巴在一起,也並沒有改變現狀。
她喘着氣,打算休息一會兒。
長時間的彎腰動作加上剛才的“使勁兒”,現在一放鬆下來,她整個身子往下滑,直接到了圍欄最底下。
高倖幸想起了自家的柴犬小七。
她每次出門,小七就會從花園那個狗洞探出頭,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現在,她和小七有什麼區別?
只差吐舌頭了!
高倖幸欲哭無淚,準備把厚重的外套脫了再試一下。
她外套只脫了一半,便被卡住怎麼也扯不下去了。
她沉了口氣,去掏衣兜里的手機,裏面空空如也。
高倖幸側頭,從圍欄縫隙看見了躺在不遠處的手機,應該是剛才扯衣服的時候滑落的。
她暗罵一聲,這才伸手去夠。
下一刻,她聽見骨頭錯位的聲音。然後整個手臂一陣發麻,疼痛襲來,讓她動彈不得。
不是吧?
今天是什麼倒霉日子,自己是什麼倒霉蛋兒!
這處偏僻,除了學校開放日,平時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高倖幸腦袋都有些缺氧了,整張臉又紅又漲,離了外套的右肩又寒冽刺骨。
高倖幸期望有人路過,幫她一把,又期望永遠別來人,讓她在這兒風乾得了。
倏然,一陣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高倖幸耳朵一動,立刻有了精神。
她決定暫時放下臉面,聲音急促又孱弱:“救我.救我”
腳步聲靠近。
從高倖幸的角度,她只能看見來人的膝蓋以下。
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還有他們學校的校褲。
“同學,救命”
白色運動鞋在離她腦袋兩步處停下,然後那人蹲了下來。
高倖幸聞到了一股沉香味兒,沁人心脾又帶着一點點澀,讓她腦袋忽地清醒不少。
她視線轉到了他胸口處,語氣痛苦:“能不能快點我卡很久了.”
那人沒搭話,反而站起身,像是要走。
高倖幸心下一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她還能活動的左手立刻抓住他的褲腳,這一下帶動她脫臼的右手,鼻尖瞬間冒了汗。
來不及感受疼痛,高倖幸叫道:“不許走你這樣見死不救和殺人滅口沒區別”
“放開。”聲音很淡,倒不像生氣。
高倖幸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可憐一些:“同學,做點好事兒吧,我給你送錦旗?啊?行嗎?”
“先放開。”
高倖幸不鬆手:“不放。”
接着,她聽見淡不可聞的一聲嘆息,在這離了喧囂的牆邊,格外清晰。
“你先放開,我不走。”
“真的?”
那人輕輕“嗯”了一聲。
高倖幸這才放手。
她看不見那人的動作,只聽見衣服摩擦的聲音。
下一秒,又是那股沉香味兒襲來,那人湊近了些,單腿跪地。
“抬頭。”
高倖幸乖乖聽話,接着她看見白玉雕似的手,骨節分明細長好看,拿着一件黑色外套墊在了她側臉下面。
或是天冷,她還感覺到殘留的溫熱。
高倖幸腦袋被墊高,視線往上,終於看到了他的臉。
他五官深邃精緻,精緻到透着疏離。但是他神情又是那麼平和。
高倖幸認出,是陸則言。
陸則言是這個月,月初轉來淮午中學的,全校都認識他。
倒也不全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高三下學期轉學本就稀奇,而且在這個封閉式的學校,他有特權。
不用做課間操,不用上晚自習,每天自由進出學校等等,嚴苛的校規彷彿在他面前形同擺設。
他才入學不到一個月,學校貼吧首頁就有好多關於他的帖子。
想不認識都難。
高倖幸面色不好看:“學長,我是高二的,不小心摔了一跤卡這兒的。”
不管你信不信,你可別出去亂說!
陸則言沒說話,他埋頭看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垂眸對上高倖幸的視線:“你想進去,還是出來?”
“.”她這樣兒還出去幹嘛?直接抱着手臂找班主任簽請假條就行。高倖幸頓了頓,“進去。”
陸則言點頭,抓住她肩膀往裏推。
“痛痛痛痛痛”高倖幸聲音拔尖,在陸則言鬆手后才仰起小臉,“脫臼了”
陸則言默了片刻,站起身。
接着,高倖幸聽見頭頂傳來陸則言打電話的聲音。
“嗯淮午高中側后小門嗯.好的謝謝”
高倖幸等他掛了電話,才問:“你給誰打電話?”
“消防隊。”
高倖幸有氣無力地重複:“消防隊”
很快,她腦袋裏的弦搭了起來,連眼睛都亮了不少,不可置信:“消防隊?”
沒有人應答。
“陸則言,不可以。”
“.”
“學長,這種小事不用勞煩他們,你使勁兒,我不叫了,我這脫臼是老.毛病,你、你用腳也行”
高倖幸聽不見回答,又去拉陸則言的褲腳。
這次陸則言躲開了,並事不關己地走開兩米遠。
“學長.你行行好”
“陸學長”
“陸則言!”
高倖幸接受不了,又反抗不了,她閉上眼睛,像砧板上的魚肉,等待社死。
當她聽見消防車的警笛聲,撲騰了兩下還算靈活的小腳。
似有若無的,像是聽見了陸則言的笑聲。
她也不敢抬頭。
很快,消防員便趕到,好幾個人把她圍了起來。
高倖幸聽見一個中年男人帶着憋笑的聲音:“小同學,別急,我們來救你了。”
她整張臉依舊埋在外套里,模糊不清地嘟囔:“謝謝叔叔。”
“她右手脫臼了。”
“好,我們會看情況決定營救措施。”
“麻煩了。”
聽到這話,高倖幸覺得陸則言還有點良心。
半響后。
“同學,這個得鋸掉才行。”
“.”陸則言愣了一下,輕聲應,“鋸吧。”
“把你們學校負責人找來,我們得通知負責人才能鋸。”
聽到這話,高倖幸不淡定了,她支起腦袋,有種要去赴死的英勇:“有沒有其他方法?我不怕疼。”
“你這小孩兒,看都什麼樣了,你是不想要手還是不想要命?”
“好好的大門不走,偏要翻牆鑽洞。”
“平時我們也來你們學校開了不少關於安全知識的講座,都沒認真聽吧?”
和她“講解安全知識”的消防員年齡看上去不小了,話也多。在教導主任和班主任趕來前,就沒停過嘴。
高倖幸心想,完了,這下恐怕連爸媽都得驚動了。
眼前陸陸續續擺了好幾個機器,幾個消防員正計劃着切割方案,高倖幸心裏有些緊張。
“拿件衣服,遮一下臉。”
下一秒,一件外套搭在了她頭上,帶着比剛才更濃的沉香味兒。
這衣服觸感很熟悉,是他們學校的校服。
校服不厚,高倖幸睜眼還能看見一個人影,還能分辨出那個人影是陸則言。
然後,不知誰把搭在她頭上的校服折了一下,她便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機械切割的聲音擾人心神,可鼻尖竄入的沉香味兒,卻莫名其妙的很安神。
沒過多久,高倖幸便得了自由,幾個人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她腿腳已經麻了。
教導主任帶着高倖幸給消防員道謝,責備了幾句讓她先去醫院。
她的外套被刮壞了,裏面小羽毛飄了滿地。班主任把地上的黑色外套給她披上。
高倖幸捂着右臂:“溫老師,這不是我的衣服。”
“披着吧。”
高倖幸順着聲音尋過去,在幾個正收拾東西的消防員身後,看見了陸則言。
陸則言很高,身姿挺拔,修長偏瘦。
他身上的外套和校服都已經褪去,只着一件淡色毛衣,下面是全校學生統一的校褲。
明明很平常的衣飾,卻被他穿出了矜貴的感覺。
高倖幸覺得,或許是他精緻深邃的五官,又或是.聽說他家有私人飛機。
似乎察覺到了高倖幸的目光,陸則言眉梢動了動,側頭。
兩人視線相對。
他臉溫和漂亮好看,眼眸卻冷淡的像是剛到的路人,揉合在一起有一種想讓人探索的神秘感。
都說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艷的人,否則餘生都無法安寧度過。
高倖幸也是後來才理解這話的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