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神明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神明

聽到這話,於威心裏的怒意只增不減,從小到大,滿丘汗王就只喜歡於昊,自己作為長子,因為於昊那個傢伙,不知道被汗王訓斥過多少回,現在於興說出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你給我閉嘴!”於威摸起桌上的香爐就朝於興身上砸了過去。

於興也不躲,讓那滾燙的爐灰淋了自己一肩膀。

而後,於興才抿緊雙唇,帶着哭腔低聲道:“大哥不願意就算了,我也只是覺得,大哥如果能把三弟的屍身取回來一定會得到父王的誇獎,比不作為要划算很多……罷了,都是我不好,說了不該說的話,讓大哥生氣了。”

於威心裏的火越冒越大,他大口喘着氣,瞠目欲裂,指着門口大聲道:“滾!”

於興哭着朝於威磕了個頭,而後才晃晃悠悠地離開了於威的書房。

雖然於威嘴上說著不願,但於興太了解自己這個外強中乾的哥哥了,他心裏一定已經生出了顧慮。

果不其然,兩日後,於興便察覺到了風聲,於威已經在草場整軍備戰,聽軍中的少尉說,於威正是準備前往文妃峰,取回於昊的屍身。

次日清晨,時詡收到了來自於興的密報。

十一月初一夜裏,於威率軍從燕闕出發,為了防止時詡半路埋伏,他特地選擇了更加蜿蜒的山路。

但不知為什麼,於威從出發開始,便感覺自己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心中也隱隱發怵,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行軍一夜,天邊漸漸浮現一抹魚肚白,日光在連綿不斷的山頂上若隱若現。

副將跟在於威身後昏昏欲睡,他道:“大王子,我們在這裏已經可以看見文妃峰的山頂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於威這一路上都繃著一根弦,自然也是累得不行,但他心裏始終覺得不踏實總想早點把這件事情做完,然後回燕闕。

於威道:“加快步伐,再走一段吧。”

副將疲憊不堪,道:“可是王子,走了這麼久,我們已經很累了,就算是停下來,喝口水,吃點肉乾也好啊。”

於威面不改色,舔了舔乾裂的唇瓣,沉默不語。

副將見他依舊猶豫,朝不遠處指了指,道:“王子你看,前面有個隘口,那個地方易守難攻,我們就在那裏休整一會兒吧。”

於威朝那處看了看,那裏樹木茂密,還臨近水源,的確是個好地方,他於是道:“那好吧。”

於威帶着滿丘軍再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太陽越升越高,日光灑在隊伍中,將士們額角上的汗珠照得晶瑩。進入叢林后,枝葉間時而會響起鳥獸攢動的響聲,越往深處去,聲音越清晰。

“提高警惕。”於威騎在馬背上,張望着四周。不知為何,他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可他卻找不到那隻眼睛在哪裏。

難道,是已經化作鬼魂的於昊?

馬蹄將枯葉踩得脆響,於威勒緊了韁繩,渾身緊繃。

灌木叢中,葉片被輕輕摩擦。

於威眉頭一皺,一股怪異的感覺倏然襲上心頭。

“嗖——”

羽箭不知從何處竄出,朝於威襲來,於威猛然拔刀,劈斷了那支劍。

“撤!”於威大聲指揮。

林間的滿丘人剛掉轉馬頭,成千上萬的羽箭如脫韁的野馬般從林間竄出,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入埋伏了。

於威在箭雨中揮舞着大刀,一邊喊道:“不要戀戰,快撤!”

一張大網從於威頭頂倏然落下,於威還未來得及反應,就發覺自己手中的刀掛在網上,已經揮不出去了。

於威像一隻被樹脂束縛住雙手的昆蟲,一邊怒吼着一邊粗暴地扯着大網,不僅沒能掙扎出來,還被大網束縛着身子,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扎在後背的羽箭在地上被折斷,箭尖反而插得更深。

“是誰?是誰害我,是誰害本王?”於威從地上狼狽地爬了起來,無力地叫喚着,他身後的滿丘兵卻早已在副將的帶領下逃之夭夭。

於威在大網中掙扎了許久,直到精疲力竭,他才將那網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從口子中鑽出了半個身子。

於威喘着粗氣,唇角勾起,曲起膝蓋半跪了起來。

終於,爬出來了……

初冬的冷風在林間穿梭,帶着凄婉的呼嘯,在於威的耳畔盤旋而過;沉穩而堅定的腳步聲與風同來,停在於威跟前。

於威知道,這雙鞋的主人,就是害自己的人。

他迫不及待地抬起頭,想要看看他究竟是誰,自己定要掄起大刀,砍下他的腦袋,做成酒盅。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帶着少年氣的俊朗的臉,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唇角透着傲氣,眉眼露着狠戾。

於威沒有見過時詡,但他知道時詡身上是魏人裝扮,他問道:“你是時詡嗎?”

時詡下巴微揚:“還不算太蠢。”

於威瞪圓了眼睛,提起大刀站了起來,揮刀罵道:“你這個卑鄙的小人!”

時詡眉眼微揚,側身擋住了刀刃,又迅速拔出腰間的劍,轉身間抵住了大刀,在於威驚訝之際,時詡輕哼一聲,將於威一腳踹翻在地。

於威的手一松,大刀滑下了土坡。

時詡走到於威身側,屈膝蹲身,一隻手重重地落在了於威的肩膀上,彷彿要將他的肩膀捏碎一般。

於威吃痛地皺起了臉,“你這個雜種!混蛋!”

時詡微微傾身,湊近於威的臉,沉聲道:“蠢貨,卑鄙的不是我,是你那個虛偽的弟弟。”

於威的眼睛睜得更大,整張臉都透着難以置信,“什麼?”

“我只是想讓你死個明白而已。”時詡直起了身體,輕蔑地看着於威,“可惜你還不懂。”

於威絕望地看着時詡,吐着血沫的嘴一張一合,“你的意思是說,是於興……是他讓你來殺我的?”

時詡輕聲一笑,並沒有打算回答他。

時詡將長劍懸在眼前,朝那鋒利的劍刃上溫柔地掃了一眼,緊接着,他神色一變,滿目的柔情化作泡影,時詡狠戾地盯着於威,抬起手臂將日懸劍刺入於威前胸。

於威的五官扭成了一團,口中發出難受的嗚咽:“偉大的普英神……於興不再是您忠誠的信徒,請……請您懲處他吧……”

鮮血從於威的胸口汩汩流出,他雙目無神,空洞地望着林間那一片小小的天空,他看見一排烏鴉停在枝頭,這些通了靈性的傢伙,似乎在等待着自己的早餐。

於威的氣息逐漸微弱,時詡將劍從他身體裏拔出,他低聲道:“神明對待萬物都是平等的,他們會給予每個人同等的幸運與不幸。顯然,你的幸運已經耗光了。”

此時,燕闕王宮中,滿丘汗王在於興的照顧下醒了過來。

喪子之痛未消,於威和於昊的屍身被於威的副將一同帶回了燕闕,老汗王看見自己兩個年輕兒子的遺體,頓時心臟一痛,一口鮮血就這樣噴了出來。

“父王!”於興連忙扶住了汗王,泛紅的眼眶中泛出淚漬。

老汗王渾身都在顫抖,他木訥地看向於興,連喘息聲都幾不可聞。

於興見他似是想說什麼,於是湊近了耳朵,“父王,你想對我說什麼?”

老汗王微喘着氣,從喉嚨里發出一句細小的:“滾開……”

於興擔憂的神色頓時凝固在了臉上,可這次,他不再選擇做那個軟弱的兒子,他要踩着鮮血與屍骨,一步一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權力、財富、妻子。

他也是汗王的兒子,他的身上也流着汗王的血,他也有權力繼承汗王擁有的所有。

於興把老汗王抱得更緊,他深邃的雙眸中流出滾燙,他對在場的所有臣子與皇親道:“我父王身體不舒服,我帶他回寢宮。”

言罷,於興絲毫不顧及其他人的反應,捂着汗王的嘴,將他帶回了寢宮。路上,汗王拚命地掙扎着,他第一次知道,這個一點都不討喜的兒子,竟然如此大膽與狠毒。

汗王反抗無效,便一口咬在了於興的手上,於興痛得皺起了眉頭,但他向來能忍,這點痛對於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年邁的汗王就這樣被於興扔進了寢宮,於興迅速關上了門,他抹掉了眼淚,衝著汗王露出了一抹陰森的笑。

“你……你……”

汗王癱坐在地上,揉皺了地上的狼皮地毯,手腳並用地朝身後退去,直到他的後背撞上了床沿,退無可退,汗王才第一次露出了恐懼的目光,看着於興緩緩朝自己走來。

於興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無常,他背着光,手裏端着葯碗,汗王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他的五官與他的生母極為相似,汗王看着他,彷彿看見了二十年前被自己親手灌藥毒死的於興的母親。

於興淺笑着蹲身,他的聲線溫柔似水,卻又夾雜着蠱惑,像極了滿丘神話中會下蠱的妖孽。

“父王,兒子來伺候您喝葯吧……”

“不,不……我是你父王,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唔……”

於興一把捏住了汗王冒着胡茬的下巴,掰開他的嘴,強行將那碗葯灌了下去。

起初,老汗王還會抓着於興的手,擺着腦袋掙扎不休,可於興早有準備,他像是瘋了一般將早已備好的葯一碗一碗地往汗王口中強灌強塞,到了後面,汗王也沒了掙扎的力氣,任由於興擺弄。

再到後來,於興還想往汗王口中灌藥,可汗王已經渾身冰冷,再也無法吞咽。

於興在昏暗的燭光下站了起來,瓷碗在地上“咣當”摔碎,他勾起唇角,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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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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